出了春阳城不远的地方,楚萸就在那里等着叶长清,女人手里还拿着弓
男人骑着骏马,停在了女人面前,伸出了自己的手“师姐,上来。”
楚萸拉着男人的手臂上了马,坐在男人面前
“情况怎么样?”女孩熟练地扯着马绳,楚萸一直都很有姐姐的样子,从小到大每次两个人一起骑马,都是她掌绳,不同的是小时候她坐在后面,叶长清坐她怀里,后来叶长清长高了,就换过来了,但依旧是她掌绳。
“明天一早,五钧精盐会出现在鹿城仓库。”男人见女孩接过马绳,就放下了自己手里的,转换姿势,像小时候无数次一样,双手抱着女孩的腰。
“真的?”女孩凝重的脸色一下子就雀跃了起来
“真的!”
“长清!”女孩声音变大,震得叶长清耳朵有点疼
“哎!”男孩应的声音更大,前面喊得欢的女孩也轻轻地揉了揉耳朵
“你太厉害了!”
“那当然!”
两人像是报复对方一样,一声比一声大,就这样在寂静的夜晚里大喊大叫,这几日拘在心头的郁气好像都消散了。
最后两人都觉得有些幼稚,一起笑了起来
“我爱这个夜晚!”楚萸在身前喊着
“我也爱!”叶长清也附和着
年轻的少年人们在这个有些寒冷的夜晚里真实的幸福着。
薛芒和玄慈赶了一天的路,终于是到了鹿城,薛芒带着玄慈翻进了将军府。
薛芒一路扯着他的衣袖,生怕他独自跑掉
薛芒蹲下,也扯得玄慈蹲下来,薛芒站起,也会猛地带起玄慈,一来二去,玄慈的袈裟都要被薛芒拽下来。
玄慈实在是没忍住:“姑娘不必牵着我,我自己可以。”
薛芒根本没有听他说什么,转身用责怪的眼神看着他,然后用手指抵着嘴唇,示意他别出声。
玄慈忍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受不了了,甩开了女孩的手,女孩因为他的动作,转身看他,眼神询问,他没理会女孩,只是整理着自己的袈裟。
薛芒看着他,翻了个白眼,不让本小姐扯着,本小姐也不稀罕,粗暴的将男人扯到前面
“你走前面。”
玄慈也没拒绝,在前面带着路。
过了一会儿,薛芒发现这个玄慈是个废物,楚宅有点大,他就一直在带着自己绕路,最后不知把自己带到了哪里,周围都没有几个住人的宅子。
玄慈好像也发现自己带错路了,转身求助薛芒,薛芒十分无语的看着他,让他跟着自己走,走了没几步,玄慈就没头脑的撞了好几次,声音还不小,薛芒用眼神警告都警告累了。后来干脆不再看他。
这楚宅的地形还真是有些复杂,薛芒绕了几次都没找到有灯的宅子,只好用轻功站到房顶去观察地形,她拿出绳子想要绑住玄慈,转身一看,人不在了。
靠,这和尚还真是属泥鳅的,就一会儿没看到就自己出去了?
合着,他是故意带她绕路呗
薛芒低低地骂了一句,就借力上了房顶观察地形找人。
此时楚宅的最角落里,一盏灯悄悄地亮了起来
玄慈甩开薛芒后,就独自一人进了这房间,熟路的像是来过了几百次。
进了门,果不其然,有一人正在等着自己
“风年,你来了。”楚仁义语气温柔地说
楚仁义今天很不一样,头发披散下来,还带着白色玉簪,身上穿的也不再是死气沉沉的将军服饰,而是穿上了十几年都没有穿过的素衣,也摘下了庸华的戒指,整个人好似回到了少年之时。
楚仁义年轻的时候就长得好看,现在年纪大了,脸上也没有多少岁月的痕迹,烛火的光让他的面部更加的柔和,玄慈真的恍惚回到束发之年。
“请将军叫贫道的法号。”玄慈双手合十礼貌的说道
楚仁义被纠正,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上前拉着玄慈的手,让他坐在自己对面
玄慈不适地挣扎着,见他挣扎,楚仁义就用更加不容拒绝的力量握得更加紧了,见挣脱不了,玄慈只好顺着他坐在了对面。
楚仁义见他听话,没等他催促,就乖巧地松开了手“风年,今日可是来看我的?”语气中带着期待
玄慈看着眼前有些局促有些讨好的男人,心中满是震惊
他楚仁义居然可以在对自己赶尽杀绝之后,又装出如此温柔的嘴脸,实在是厉害人物。
玄慈压下了心中的震惊,依旧礼貌疏离的说:“贫道今日来此是有一事相求。”
“我答应你”玄慈的话还没说完楚仁义就坚定的开口了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你如此风尘仆仆的来找我,肯定是为了你那些徒弟们”楚仁义一边说着一边开始倒茶
“我确实是想让你去救静陀山上的僧人们,他们都不知道我们......”
