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期当游学 第2章 绑架

郦城城门口。

今日进城的人极多，队伍连人带马车浩浩荡荡排了两列，到了未时人少些，但队伍蜿蜒出去也有一里地远。

元襄之带着三个学生排了一个多时辰的队，终于轮到他们了，他向守城将递上路引。

守城将查看完，见他身后的三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伸长了脖子朝城里张望，便向他们解释道：“你们来得正巧，今日是郦城一年一度的花魁游街盛会，晚上还有流水席，全城的人都可以去。”

旁边一条队伍的年轻男子听到他们在说花魁游街，便凑过来说：“听说红筝姑娘还要在席上献舞，这可一定得去看，她的舞蹈可是郦城一绝。”

三个少年被吸引了，恨不能马上进城，元襄之见状，接过路引放好。

守城将提醒道：“今日城内人群聚集，注意随身财物，切莫遭了小偷。”

“多谢告知。”

另一条队伍的守城将查看完路引，见年轻男子只顾跟人聊天，便大声喝道：“过来拿路引！”

年轻男子立马回头，接过路引，小声呢喃：“凶什么凶，还不让人说话了。”

元襄之带学生们进城了。

郦城不愧是富庶之地，街道宽阔，人来人往，极为热闹。

没走多远，他们便看到一群官兵开道，示意他们退后。几人抬眼望去，先是左右两排十二位侍女提着一篮篮糖果花生朝周围的百姓抛洒，若是被姑娘的支持者抢到，便会大声喊出姑娘的名字，各个名字此起彼伏，好似浪潮。

接着是鼓乐花车组，上面立了两面羊皮鼓，并琴瑟笙箫共有乐师二十四人，或坐或立。曲目以上巳节为主题，分为四章，分别是《迎春》、《百花》、《莺歌》、《晚月》，曲调欢快，有不少穿花衣的孩童跟着蹦蹦跳跳，如蝴蝶追花。

最后姑娘们的花车缓缓而来。为首的一座花车，驷马并驾，白马配新鞍，车身均用楠木打造，红漆翠顶，层层纱帐透冷香，一位女子端坐其间，团扇轻摇，姿态闲适。后面的花车也各有特色，或精致小巧、或秀丽婉约、或艳丽夺目。

不断有人将鲜花扔向马车，花车所过之处一路繁花，意为百花迎春到。偶有一些准头好的，鲜花落到车顶上，取点红之意，祝福姑娘拔得头筹。

随着花车靠近，人群跟着花车移动，元襄之几人没一会儿便被人群淹没。

“梁其文，你等等我！”

“葛大小姐，你踩我脚了。”

“冯久年，头低点，我看不着了。”

元襄之按捺不住兴奋的学生，索性放任他们在人头攒动中钻来钻去，自己退到外边。

从京城一路过来，三个学生本性暴露无遗，他印象中在书院时这几个学生性格内敛，不善言辞，怎的一出远门就想换了个人似的。

一阵热闹过后，花车带走大部分人群，街道上议论声还在。

三人回到元襄之身边，衣衫被挤得皱了不少，额头也沁出汗来。

葛潇潇率先开口：“先生，刚刚车里的姑娘看我了，发髻上好多金钗，好漂亮！”

“我还是第一次见这样式的花车，雅致秀丽，车座比寻常马车还要高一些。”梁其文理了理衣裳，掏出帕子蹲下身擦拭鞋上的灰色脚印。

“没错，听说是小郡王花重金命工匠打造的。”冯久年附和道，随后小心翼翼地提议：“先生，晚些时辰还有流水席呢，我们赶去风月楼吧。”

“去风月楼做甚？”梁其文起身冷不丁听到要去风月楼，立马跳到元襄之身边夸张地指着冯久年调侃，“啊，冯久年你小小年纪就想着逛花楼。”

葛潇潇一把拍下他的手：“梁其文，你可曾把话听完？重点是吃流水席！”

“那走，占座去？”梁其文摸摸手，眼神示意葛、冯二人。

“先生，走吗？”冯久年看向元襄之，元襄之点点头，于是三个少年继续叽叽喳喳，还不忘跟人打听路线。

一行人穿过两条街，一路游玩，观赏这与京城全然不同的风景。春风携杨柳荡过石桥，白鹅拨动碧水桃红，越靠近风月楼，食物的香气像是绵密的网笼罩着人们，而人们心甘情愿被它捕捉。

