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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书神 > 古典架空 > 贾家楼 > 第27章 第三章 山阴会稽一河隔,千山万水终是亲。

生气的周陌扭头离开了河岸,顺着坡道向上走去,那黑色的观门洞开着,抬头看这观门之上,一方鎏金大匾高高悬挂,上书着“千秋观”的名头。

这匾不愧是皇帝御赐的,非要彰显气势不同凡响,精良制作又宽又大。

宅子的大门外空荡荡的,不见人影,小猪进得观内,旁边的东庑里迎出个老道士。

这道士长得面色紫赤,胡须与双目生得奇异,让人看了大为惊奇。

他看到小猪进来,便双眼直视,像要看懂客人的来意。

周陌恭恭敬敬上前施礼,面带微笑礼貌地告之:“我是送信的,是齐安大师让我来送信的。”

想来这道士知晓齐安和尚,他只是用眼睛盯着对方,上下打量后并未说什么,面无表情地撩开门房的帘子,挥手示意客人进去。

小猪进了屋,在靠近门口的椅子上坐下,见道士从桌子上操起一只大铜壶,左手持大壶,右手擎茶碗,一线热水不偏不倚沏得茶来。

道士把热茶递上,小猪起身接过谢了,放好茶碗并没急着去喝,先从怀里掏出那封信递了过去,并着重加以说明“来时大师再三叮嘱要有回信的”。

可能是注意力太集中在信上,胳膊不经意间碰到了桌边的茶碗,瓷碗顺势从桌沿垂直坠落。

这突发情形惊得小猪瞪大了眼睛,一念之间无法补救,眼看它将要跌碎在地。

可使周陌更加惊讶的是道士的动作极快,稍微侧身下手一捞,茶碗稳稳地接在手里,就连碗中荡出的茶水也被借势收起,又稳稳地放回原处未溅出一滴。

“多亏您了!太谢谢了,好身手啊,一看就知道您是位深藏不漏的高人呀。”小伙子无比敬佩地赞叹道。

那道士仍是面无表情好像全没听见,沉默无语地看了看手里的信封,又看了看眼前激动不已的客人,点手示意他在此等候,随后一转身走出房去。

小猪坐在屋里候着,实在是寂寞无聊,不禁胡思乱想起来,他越琢磨越发得奇怪,猛得恍然大悟道:“道士是聋哑人士,一定是这么回事。”

周陌眼巴巴地等了许久,那碗茶早就喝完了,还不见道士回来。他起身提起大铜茶壶想续上再饮,可左移右挪就是对不上茶碗,到最后还把自己的手烫了一下。

他又无可奈何地坐回原处,这肚子里从中午就油米未进,此刻正咕噜噜地直个叫屈。

又过去了一柱香的工夫,周陌感到屁股有些麻木,便站起来活动活动坐僵了的腰板,竖起耳朵向门外静心聆听,还是一如既往地那么肃静。

他又重新坐下闭上眼睛,不知不觉打起盹来,可能是一天的奔波有些困乏了。突然他在梦中惊醒,似有什么东西又从空中坠落,正正好好砸在他的怀里。

惊醒的周陌擦去额上渗出的冷汗,心有余悸的他再也坐不住了,起身扒着窗户向外望去,外面早已是夜幕覆压漆黑一片了。

小猪实在等得不烦闷啦,挑起门帘走出东庑,院子里万籁寂静,夜风习习,小风一吹顿感心情愉悦,清爽安逸。

他借着月光向观内窥视,二门门柱石雕石刻更是美轮美奂,敞开的木门两侧是东西对称、庄严古朴、凝重肃穆的砖雕撇山照壁,分别刻有忠、义二字。

小猪挪步来到照壁前,举目向大殿望去,殿内灯影摇曳,似有人影幢幢。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跨步进入二门,好大的天井啊!正中三清殿上供奉着三清道祖,元始天尊、灵宝天尊、道德天尊及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向两旁逐一细看,左殿内塑着武财神关羽、赵公明,文财神比干,右殿内立的是太尉谢安、车骑将军祖逖、冉魏之主冉闵。