“好,我答应你。”玄慈还未说完,就被楚仁义打断了
玄慈探寻的看着楚仁义的眼神:“你真的愿意?”
“这是我对你的弥补,此前因为我的命令里有漏洞,导致救助物资有偏向,给你造成了那么大的麻烦。”楚仁义将茶杯推向玄慈
“今日一早我才发现我的疏忽让静陀寺陷入如此困境,早已派最快的人马前去支援了。
玄慈对楚仁义的话表示怀疑,没有说话
楚仁义看到玄慈这个样子“你不信我?”
玄慈没有回答,表示默认
楚仁义有些伤心的看着他,像过往相处的每一次一样,求他别那么冷静,玄慈像是没有看到一样,表情依旧疏离。等了一会儿,玄慈依旧没有回答,楚仁义轻轻地叹了口气
“陈岩,你进来!”
门外守了很久的侍卫进了门
“撸起袖子”
陈岩听话地撸起了衣袖,一块一块的烫伤暴露在空气里,在烛火的衬托下显得狰狞可怖。
“怎么伤的?”
“今早在静陀寺里救助僧人时被推倒在香鼎上伤的”
“好了,下去擦些药吧。”
“是。”
陈岩走远后,楚仁义再次开口,以最温柔的语气
“陈岩是中宁的人,是不可能知道我的事的,我派他去静陀寺救助,你难道还看不出我的诚意吗?”
“既然他已经去过静陀寺了,那为何我们没有在路途中相遇?”
“你下山之后就一直顺着自己的方向走,没有注意到也很有可能啊。”
玄慈没有说话
“如果你还不相信,我可以再去找人,让他们把静陀寺僧人们都画出来,你一个一个的确认怎么样?”
楚仁义说着竟真的要出去找,玄慈拉住了他
“不用证明了,我相信你了。”眼神终于不再是刚才冷漠的样子
玄慈是真的相信他,刚才那男人是皇家的人,楚仁义是绝对不会让他知道士兵们的存在的,他身上的伤也确实是礼佛香所致,这说明静陀寺里应该只有僧人了,士兵们都撤离了。
楚仁义见他说的是真心话,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快尝尝我泡的茶,当我赔罪了。”
玄慈见他实在是真心,接过了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确实不错。”
得到肯定后,楚仁义开心的笑了起来,笑容亦如少年之时,温暖好看。
玄慈想,在彻底撕破脸之前,还能拥有这样的夜晚,上天真的很眷顾自己。
因为救治的事终于是有了着落,楚萸有些兴奋,躺在床上一直没有入睡,辗转反侧之时,听到外面有浅浅的脚步声。
已经入夜了,侍从们也都回去睡了,楚萸也没有留下人服侍的习惯,这个时候还在外面走的不是小偷,就是刺客。
反正也是睡不着,楚萸决定和他玩玩。
楚萸听着声音辨别他的位置,感觉他向门口走近时,楚萸猛地将门打开,手中的刀直直刺向来人,面前的人也迅速反应了过来,用剑鞘抵住了楚萸的剑。两人的距离很近,楚萸看清了来人的脸。
呦,还是个如花似玉的女刺客
楚萸收回手然后砍向此人的腿,而她似是有预料一样向上躲开。薛芒向上跳跃之时,手中的剑也出了剑鞘,向楚萸砍来,楚萸转身躲开,披散的头发掠过剑刃,被斩断几丝。
见她躲开,薛芒又追了上来,两人就在这小小的院落里打的难解难分。
一开始明显是薛芒占上风,但是赶了一天一夜的路,薛芒的体力跟不上了,渐渐开始被楚萸压制,最后反手被楚萸抓住。
楚萸其实也感觉到她不对劲了,没打一会儿,这女孩脸上就全是虚汗,抓住她的时候,薛芒的嘴唇已经失血了。
被抓住的女孩并没有反抗,而是歪头倒进了楚萸的怀里。
女孩穿着最普通的粗布衣服,却还是一身侠客气息,因为疼痛,好看的眉毛轻轻地皱着,饱满的额头和修长的脖子上沁着细细的汗,整个人像是被猎人打伤的老鹰,暂落楚萸怀中。
楚萸见她实在难受,也没管她到底是谁,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抱起来时心里还感叹了一下,这女孩实在是太轻了!