风月楼临江而建，此刻楼前一片空地搭建了一座圆台，沿着圆台向外，整整齐齐摆了上百张方桌，看标识是将附近酒楼饭馆的桌椅板凳都借来了，不少仆从行走其间做最后的规整。

楼边的江名为合江，自西向东穿过郦城，今日热闹更甚往日，江面上有不少游船画舫。原本岸边叫卖的商贩此刻在席面外围游走，一边向越聚越多的百姓推销，一边等宴席开始抢占最近的座位。

元襄之带着三个学生刚到，便有人招呼他们，是城门口遇到的年轻男人，他极热情地挤过来，神采奕奕的。

“兄台、小友们，咱们真是有缘分。”

话音未落，铛——

有劲装黑甲的侍卫在圆台上敲锣，待四周安静下来，侍卫喊道：“为恭贺红筝姑娘蝉联花魁，荣安郡王特设宴席宴请郦城百姓同喜。”

“好——”一阵叫好声。

铛——黑甲侍卫再次敲锣。

“宴席开始，落座——”

一声令下，乌泱泱的人群像洪水漫过似的迅速将座位填满，还有些自带板凳与相熟的人挤一处。

葛潇潇动作很快，窜到靠前的空桌，把包袱朝桌上一扔，站在原地假装恶狠狠地瞪向每一个意图在这边坐下的男女老少。

大伙瞧见了，也不恼，找其他空座要紧。

不多时，冯久年和梁其文一左一右架着元襄之赶过来。元襄之坐下后掩袖咳了几声，冯久年拿起桌上的水壶倒了一杯水给他。

元襄之抿了一口，放下，摆了摆手，示意无事。

只一盏茶的功夫，空座所剩无几，很快圆台上又有了动静，乐师围坐圆台两侧，有舞姬出来跳舞助兴，随着鼓乐声起，仆从侍女们开始上菜了。

“冯久年，你瞧，前头那桌的菜色与咱们这桌是不一样的。”葛潇潇眼神示意最靠近圆台那桌。

冯久年吃菜间隙瞟了前方一眼：“想必是小郡王的席位吧，不过咱们这些菜色是百姓喜欢的，汤浓料足。”

“我倒是好奇小郡王是什么模样，在京城时只听过未见过。”梁其文随意吃了点，放下筷子，偏头看去，“来了来了，你们快看。”

几人抬眼看去，一个俊秀的少年在前引路，几个衣衫华贵的男人谈笑着走来，黑甲侍卫紧跟其后，少年安排他们一一落座。

主位之人说道：“这位小兄弟是知府家的小公子许燕知，知情识趣，诸位眼前所见皆由他一手安排。”

“郦城人杰地灵，许公子更甚，小郡王怎不早些引荐给我们。”有人附和道。

“他今年才十六岁，再早些还是个孩子呢。”江佑晖折扇一指，“要说郦城最美的还当是接下来这位。”

许燕知听到这话，赔笑着迅速去后台安排。

日薄西山，宴席过半，红筝在夕阳的余辉中出来，洁白如玉的脚落到红毯上，仿佛被镀上一层暖色光晕，随着鼓乐掂起、翻转、跳起、落地。绯色坦领舞衣单薄，银饰勾勒出脚踝、腰身、脖颈，动作间银光闪闪，耀眼夺目。红纱遮面，高髻银冠，妖冶美艳得不似凡人。

与台上相比，台下一片安静，众人看得痴了，连在大口嚼肉的小孩也停下了腮帮，坐在第一排的江佑晖几人离得近，更是眼神都不曾离开过一刻。

鼓乐渐弱，悠扬的琵琶声结束了这一支舞，不知是谁起头，掌声四起，红筝施礼致谢，待缓过气息后，接过台下德音端来的酒杯，双手举着：“多谢诸位前来捧场，红筝荣幸之至。”

正当她要取下面纱喝酒时，从圆台后面冲出五六个黑衣大汉，三两下砍倒装饰的围栏，麻袋从头套住红筝抗走，动作很快，等江佑晖命令黑甲侍卫追出去时，只瞧见一片马蹄荡起的烟尘。

