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瓶药输完已经将近中午放学,两人走出医院。
“司机什么时候来接你?”景琂问。
“他不来接我。”姜行舟按着手背上的针眼
景琂看着她还肿胀的手说:“就让你这么自己回家。”
姜行舟意识到她在说什么:“我回学校,家里人不知道我来医院了。”
姜行舟没给母亲说在生病的事,其他学生生病巴不得请假在家里多呆几天,她可倒好,不跟家里说还要回学校上课。
“右手肿着回学校能写字?烧都没退赶紧打电话让家长把你接走,我可没空照顾你。”她话里话外带着嫌弃,可姜行舟却听出那藏起来的关切。
景琂要是知道她的想法估计要骂她受虐狂有病。
但她不知道姜行舟打了电话也没用,没人回关心她难不难受,更大的可能是埋怨耽误了学习,被冷嘲热讽身体差。
和所谓的家人一对比,景琂的话实属是不痛不痒,还挺关心她。
已经明确知道结果,没有再经历一遍的必要,姜行舟也不想上赶着找不痛快。
她低着头扣手:“回去他们也不会让我休息,我不想回去被他们骂。”
眼见着她要把肿胀的手扣出一道血痕,景琂啧一声,不耐烦的把她的手拽下了,禁锢在手里。
“你爱去哪儿去哪儿。”
招手拦下辆出租车,拽着人上车:“师傅去川中。”
出租车到校门口时,学校刚好上午放学铃响,隔着铁门都能看得到一群红衣服往食堂的方向狂奔。
晚了,这回去食堂估计是抢不到饭了。
景琂有些郁闷,在医院坐一上午,四个蛋黄酥全进了姜行舟的肚子,现在胃里没东西,胃酸腐蚀的她难受,脸色看着更冷了。
姜行舟不知道她哪里让景琂不高兴了,想开口哄哄她,视线一瞥话僵住。
校门口停了辆黑车,熟悉的车牌让姜行舟一眼认出。
景琂也看到了,她付过钱,打开车门下车,看着还坐在车里的姜行舟。
“还不下车,来人接你了。”语气有些嘲讽。
不是嘲讽姜行舟,是嘲讽她自己。
嘲讽自己这人随便说些什么装装可怜她就相信了,怕说些什么又把人惹哭了,巴巴的把人带回来。
结果呢?
景琂自嘲一笑。
结果她口中对她莫不关系的家人,正在学校等着接她,她说的全是骗她的谎言。
姜行舟攥紧手下了车。
黑车司机看见姜行舟下车朝她走过来:“姜小姐,夫人听说您生病了,让我来接你回家。”
看吧都是谎言。
一股无名的火气在她心头燃烧着,视线触及姜行舟又攥紧的肿胀的手,冷笑一声径直走开,仿佛两人不存在。
那声不屑含着怒气的笑声让姜行舟分寸打乱,她着急追上去解释,被司机拦住。
“夫人很生气,您还是快回家吧。”司机跟堵墙一样阻挡着姜行舟。
她只能看着景琂的身影消失在小巷子中。
“走吧。”她说。
司机把她送到别墅门口就离开了,看着眼前高大华丽的大门,姜行舟觉得它像一扇陵墓的寝门,里面的人都和行将就木的提线傀儡没什么区别。
她推开门,脸上没了属于少年人鲜活的生气,又变成了戏台子上乖巧听话守规矩的女儿。
“妈妈。”她喊道。
沙发上背对门口的女人听到声音转身,拿起桌子上的体温枪走到她面前,面无表情地测量温度。
“滴。”一声,屏幕上显示37度6。
姜淑棠皱了皱眉,语气带着些不满:“才不到38度为什么逃学。”
“我没有逃学,早上烧的太高晕倒了,同学带我去医院打了针温度退了很多。”她平静的说,只是回答妈妈的问题,没有多余的开脱解释。
“你那个同桌,叫……景琂?张主任给打电话说了,她一个天天逃学不学无术的小混混,你和她坐一起干什么。”
景琂抱着姜行舟离开后,张书平从学生那知道了事情前因后果,第一时间给姜淑棠打电话说明了情况,她知道后让司机去校门口等着。
乖巧听话的女儿和这种小混混坐在一起,她根本放不下心。
“她不是小混混。”
“什么?”姜淑棠眉头皱的更紧。
“景琂不是小混混。”姜行舟看着母亲严厉的眼睛,语气坚定。
姜淑棠没想到她会跟她顶嘴,这是以往十六年都没有出现过的情况,她一时不知道如何回应。
可能是孩子生病不舒服心情不好,她摆摆手:“你不舒服就回房间休息,学校那边我给张主任请过假了,网晚上还要上课快回去歇会儿。”
姜行舟点头往房间走。
“明天我要去找张主任让他给你调座位,跟那样的人坐一起给带坏不学好……”姜淑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不换座位!”
平淡静谧的湖水骤时波涛翻涌,暴露出那久不见天光的脊背。
每次都是这样,他们轻飘飘一句话就决定了她的所有,每一次!每一次!
