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们面露难色陆续回房,隋妤君摇着团扇走在最后,看到元襄之站在院子里不知道做什么,她绕行而过。
元襄之只好走过来,关切地问:“隋姑娘今晚可是不开心?”
他是从哪里看出来自己不开心的?难道她年纪轻轻长了一幅苦相?
不至于吧。
隋妤君左手摸了摸脸,问道:“先生何出此言?”
“方才见你精神不佳,晚饭也吃的少,若是我言语无状惹姑娘不悦,还请姑娘恕罪。”元襄之神色认真,不似作假。
隋妤君明白过来,顺水推舟说道:“元先生打算如何让我原谅你?”
元襄之眉头微皱,看了一眼厨房,那边还亮着灯,小声道:“不如我做夜宵给姑娘吃?”
隋妤君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原本还亮着的灯瞬间熄灭,刘叔收拾完回去休息了。
看来天不遂人愿,她轻笑出声,放过这次捉弄元襄之的机会:“我没有不开心,是来月事身体不舒服,元先生真是细致入微。”
元襄之尴尬得钉在原地,好在夜色浓重尚能掩饰一二,跟前的女子团扇轻摇,带出丝丝微风,可吹不到他这处,无法降温祛热。
见他不说话,隋妤君回忆他们在厅堂中的话题,随口问道:“久年说你不愿意做官,这是为何?功名利禄非先生所求?”
脸上热意渐退,元襄之收起乱七八糟的心思,沉声道:“比起做官,我更想继承祖母遗志,将明德书院发扬光大。”
隋妤君看不到他眼里的坚决,寒暄几句走开了。
几天后,众人与孙绍和告别,刘叔塞了好些干粮药材进马车,拦都拦不住。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来日方长,京城再会。”
马车开始咕噜咕噜转动,梁其文坐在外边赶车,说是要学习赶马车的技艺,把葛潇潇一道拉了出去。
在葛潇潇耐心教了好几天后,梁其文依旧一副不会驾车的模样,让她气不打一处来:“梁其文,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赶马车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学不会。”
“别生气嘛,我梁其文冰雪聪明,驾马车怎么会学不会呢?”梁其文嬉皮笑脸,见葛潇潇气鼓鼓的样子就心中畅快,“葛大小姐您先歇着,我再试试。”
官道宽敞,让他驾车不算危险,葛潇潇把缰绳和马鞭给了梁其文。
起初梁其文驾车还算平稳,到后面越走越弯,走到一个三岔口时,另有一辆马车快速冲出来,他连忙驾车避开,葛潇潇见状也上手帮忙,把缰绳缠绕在手腕上,只是那辆马车速度实在太快,两辆马车“嘭”地撞到到一处。
出事了!
电光火石之间,葛潇潇拉梁其文跳车,对身后高喊一声:“小心!”
他们这辆马车车辕被撞断,车厢狠狠摔倒地上,马儿受惊挣脱缰绳疾驰远走。
二人连忙去查看车厢,整个车厢完全变形,冯久年率先爬出来,他的手臂被划了一道口子,伤口不深却很长,下一瞬门口的位置被一根横木挡住,拦住了里面的人。
三人连忙拆解车厢,葛潇潇喊道:“先生,隋姐姐,你们怎么样?”
无人应答,他们心里着急,动作越发快,但是车厢牵一发动全身,三人只好从上面开始一块木板一块木板拆解。
没过一会儿,车厢里传来闷闷的声音,“左侧,抬左侧。”
“是隋姐姐的声音,快抬左侧。”葛潇潇分辨出来,三人连忙去抬左侧。
车厢左侧露出缝隙,缝隙逐渐变宽,一直手伸了出来,青绿色的衣袖,是隋妤君。
“撑住。”葛潇潇咬牙喊道。
隋妤君很快从车厢底下爬了出来,顾不上身上哪里疼痛,忙回头去拉元襄之。
他好像受伤了。
果然,元襄之拖着一条腿出来,小腿上血迹斑驳,隋妤君忙上前扶住他,刚刚是他护住了自己。
另一辆马车也“受伤”不浅,看样子马车和他们的一样散架了,黑漆锦帘,灯笼成对,是富贵人家的马车。
一个四五岁的男童哭喊起来,另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忙俯身安慰他,二人衣衫有几处被划破,头发也弄乱了。
后面又跟来一辆马车,同样的黑漆锦帘,灯笼高挂。马车停稳后,丫鬟抢先跳下来,紧跟着出来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妇人,丫鬟扶着她慌忙走向前面的马车。
男童见到来人,推开少年,扭头去抱老妇人,哭得百般委屈:“祖母,吓死川儿了。”
“叫你别跟你大哥去,你偏不听,还好我跟来了,快告诉祖母哪儿疼,让祖母瞧瞧。”老妇人将男童从头摸到脚,尤其是脑袋、胳膊和腿,生怕磕着碰着了。
而另一个少年见此情景,梗着脖子偏过头,一脸倔强,眼神凶狠,让几个丫鬟不敢上前查看他的伤势。
葛潇潇走向他们,一脸不悦,大声喊道:“几位,你们突然冲出来撞毁我们的马车,害我家先生受伤,打算如何处理?”