此番变故让台下百姓顿时慌乱，碗筷落地声不断，在嘈杂间，又从岸边的小船上跑出一群土匪，趁乱抓了几个富家子弟打扮的小孩后乘船离去，临走前还不忘喊道：“一千两银子一人，三日后来盘龙帮，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我家少爷被抓走了，我可怎么给老爷夫人交代呀！”

“是盘龙帮那帮恶人，快跑！”

“有人掉江里了，救人呐！”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这场盛会变成了灾祸，百姓担心留在原地会有危险纷纷作鸟兽散，留下一片狼藉。有丢失了孩子的家人来求助江佑晖，没等靠近他便被黑甲侍卫拦下，人虽拦下，哭喊声萦绕在侧，忽视不了，江佑晖怒道：“盘龙帮欺人太甚，许知府呢？这么多年都不去剿匪？”

许燕知匆匆赶来解释：“回郡王，那群土匪一向盘桓在城外深山之中，此前只听闻拦路勒索钱财，并无杀人放火之事，家父也抓过几人严惩，不曾想今日竟在众目睽睽之下行绑架之事，我这就去与父亲商量剿匪事宜。”

说完对着江佑晖与友人拱手致歉，“诸位贵客今日受惊了，改日燕知再登门谢罪。”

江佑晖怒气上头，侧身不语，其他几人心有余悸颔首，任谁出来游玩遇到这事败了心情都是小事，搞不好就是性命不保。

暮色四合，黑夜笼罩了风月楼，笼罩了郦城，今夜城内家家门户紧闭，灯也不敢点，天上微薄的月光洒下些光亮，更显街上清冷。

另一处倒是灯火通明，还点起了篝火——盘龙帮。

红筝被带到正堂，虎皮高椅上坐着一个男人，粗布条束发，面色微黑，下巴处冒出一茬胡须，披着黑色披风也看得出身材高大。

男人立马摘下她的麻袋，讨好笑道：“马上一路颠簸，委屈红筝姑娘了。”

“晚间传书与小郡王要钱，帮主可准备妥当了？”红筝理了理鬓发，解下面纱透透气，麻袋之前也不知装了何物，一股怪味，加上肚子被压了一路，她快吐出来了。

帮主被旁边的手下杵了一下，回过神来，答道：“啊，准备好了，都照咱们之前商议的，十万两，一分不少。”

“今晚我住哪儿？”红筝问道。

“我派人带你去。”帮主发话，立马有手下上前引路。

她刚踏出门口，一伙人面带喜色跑进来邀功。

“帮主，带回来不少金主，外边请看。”黑瘦脸谄媚地朝门口的篝火指去，十几个人被捆住双手坐在地上，大部分是哭泣的小孩，皆是富贵人家打扮。

红筝察觉不对，回到正堂，质问：“帮主抓他们是何意？”

“红筝姑娘，你瞧我这么大帮兄弟，个个都要张口吃饭，我做帮主的还不是为了给兄弟讨口饭吃，你放心，只要钱到手，我决不伤他们分毫。”

帮主走到她跟前，眼神上下打量她，外面的火光照得帮主眼眸发亮，目光锐利得仿佛能透过衣衫吞噬她，与方才截然不同的模样，她控制不住退后一步。

“山里夜晚凉，红筝姑娘可要多穿件衣裳，莫得了风寒，山里什么都没有。”帮主取下黑色披风，不容拒绝地给她披上。

陌生又危险的气息笼罩着她，披风带子系得很紧，脖子被勒住，窒息感让她下意识换上面对小郡王的笑容，温柔妩媚。

似乎是被美丽晃了眼睛，帮主松了带子，重新系好：“在下一介粗人，掌握不好力度。”转头命令手下，“快，把红筝姑娘请回房。”

红筝跟着手下离开，正堂的说话声毫不掩饰，她听得一清二楚。

“还是帮主深谋远虑，这下咱们赚大发了。”

“不过一个青楼女子，还敢与虎谋皮？正好借她之手重振我盘龙帮威名。”

“重振威名！重振威名！”

一时间手下应和呼喊，篝火旁被抓来的人哭得更凶了，帮主被哭声吵得头疼，派人将他们关去后院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