楚萸抱着薛芒进了卧房,轻轻地将她放在了自己的榻上
外面已是深夜,下人们都睡下了,楚萸只好自己照顾她,起初楚萸以为她是哪里受了伤,就将她的衣服脱了下来,检查身上的伤口,后来才发现,这女孩是来了月事,怪不得嘴唇都失了血色。
楚萸一直觉得自己就是很不注意身体的人了,但是见到薛芒她还是震惊了,给她检查伤口的时候,薛芒身上的旧伤真的太多了,刀伤、剑伤,烫伤,各种各样的都能在她身上找到,胸口接近心脏处的箭伤还没有完全愈合,应该是刚才和自己比试时撕裂了伤口,现在还流着血。
虽是完全不认识的甚至是刚刚大打出手的人,楚萸还是从心底里心疼她,这样狰狞的疤痕出现在普通女孩身上,早就哭爹喊娘的去找人祛疤了,而她这样的伤不止一处,而且一个比一个致命,一看她做的就是刀尖舔血的营生。
以命搏生机,就是不断走向深渊,时间久了,就再也体会不到常人的快乐了。
楚萸给她上了药之后谨慎的包扎完,给她穿上了衣服,又去给她打了一盆热水,用帕子轻轻地擦着她额角的汗。
也许是楚萸的照顾太无微不至了,意识不清醒的薛芒抓着楚萸的手叫了好久的娘亲,楚萸也没拒绝,还学着自己母亲的样子,用手一下一下地拍着薛芒,哄她入睡。
薛芒睡下后,折腾了一夜的楚萸也累了,本来是想着把榻留给伤者,但是这屋子里的地板睡起来会冻死人的,所以楚萸就轻手轻脚的睡在了里面,和薛芒挤在了一个被窝里,小小的床上挤着两个人,倒是格外的温暖。
寅时三刻,外面依旧是一片漆黑,楚萸的房间里已经亮起了光。
外侧睡着的女孩轻轻推开了里侧女孩放在她身上的手,直起身来,点燃了床边的蜡烛,然后又躺下来,将女孩的手放在自己身上,借着烛火去打量女孩的脸,一边看着又一边不断的凑近,凑近时又觉得自己挡住了床头的光,就又退回来,退回来又看不清,如此反复,外侧的女孩终于是烦了,整个人进了被窝,侧身抱住里面的女孩,然后轻轻地转过身来,将里面的女孩换到了烛火旁。
被抱着的女孩像是感受到了别人抱她,就伸出手回抱了薛芒,然后依旧睡得香。
被抱住后,两个人离得更加近了,更加方便薛芒看楚萸的脸。
薛芒一直知道自己是颜控,或者说是个色鬼,小时候做杀手训练时就最受不了对手长得好看,别人说她肤浅,她还纠正说自己是有发现美的眼睛。
现在她承认了,自己就是肤浅。
现在正有一个完全符合她审美的美人抱着她睡得香甜,她觉得自己愉悦得不行,身上的酸痛好像都感受不到了。
昨日两人交手时,薛芒其实就在心里感叹过楚萸的美貌,但是昨日夜里匆匆忙忙地根本没怎么看清,现在女孩贴着自己,薛芒细细地端详着女孩的脸,每一处都长得正正好,完全踩在了薛芒的审美点上。就连眼底的小痣都好像是为她而长的。
看着看着,薛芒没忍住,用手轻轻地整理了下女孩的鬓发。
“原来你就是楚萸啊,我可是为你死过一次啊,你知道吗?”薛芒盯着女孩长长的睫毛,一边抚着她的秀发,一边说着
“不过,因为你的悉心照顾,我就原谅你了,我们当朋友好不好啊?”说完也不管楚萸有没有听到,就伸出手去握自己身侧女孩的手,因为怕吵醒她,就轻轻地握着女孩的手指,上下晃了晃。
“就这么说定了!”
这时女孩像是配合薛芒一样轻轻地嘤咛了一声,惹得薛芒一笑再笑。
看了久了,外面的天就有些微微亮,薛芒知道自己该走了,小心翼翼地拿开了的手,然
后轻手轻脚地下了榻。
没走出几步,就看到女孩给自己准备的衣服,上面还留了字:“想离开,就换上衣服,想打架,就叫醒我。”
字体是极具观赏性的行草,与普通闺秀规矩的楷体不同,也不像狂草那样过度强调自由。
这几个字怎么看都应该是冷漠的,薛芒却在其中品出了一些“霸道的温暖”。
这女孩还真是哪哪都很符合薛芒的胃口。
薛芒看着字条,轻声笑了一下,然后珍惜的折起来放在了自己的口袋里。
拿起纸条,去看衣服,才知道女孩真的好细心,女孩见自己身上的衣服过于单薄,特意为自己准备了保暖的裘衣,往里翻下去还看到了崭新的月经布。
看到这些,薛芒从欣喜变为了感动,上一次有人这样对自己已经不知是多久了,薛芒都回忆不起来了。
薛芒转身走向床头,俯下身在女孩耳边轻声地说了句:“回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