老少几人循声看来,少女怒气冲冲,身后是一堆看不出马车样式的木板,还有几个人灰头土脸互相搀扶站在旁边,有一个人衣衫带血。
“对不住,孙儿顽劣惊扰几位,”老妇人上前几步道歉,态度诚恳,“此地荒凉,不如先上我的马车,到县里叫大夫看看,几位的损失我们郑家双倍赔偿。”
她把长孙叫过来,压着道歉:“坤灵,赶紧赔不是。”
郑坤灵也没有想到马车撞得这么厉害,心中后怕,自知理亏,躬身行礼道歉。
葛潇潇回头看同伴,元襄之和隋妤君皆点头,但她仍旧有些生气,侧过身避开郑坤灵,若不是郑坤灵,他们不会有人受伤,马车也不会坏。
隋妤君担心元襄之的伤势,听从郑老夫人的安排,扶元襄之先上马车。
郑老妇人的马车比他们的马车宽敞多了,容纳十人完全没问题,甚至备有茶水点心。
见葛潇潇还未上车,元襄之喊道:“潇潇,先进城看大夫,你手上的伤口要上药。”
葛潇潇伸出手一看,手腕连着手心有几圈被缰绳磨破的伤口,火辣辣的往外渗血珠。
郑坤灵在一旁做出请的动作,她瞥了一眼掀起车帘进去。
算了,听先生的吧。
郑老妇人揽着幼孙郑雨川坐在主位,有一个丫鬟在帮他擦拭手脸,整理衣裳。元襄之和隋妤君坐在南侧,梁其文和冯久年坐在北侧,葛潇潇本想挨着隋妤君坐,但她的隋姐姐正满心满眼关心她家先生,想想还是坐在梁其文身边。
“坤灵,驾车回县里。”郑老夫人对外面喊道,不久后马车动了起来,走得平稳。
“真是对不住几位,后日是放水节,我家长孙坤灵被选上做驾车使者,今日特意到城外练习,不想冲撞了几位。”郑老夫人对众人解释道,郑雨川擦干净脸乖巧地依偎在她身边,“我这小孙子嚷着要坐他大哥的马车,我放心不下跟在后面。”
“原来是这样,曲安县的放水节远近闻名,令孙定是出类拔萃才能被选上。”元襄之语气温和,让人不自觉信任他,“不知车上可有水和纱布,让我的学生先行处理伤口。”
“过奖过奖,你们歇着,让丫鬟来处理。”郑老夫人笑着让丫鬟取出东西帮他们清洗伤口。
隋妤君欲查看元襄之的伤口,被他按住手,她满脸疑惑。
元襄之轻声告诉她马车里人多,还有旁的女子在侧。
隋妤君觉得好笑,同样压低声音:“你又不是女子,还怕被人看到腿脚?”
“有家规,不可违。”元襄之转移话题,“你可有伤着?”
隋妤君摇头,方才马车翻到,他们不受控制朝前倒,元襄之急忙护住她的头,将她笼在身下,挡住了破碎的木板。
明明他的学生冯久年也在旁边,他却选择救她。
这是第二次了,第一次是在盘龙帮的火场,她见到了元襄之的平安扣。
是因为她有同样的平安扣,他才这般保护自己吗?
如果自己没有平安扣,也不姓隋,只是个普通的青楼舞姬,他还会答应带她一起游学吗?
小郡王图她美色乖顺,老鸨图她名声大有金主,元襄之好像并未表现出对她外貌的喜欢,也不曾对她的钱财感兴趣,反而卖字画赚钱。
她占了姓隋的便宜,占了平安扣的便宜,才让元襄之这般待她。
隋妤君思绪混乱,话到嘴边却不知从何问起,元襄之还一脸不怕疼的模样,明明渗出的血已经把裤腿染红了大半,真叫人头疼。
“元先生,是你!”郑雨川惊喜地喊道,“还记得我吗?在山上,土匪绑架了我,我们玩过猜字的游戏。”
幼童的声音有些尖,大家齐齐看向他,元襄之对上他的眼睛,浮起笑意:“我当然记得川儿。”
他听到郑老夫人叫她小孙子川儿。
郑雨川拉了拉祖母的手,兴奋道:“祖母,我认识元先生,在郦城看表演我被土匪抓了去,是元先生带大家逃跑的,元先生是好人。”
他又指了一遍其他几人:“他们也是好人,我们请他们到家中做客好吗?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