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个儿,怎的起这么早?”天蒙蒙亮,明瑜脚疼睡不安稳,索性早早起了。
从屋里出来便瞧见拾鹿在院里弯腰摆放筷箸,这丫头平日可是赖床不到最后一刻不起的。
拾鹿闻声放下东西过来,扶她到杌子坐下,也不跟她说话,自顾自擦拭手后取出药酒蹲下身就要去她鞋袜。
明瑜避了避,刻意让她扑了个空。
拾鹿愣住,嘴角一瘪泪水吧嗒吧嗒往地上砸。
“小姐是要弃了我吗?拾鹿知错了,昨晚那话属实未过脑。”她突然哭泣,有些委屈,嘴上不停:
“不该贪图那些有的没的,是我鬼迷了心窍。我就,就是害怕了这些日子胆战心惊,不该这样的,以往在府上,我们都好好活着,熬了过来,眼下困难算什么?拾鹿知错了,小姐别丢下我。我该相信姑娘的……”
恐是不安了整晚,明瑜叹了口气,也怪昨晚自己话急。
“一夜未睡?”瞧她眼底整片青色,故恼道:“我何时说要弃了你,你不提我都忘了这茬儿,难不成真想过走?”
“也是。这一路苦了你了,你要是……”她这话一出,拾鹿当真慌了神,“小姐,你把我当什么了,我不跟着你能去哪啊,你、你……”被误会的难受感,她都要语无伦次了却忽地听见一声哼笑。
拾鹿抬眼,明瑜憋着乐乎。
“知道难受了?”她憨傻难过点头,明瑜揉着她脑袋好生一番磋磨才解气道:“哪都不准去,就跟在我身边。”
明瑜也不是没想过把她送走,跟着自己属实危险,可还是不放心,两人文书身份都是假的,遇上个事又怕她应付不来反不如留在自己身边看着来得好,最后方才作罢。
“小姐,你这是逗我呢是不是?!”她跳起来,破泣而笑,咋咋呼呼:“好啊小姐,你变坏了!开始捉弄人了都。”
姚元娘牵着小媛出来,小媛听见声音撒欢跑出来,嘿嘿笑唱:“爱哭鬼,爱哭鬼,拾鹿姐姐是个爱哭鬼,羞羞羞!”
小媛怕生,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混熟之后,胆子大了许多,比明瑜第一次见可太不一样了。总是爱惹拾鹿和她玩闹,眼下又要开始了。
拾鹿跳脚,被一个小孩嘲笑,她还要不要面子的啊!大声追喊道:“姚小媛,你没大没小,快快闭嘴。”
两人绕着院子追赶,嬉笑声打破清晨的宁静,停靠在枝头上的鸟儿应声而起,啼叫一声煽动翅膀飞远。
姚元娘止不住随她们去了,望向明瑜两人相视一笑直摇头。
“脚伤如何,要不要去请个大夫瞧瞧?”姚元娘听闻昨晚同样胆战心惊,当即嘱咐往后出门必须得两人一起。
明瑜低头瞧了瞧,还是肿着,正好这段儿得赶忙把答应的绣衣做好,不需要往哪跑,这般想着便摇头顺便将谈好的绣衣这事给姚元娘说了。
姚元娘一愣,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道:“啥意思?听雨楼里的姑娘当真愿意穿我们的衣裳吗?”她看见明瑜点了点头。
腾地一下站起身,嘴里念叨着有救了有救了。双手激动地垂至两侧拍着大腿,恨不得立马开始动工。
明瑜忙拦住她,失笑道:“吃饭,元娘元娘,先吃饭,不用急这一时。”
姚元娘喜上眉梢,石凳烫人一样似的坐不安。明瑜干脆叫她去取来样图,两人细细商量着,怎样处理才是最好。
二十件舞衣,大抵款式是已经根据舞曲风格定好。但每件上的图样却不相同,她们需要做的是绣样都得出彩力求完美,在此基础上,还要有个统一的基调主题才妙。
廿五日,最后五件终于完工。
今夜正是听雨楼歌舞升平宴举办的日子。这几日,她们几人关了瑞绣坊,埋头苦干日夜不停,三人都没从绣棚直起过身。
姚元娘将最后的装好递给拾鹿,两人随即赶去听雨楼。
这时将将太阳西下,还未踏进听雨楼,单是在门口都好一番热闹,街两侧软轿车马排了一溜儿,好些姑娘似是在拉架,被围在中间的两人争得面红耳赤。
路都被堵了严实,明瑜没观戏的打算,只得从一伙仰脖子想要瞧明白戏码的姑娘们身后绕过去。
袖口被人扯了扯,拾鹿怀里抱着衣服凑她耳边,突然说道:“姑娘,那个,那个红裙的便是项四小姐了。”不怪她记得,只因项家四小姐过于出名了。
明瑜顺着看过去,那姑娘一身艳丽红裙,眉目张扬。
拾鹿扬州城混了一圈八卦没少听,瞅一眼便知发生了何事,笑着说:“约莫着又是项四和梁家的二小姐吵起来了。两人可是众人皆知的不对付,碰面必得来一炮仗,分出个胜负才罢休。”
啧啧两下,赌道:“也不知今日会是谁胜谁败喽!”然而乐呵戏还没看个够,脑袋就被自家小姐拍了下,拖进了楼。
媚娘身边小厮早早候在门口,瞧见她们便吩咐人将舞衣接过去,领她们上楼。
上次身份一眼被识破,明瑜今日便未再扮男装,而是着了身淡色短襦上衣,素色冷绣长裙,未施粉黛,眉目清冷如画。那双眼总是波澜不惊,却也有例外。
比如当下,明瑜专注脚下楼梯,伤处能走动但还是隐隐作痛,她不敢再磕着,要不然麻烦就大了。
“姑娘,到了。”小厮的话响在耳畔,弯腰伸着右手为她引路。这处算是廊阁,从高处往下去,纵观全景,视线极好。
明瑜闻声抬眸,猝不及防对上了萧昭的目光。
视线相对,短暂一秒不到,明瑜避开了。
提着裙摆的手紧紧一握,即刻又放开,只朝领路的小厮说了句什么,几人随即又转身回去。
雅座上。
梁远一面玉扇铺展开来,舒适姿势斜靠在座椅上懒懒散散。托了好兄弟的福,能空手白来坐在此,在那些纨绔子弟里颇有面。
这回出去又能给那些没见识过美娇娘的公子哥好好炫耀。
想至此,他又好奇问道:“这听雨楼歌姬出了名的貌美,城中闻名前来的富家人不少,怎的却不见人来向你讨?虽说妾做不了,养在家里当个通房丫鬟,可不快乐似神仙。这——子衿兄?”
他话说一半,发现当事人压根没听,眼神都没朝他。纳闷道:“子衿兄你看什么,看得这么入迷?”
萧昭眉毛微挑,不动神色收回视线:“没什么。”
梁远习惯了他这副样子,一打岔刚那茬也忘了,正好,丝竹音骤然响起,他注意力被吸引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