后面配殿里供的也是三个牌位,一个是初祖礼部尚书贺知章,并排安放的是谪仙人李公太白,次位的是二祖朝散大夫会稽郡司马贺曾。

站在这圆形的观宇中,小猪前后查看不见有人,只有昏暗的大殿之中随风的灯影迷离摇摆,神龛上张挂的红黄帷幔在烛光里飘渺虚幻。

他不禁暗自疑惑那道士去了何处,难道是翻墙出去了,还是入地遁行了?越想越觉得这殿堂石墙内必有蹊跷,心里越发得古怪和忐忑。

他有意跺跺脚,探探天井里的石板下是否有地道相连,然而使他震惊的是一片更响的跺脚之声从四面传来,恍惚间似有许多人正立于围墙四下的暗影里紧盯着他。

就在这时,在毫无心理准备之下,一个女人的尖利之声悚然问道:“你怎么还不走?”

这声音在这冷风凄凄、诡谲怪诞的观宇里尤为显得毛骨悚然。小猪脱口答道:“我,我是送信的,还没拿到回信呀。”然后是使人压抑的沉寂。

“我这就送你上路,到了阴曹地府你可别怨我呀!”一股旋风在天井角落里平地刮起,气势汹汹径直向他扑来,小猪正欲挥手使出曼陀罗大手印掌法回击,可这妖风在他身前一丈远处自行散开了。

同时殿里的帷幔肆意鼓动,像无形的巨手向外伸展。太恐怖了!小猪心想三十六计走为上吧,还是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还没等他心惊肉跳地踏出二门,后面袭来一句“你还想逃吗?”随后是一阵凄厉的叫声回荡在观宇的上空。

“有鬼!别伤害我,我只是送信的。”小猪的脑海里只有速速离开一个念头,大步流星地逃出千秋观的大门。

齐安大师要的回信是管不了啦!他撒腿向坡下跑去,还不住地口诵着“嗡啊吽,班杂格热班玛色德吽”,心里担心生怕妖怪追来,边跑边不时回头张望。

一声“啾啾”地嘶鸣迎面而来,车把式跳下车来紧勒住受惊的辕马,大发雷霆地怒喝道:“走路加小心啊!你不要命啦?”

小猪也被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发生什么事了?”车帘挑起一位老员外探出身来问。

“这小子太鲁莽了,差点掀翻了咱家的马车。”那车把式怒气难平地回答。

员外下了车上下打量着小猪,态度和蔼好奇地问:“小伙子,你刚才念的是什么啊?”

小猪从一连串的惊吓中慢慢恢复了平静,深呼了两口气回答说:“是密宗的莲师心咒,意为世间和出世间的一切愿望得到满足,是我师父教的。”

当两人正说话时,从后面的马车上下来一个女孩子,蹦跳着凑过来,她看见小猪时眼睛一亮,拍着手惊喜地嚷道:“小姑奶,是救纳的那个叔叔!祖太爷爷,他就是烘干五奴小姑奶鞋子的那个叔叔。”

她这么一喊,使那员外大感意外,睁大眼睛惊奇地问:“是你在题扇桥救的我家贺儿吗?是你不费吹灰之力在河底捞出鞋子的吗?是你把落水的湿鞋烘干的吗?”

面对诸多提问小伙子应接不暇了,他只轻轻点头说是。

老员外不胜感叹地说:“小小年纪,不简单呀。”

那个在题扇桥下遇见的叫做陆希声的男孩子跑过来,冲员外恭敬地说:“叔公,我母亲让他过去一下。”

小猪跟着他来到第三驾马车前,隔着竹子轿帘,影影绰绰见车内坐着一位中年贵妇。

就听男孩子禀告道:“母亲,他来了。”

那妇人柔声问道:“小壮士,是你救的贺儿吧?我这做母亲的在此谢过了。听小青讲你有一个陶埙,能否让我看看吗?”

小猪心想这妇人怎么对我的埙感兴趣呢?他猛然想起在那桥上女孩子说她小姑奶也有一个和自己相同的,这里面有什么联系吗?他摘了脖子下的陶埙递过去。

那妇人白玉般的纤手撩起竹帘,她的容貌可以用国色天香来形容毫不为过。

“人面陶埙,你这个是雄的,还有一个雌的在贺儿那里。你是不是姓周?崇明岛周海山是你的父亲吧?你应该不是老大周阡,你叫什么名字?”

“夫人认识我父亲?我是他二儿子,我叫周陌。”

妇人微笑着点了点头。她话题一转问道:“你怎么慌里慌张的,是从千秋观里出来的吗?”

