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嘉大厦观察记录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每次站在家门口，单未来都需要做长达五分钟的心理建设，说服自己这里还有一堆有的没的的无辜人类，不能一气之下一拳把大厦锤成废墟。

说实话，单未来一点都不想回这个所谓的家。

在这个冰冷的家里，她不能再做那个自由自在、无人认识的单未来，而是回到了那个家庭破裂、父女关系极度糟糕，拥有一个脑回路莫名其妙的男朋友的山本未来。

嘁，这种日子她一天也过不下去。

“未来，你果然回来了。”迎接她的还是那个笑容中带着不超过两分真诚的父亲山本一夫。

一如既往，他穿着定制手工西装，皮鞋锃亮，看起来人模人样，但山本未来知道，他里面已经烂透了。

山本未来微微侧过身子，避开了山本一夫的拥抱，冷冰冰道了一声：“借过。”

走进大厅，就看见了朝自己翻白眼的碧嘉，以及那个眼神里全是化不开的忧郁、满脸苦大仇深的男朋友堂本真悟。

哦，还有一个不重要的男模，山本未来甚至不记得这个小弟叫什么名字，不过也不重要，记不得就代表没有需要她记住的必要。

山本未来径直走到了沙发前，坐下，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后才开口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回来，所以有些废话不要多说，我吃完饭就走。”

山本一夫双手插兜，从门口踱步到山本未来面前，坐在了山本未来对面的沙发上，道：“虽然你可能确实不爱听，但是有些话我还是想和你说一下。”

山本未来警觉抬起眼睛，看向山本一夫，心想这个人又要说什么废话，打什么感情牌。

山本一夫一个手势，堂本真悟立刻领会到，他带着一脸不情不愿的碧嘉和满脸终于可以下班的男模离开了客厅，给父女俩留下了一个相对私密的对话空间。

“我前两天在这里准备和况天佑、马小玲决一死战，但是在准备动手的那一刻妙善出现了，她阻止了我们两。”山本一夫的语气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一般，“妙善说可以让马小玲和况天佑穿越回1938年结束一切，也就是阻止将臣咬我们三个，这样现在所发生的一切都会烟消云散。”

山本未来没有打断山本一夫，静静地听着。

山本一夫继续道：“我同意了，甚至同意了妙善说的要借用通天阁来作为场地施法的要求。因为在那一刻我想到了你，想到了阿雪，如果说这么些年来我做的事情有什么让我觉得愧疚的话，那也就是你和阿雪了，所以我想给自己一个机会，一个可以弥补过往犯的错的机会。”

山本未来眼睛中闪过一丝欣喜，但很快恢复了平静，她点点头：“所以呢？”

“所以如果我真的能在那时候死了，或者没有变成僵尸的话，也许我们一家三口还能好好的过日子，我们之间的关系也不会恶化成这样。”说着山本一夫的眼神里多了一些向往，“这也是我能为你做的为数不多让你满意的事情了吧。”

山本未来不置可否：“这和你邀请王珍珍来赴宴有什么关联性吗？”

“如果成功了，那现在的我就永远消失了，我消失之前还想圆自己一个一家三口吃顿饭的愿望，就算明知道是假的，也可以。”山本一夫第一次露出了乞求的表情，他看向山本未来，“所以，未来，你可以配合一下吗？就当是临终关怀也可以。”

山本未来本想嗤笑他的妄想，觉得他又在放屁，但是对上了他这双乞求的眼睛，一切狠话好像又都说不出口了，她深吸了一口气，点头同意了：“好。”

说完，山本未来将头扭向另一侧，好似在看落地窗外的街景，不再给山本一夫说话的机会。

山本一夫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复后，也不再强求山本未来继续同他互动，喊了一声堂本真悟，说要去接王珍珍过来了。

等到山本一夫的脚步声消失在电梯间，山本未来才转过头来，看向茶几上的一张黑白照全家福，她不知道山本一夫说的话几分真几分假，但她还是选择了相信。

有些事情哪怕被骗失望的次数多了，也还是会忍不住相信有哪怕一次会成真吧。

王珍珍进门时看见山本未来很诧异，她快步上前拉住了山本未来的手道：“未来，没想到你也在这里呀。”

山本未来对着王珍珍扬起了笑脸，道：“没想到吧，想给你一个惊喜。”

王珍珍有些懊恼：“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我就可以天为你准备一份新年礼物了。”

山本未来拉着王珍珍的手走到了餐厅，为王珍珍拉开了椅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你能来我家吃饭就是给我最大的新年礼物了。没有什么比和你一起度过跨年夜更值得开心的。”

山本一夫也跟在两人身后，见两人也算寒暄完了适时开口道：“王小姐能和未来这么投缘，我也觉得很开心。给王小姐介绍一下，山本未来，我的女儿。”

王珍珍瞪大了眼睛，吃惊道：“天呐，山本先生您保养的可真好。”

山本未来笑出了声。

山本一夫也露出了尴尬不失礼貌的笑容，按了一下桌上的铃，告知佣人可以走菜了。

一顿饭吃得还算和谐，也许是为了维持表面的和谐，也许是这虚假的一家三口氛围与回忆中模糊的画面重合在了一起，山本未来有一瞬间恍惚得觉得王珍珍就是自己的母亲，而自己回到了母亲还在身边的那段时光。