为什么?凭什么?!
姜行舟像是被侵犯了安全领地的猫科动物,瞬间炸起全身的毛发,警惕戒备的看着入侵者随时准备着防御。
姜淑棠被她瞬间的怒吼吓到,触及那双熟悉的眼眸更是被那眼底的冷戾触的心惊,戒备触发肌肉记忆身体不自觉的后退。
面前仿佛是洪水猛兽,不是她熟悉的女儿。
“我不换座位。”姜行舟重复了她的回答。
态度决绝,眼底是陌生的冷漠和抵触,还有姜淑棠不敢承认的疯狂。
她不敢去看这双熟悉的眼睛,现在里面的情绪会让她想起那些无法磨灭的不光彩过去。
身后的冷汗和止不住的心跳都在提醒着她。
“……不难受就回屋学习!你现在大了开始不学好……我现在就叫老师来。”她略显慌张的拿出手机离开。
身影匆忙的像是逃脱。
她在逃什么?想逃离谁?
姜行舟心里知道答案,她的母亲在逃离她。
看着姜淑棠逃一样匆忙的身影,她嘴角勾起一抹笑,苦涩又嘲讽。
逃离?她能逃到哪里?
她逃不了,从她想要回到姜家开始,她就再也逃不了了。
她只能和姜行舟牢牢捆绑在一起,在姜家的大戏台上,扮演一对母慈子孝的好母女。
多讽刺啊,当初一心想要回来,现在却对此感到害怕,就像她的二十四岁时一样。
姜行舟深深吐出一口浊气,颤抖着松开了紧紧攥着的双手。
两只手的手掌已经被指甲用力的嵌入,手掌上都是血,顺着掌纹往下滴落。
当天姜淑棠没有回来,她人是被吓得一时不回来面对,但家教老师是一点没忘。
她离开没多久,司机就把老师送到家里,一开门就看见姜行舟眼神空洞站在客厅,地上手上都是血,伤口还在源源不断滚出一道道血痕,手上伤口狰狞吓人,两人吓得尖叫。
伤口本来不大,按理来说也该愈合了,姜行舟就看着它一点点流下慢慢干涸。
“还不下车,来人接你了。”分开前景琂的模样深深印在脑海里。
她很生气,她在怪她,姜行舟想。
景琂会不会以为她是个骗子再也不理她了……
念头浮现瞬间,姜行舟自虐一般再次用指甲扎破正在愈合的伤口。
她生病所谓的家人做了什么?埋怨她逃学耽误学习,说她不学好。
而景琂,这个和她没有关系难听点说几乎算得上陌生人,抱着她去了医院,看着不耐烦看着冷漠,却会在意她手疼,会喂她吃蛋黄酥宁愿自己饿着。
这样的人是亲人眼中不学无术的小混混。
是强制她远离的人。
不可能!她不要听!
她不要远离景琂!
这个念头占领她的大脑,她第一次挣脱傀儡线,第一次脱下戏服。
那一瞬间她不是备受瞩目的姜家后辈,她只是姜行舟。
只是她自己。
清醒的瞬间伴随着巨大的痛苦,对姜家的厌恶和无法脱离的清楚认知拉扯着姜行舟。
一个人太过孤独太过寒冷,她挣扎着想找个人相伴。
血液一点点流失。
才分开不到两个小时,她已经快要记不清景琂的声音了,明明进门前一切记忆都那样清晰。
她打开手机迫切想听到景琂的声音,想告诉她她的手好疼,疼的她忍不住想哭。
可她发现,她根本没有景琂的任何联系方式,她找不到景琂……
可能她也不会想见她,毕竟她觉得姜行舟是个骗子……
可能不会,姜行舟侥幸地想,景琂那么心软不会不见她的,连她跑针都会担心她很心软的。
对她很心软的!
手攥的更近,鲜红的液体加速留下。
她真的好疼,心真的好疼,景琂会心软的,一定会的。
她的状态糟糕到几点,老师看到后急忙掰开她的手,阻止她继续加大伤口,司机开车把她带到医院。
发烧还没好就整这么大一出,去医院的路上就又发起了高烧。
压抑已久的情绪骤然爆发,姜行舟承受不出重压终于倒下了。
姜淑棠听说后赶到医院,站在门口远远看着病床上虚弱的身影,叹了口气。
“你不想换就不换了,妈妈不逼你。”
今天有点急事先更这么多,凌晨会把三千字补完
这章写的可纠结,不知道怎么去表达出小舟和母亲之间的微妙寄生关系,还有关于小舟人设的塑造,人是立体多面的,但我太垃圾很怕写不好……
其实从这章能看出一点小舟骨子里被压抑的有点疯,期望在我看来是一种凌迟,小舟长久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注定不能像表面一样洁白,但内心不是阴暗的,她的内核还是很强大的,伤害自己也不是故意,只是一时没了主心骨不知道怎么和阿琂解释病急乱投医,攻受两个人都是小可怜诶希望早点在一起温暖彼此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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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P.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