提起千秋观,小猪顿时又惊起一身的鸡皮疙瘩,心有余悸地颤声说:“那观里不干净。”

“臭小子,别胡说!谁说观里不干净?”老员外从身后走过来教训着,“我们家是如今这世上最干净无垢的地方了。云绮呀,这是谁呀?”

妇人赶忙下车回答说:“叔叔,他是周海山大哥的二儿子,他叫周……”

“周陌。”小猪躬身补充道。

“海山的老二都这么大了?真是岁月不饶人啊。我当年在金陵做将军的时候,你父亲也就你这么大。”员外回头看着妇人遗憾地摇着头,“可惜你母亲认定他是海贼,拆散了一桩美好姻缘,不说了,往事不堪回首啊。走,臭小子,都到家门口了,进去坐坐吧!”

小猪诧异地看着老人问道:“这千秋观是您的宅子呀?”

员外扑哧一笑后回应他,“是啊!这道观是玄宗皇帝御赐给我曾祖的宅邸,以观偎宅,以宅围观。我曾祖贺知章和我爷爷贺曾归乡以来,至今将近百年了,曾祖把一辈子都贡献给了大唐,鞠躬尽瘁,忠心报国,离家几十年都不得返乡。然终究是故土难离,落叶归根啊,可谓‘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离别家乡岁月多,近来人事半消磨。惟有门前镜湖水,春风不改旧时波’。皇帝还赐名于我爷爷,以‘信乃道之核心,孚者,信也’,取名为孚。看,咱家的大门还开着呢,随我进去再聊。哎呀,这陪她们娘几个走了一天,累得我是腰酸背痛的,不服老可不行啦。”

大家下车登阶进观,老员外冲东庑喊道:“老刘头,老刘头!这哏人跑哪里去了?”

“他不是聋哑人吗?怎么能听得见?”

员外听他如此说就是一愣,立即埋怨他说:“臭小子,别胡说!让他听见了有你好看的,你以为他是寻常之人吗?想当年他跟着我出生入死,也是千军万马之中可取上将人头的豪杰呀。”

小女孩在头前蹦跳着,她没有一直走进二道门,而是从撇山照壁的忠字墙头闪身到后面去了。

“啊,这儿还有路啊?是个夹道。”小猪见后顿开茅塞,心里知道了那道人为什么不在大殿里。

经过一段甬道,庭院豁然开朗,先是个搭满葡萄架子的跨园,东西各五间厢房,院角垒有一口水井。

井边坐着个胖大的女人,长得是满脸的喜庆,她正借着盆中的热水揪着鸡毛呢。

女人一边揪着一边数落着身旁坐着的男人,这男人非是别人,正是那个不苟言笑的道士。

“朱大嫂子、老刘头,你们两口子躲在这儿啊?”员外亲近地笑着问道。

“老爷回来了?这不,我正说他呢,那么重要的大门你不好好看着,别光想着往这儿跑。”那道士一言不发地闷头坐着。

员外指着小猪对胖女人笑着说,“朱大嫂子,又新来客人了,再宰一只鸡。”

“好嘞,再加一只。老爷、大小姐、公子、小姐们先进厅里喝我刚煮的莲子羹,清心顺气,饭马上就得。”

她麻利地提起菜刀奔向鸡笼,咯咯地学着鸡叫,用余光瞥见道士还坐在那里,头也不回不耐烦地催促道:“你怎么还不走?”

这声音虽没有大殿前那么响亮阴森,但小猪听起来如同又亲临那恐怖时刻,不自觉地脱口而出,“我是送信的,还没拿到回信呢。”

那女人倒是没有在意他说些什么,可那道士突然想起来有这么档子事,急忙从怀里取出信来递给员外,然后起身一声不吭地出了院子。

那边胖女人左拦右扑抓住一只红冠子公鸡,将翅膀牢牢地反剪过去,提起来对它说:“我这就送你上路,到了阴曹地府你可别怨我呀!”