但很快她又清醒了过来，梦再美好也会有醒来的时候。王珍珍的赴约就像灰姑娘的南瓜马车，到了十二点就会打回原形，这个家还是冰冰冷冷的通天阁，她和山本一夫之间的关系还是那么恶劣。

最起码在今晚，一切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晚饭后，三人在落地窗前一起看了山本一夫特地为今晚宴席准备的绚烂的烟花，互道了祝福语，时针也指向了十一点，王珍珍应当回家了。

山本未来抢在山本一夫开口前道：“正好我也要回嘉嘉大厦住，今天我送王小姐回家吧。”

山本一夫料到了山本未来不会在家过夜，点头道：“路上注意安全。”

王珍珍对于这不同寻常的父女关系没有多问，仅是礼貌性与山本一夫道了再见，又说了几句感谢招待的话，便跟着山本未来坐电梯去地下车库了。

坐上了车，王珍珍看着山本未来许久，就在山本未来被这视线灼烧得手足无措时，突然开口道：“你和山本先生与况天佑他们是一样的吧。”

山本未来闻言一惊，刚准备拧发动机钥匙的手都停了下来：“你怎么……”

王珍珍轻笑了一声：“我怎么知道的？因为大家都在说啊，我不是聋子，也不是瞎子，不当着我面说我就不听见了吗？每件事，每个人都流露着蹊跷，种种迹象谁也没有那么刻意的隐藏，我也有脑子，是可以分析出来的呀。”

“那你还敢来赴约？”山本未来诧异看向王珍珍，声音分贝都提高了两度。

王珍珍摇摇头：“在得知你是山本先生的女儿之前我其实不知道，但是没有道理女儿都二十多岁的年龄，父亲还是三十多岁的年纪吧，如果你们不是僵尸，那这种情况下我肯定要打电话报警的。”

王珍珍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愿意在山本未来面前打开话匣子，或许是酒精的作用吧，她确实想找一个人倾诉一下，有些东西她平日里装不知道已经很累了，现在有一个宣泄出来的机会，她不想错过。

“那他们瞒着你，你不生气吗？”山本未来有些好奇王珍珍如何处理这个问题，毕竟换做是她自己肯定会很生气。

“有一点点生气吧，但是不多。”王珍珍比划了一个手势，“马小玲是我最好的朋友，她从来不会在大事上对我有所隐瞒，对我一直很好。所以我坚信，小玲如果有些事不告诉我，那一定是为我好，我没有必要知道这件事。只是，有时候真的很辛苦啊。”

“你真的很信任马小玲啊……”山本未来早已忘记了信任是什么样的滋味，好像从自己变成僵尸被山本一夫背刺的那一刻，她失去了信任任何人的能力。

王珍珍单手撑着脑袋，半眯眼继续道：“也许是习惯，也许是信任，也许是会说服自己吧，谁知道呢。”

说着说着王珍珍的声音变得含糊不清，好像是睡着了。

山本未来检查了一下王珍珍的安全带，给车里打上暖气，平缓的载着王珍珍回嘉嘉大厦。

打着为你好的旗号的瞒骗真的是好事吗，山本未来不觉得。

但王珍珍都愿意自己骗自己让日子好过一些，山本未来也无话可说。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方式，既然无法提供最优解，那还是闭嘴吧，尊重他人的选择也是一种美德。

白素素和小青也从杭州邮寄来了她们的新年贺卡以及当地的真空包装小吃。

收件人是陆仁佳。

信件内容简单交代了一下两人的近况，最近生活的还算不错，选择旅行的第一站是故事开始的地方——杭州，站在西湖断桥上的心境早已与当年完全不同了。

那时候她们两个是故事传说中的主人翁，现在的她们不过是来西湖游玩听听民间传说的游客，那些已经过去的事情与她们再无干系，一切都付笑谈中。

白素素在到杭州的第一天夜里就遭遇了天人五衰的渡劫。

好消息是由于白素素这些年间行善积德，有功德傍身，加上她妖丹又含有千年的功力，天人五衰的雷劫并没有让她魂飞魄散。

可从另一种层面说，白素素也不能算是度过了天人五衰。

妖丹的千年的修为，在抵抗雷劫之时为了保护白素素不魂飞魄散而碎裂了，功力散尽。

从此，白素素只是一个普通人了，她的寿命只剩下几十年，生老病死一如常人。

世间再无白蛇传的白素素，这个传说正式落下了帷幕。

又似是命中注定的一个闭环，故事从西湖开始，也在西湖结束，算得上某种意义上的圆满。

小青决定继续陪伴白素素走完她作为普通人类的后半生，也许有朝一日白素素随着年纪的增长，记忆力逐渐衰退，不再会认识或者记得小青，甚至未来的某一天小青还是要亲眼看着白素素闭上双眼离开人世间，从此孤身一人。

所有人好像都能接受周围的亲人朋友终有一天会离世的现实，但不能接受那一天的到来。

对于小青而言，几十年弹指一挥间，在她漫长的寿命中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但此时此刻她有了惶恐的感觉，她希望几十年可以变得漫长一些，长到她有心理准备做好面对白素素真的离开人世的那一天。

陆仁佳看完了很是怅然，这也算是一种宿命感吧。

希望小青在未来的岁月里能找到新的生活方向和目标，以至于在真的等到分别的那一天不会痛苦到失去继续生存下去的动力。

也祝愿获得新生的白素素可以在这几十年为人的岁月里体验到与过往千年都不同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