公鸡做垂死挣扎状,两个爪子猛蹬,女人紧勒它的翅膀训斥着,“你还想逃吗?”从地上拽过一只大碗,用菜刀向鸡脖子下一抹,一阵凄厉的叫声回荡在院子的上空。

晚饭后,员外进了书房去写回信,孩子们也是玩累了各自回屋去了,偌大的院子里只坐着妇人和小猪。

小猪憋了许久啦,实在是想知道事情的究竟,试探着向妇人问:“夫人,你认识我父亲吗?好像你们还蛮熟的。”

那妇人怜爱地笑着说:“不光是熟悉,我们宋、李两家还是亲戚呢,论辈分你应该称我姑姑。你父亲没和你说过只言片语吗?也难怪,都二十几年不走动了。”

她的目光又落在了小猪脖子下的陶埙上面,像是对他说,又好似自言自语,“‘马上逢寒食,愁中属暮春。可怜江浦望,不见洛阳人。北极怀明主,南溟作逐臣。故园肠断处,日夜柳条新’。这首诗是我高祖宋之问写给你的祖上几个好朋友的,那时我高祖工专文词,仪表堂堂,受武后礼遇尤宠,媚臣二张雅爱其才,是何等的荣耀自满,所未料想的是权利争斗的漩涡正一步步向他逼来。神龙元年,宰相张柬之与太子典膳郎王同皎诸忠义之臣逼武后退位,诛杀二张,迎立中宗。我高祖系武后宠信之臣,毫无例外遭贬谪至泷州。他少年得志,哪里受过这般的艰难?‘度岭方辞国,停轺一望家。魂随南翥鸟,泪尽北枝花。山雨初含霁,江云欲变霞。但令归有日,不敢恨长沙’。孤注一掷为慕念昔荣,他偷偷从岭南跑回长安,藏匿在好友张仲之的家里。他时时想着如何能再度光宗耀祖。机会来了,中宗懦弱,韦后糜烂,武三思□□后宫,与韦氏、上官婉儿、安乐公主沆瀣一气,霍乱朝纲。张仲之和驸马都尉王同皎谋划欲讨伐佞臣武三思,却被宋昙偷听到,高祖知道后背信弃义,卑鄙无耻地让侄子去密告武三思,致使张仲之、王同皎、祖延庆多人被杀,你祖上武当丞周憬闻讯逃入比干庙中,吩咐左右说‘比干,古之忠臣也。倘神道聪明,应知周憬忠而死也。韦后乱朝,宠树邪佞,武三思干上犯顺,虐害忠良,吾知其灭亡不久也!可悬吾头于国门,观其身首异门而出。大丈夫忠义为大,岂能苟全世间!’然后自歾成仁。”

妇人哀婉地看着小猪,充满愧疚地接着说,“宋之问虽为我家高祖,然其品行为后代子孙所不齿,先是为抢夺亲外甥刘希夷的一句诗,用土袋将其活活压死,真是丧尽天良;而后恩将仇报,出卖义士,剽窃荣华,让天下人所讥笑;更有先投靠太平公主,后朝三暮四又献媚安乐公主,丧失人格,不顾廉耻,极尽逢迎谄媚之能事;重俊之变,太子忍无可忍为民除害斩杀三思一门,他却趋炎附势,为逆臣贼子武三思、武崇训父子歌功颂德,有违天理;后受皇恩浩荡主持科举,本应尽其绵薄之力选贤举能,他却沉迷贪腐,假公济私,人神共忿。做出种种恶行的无耻之徒,使我辈后人无颜抬头。常言说得好,多行不义必自毙,后来他失宠下迁越州任长史,良心发现,体察民情,痛改前非。在越州几经苦寻找回了你周家的遗孤,将其抚养成人,以赎忏悔之心。不管你周家后代是记恨,还是宽恕,都是因他一人倒行逆施而起,唐隆政变之后终被睿宗流放钦州,后被玄宗皇帝赐死在任所。百年过去了,历经几代,岁月风尘还不能拂平仇恨的伤痕吗?你那陶埙就是他当年赏玩喜爱之物,这只雄的颜色发红,本是我赠予你父亲的。”

小猪沉思良久,虽蔑视宋之问的为人,但思前想后终究宋家对周家有悔过赎罪之实,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便轻声叫道:“姑姑,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恩恩怨怨始终抵挡不住一个情字啊。”

妇人眼含泪水地说:“孔圣人讲‘君子去仁,恶乎成名?’又老子云‘天道无亲,常与善人’。孟子也说‘大丈夫,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好孩子,姑姑希望你将来成为顶天立地、忠信正直的大丈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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