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佳 第8章 第 8 章

大雪停后，寒假结束。

春天降至。

班里有人脱掉棉服，换上新潮的风衣，舒佳依旧裹的像个球。

开学模拟考她稳居年纪第一。

少女模样认真，一场年过去她好像没怎么变。

她和李钦周断了来往，像沉默相交又背道而驰的平行线。

翟静问过，但问不出什么，就归咎于浪子回头都是他娘的放屁，李钦周用完就甩真不是个东西。

王跃恒：“我觉得钦哥不是那样的人。”

翟静正扬起杯子喝水，高马尾扫在肩膀，放下杯子恶狠狠的说：“你也不是个东西。”

“……”

舒佳没听到两人拌嘴，写完作业转头看向窗外。

翟静问：“怎么了？”

窗外是棵柳树，柳叶似刀青翠欲滴，风一吹，枝条摇摇晃晃。

舒佳摇摇头说：“没什么。”

一上午没来学校的人终于出现，李钦周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衣角相碰，像从来没认识过。

春天来匆匆。

舒佳终于换上春衫，校服快要挂不住单薄瘦弱的肩膀。

学校的奖学金发下来，红包装的鼓鼓一沓，看着就开心，舒佳请翟静和王跃恒喝了奶茶，剩下的全存起来。

放学时，翟静约她去书店，舒佳想了想，多带了一份真题。

再次产生交集是四月的最后一周。

周一的清晨。

舒佳作为优秀学生去国旗下发言，她提前准备了稿子，在老师的介绍语中接过话筒。

还没说话，音箱中滋滋啦啦。

几个人约在学校后面的山坡，接着是打架的声音。

那些人边打边骂，骂的很难听。

不知道怎么连到了学校的广播，于正清气的眼镜都要掉了，指挥人去看。

舒佳心里一咯噔，视线扫过三班的方阵，没看见李钦周。

于正清拿过话筒制止嘈杂的同学，“各班看看，哪些同学没来，直接记大过！”

从高三开始，每个班报人数，一个一个，仿佛凌迟。

舒佳小口吸着气，在报到三班时站出来，还没开口，于正清余光瞥见操场门口的身影，大喊：“李钦周，你干什么去了！”

男生穿件套头卫衣，双手揣兜，头发长到遮住眉骨，声音不紧不慢。

“买早饭。”

实在是挨得太近，他视线有意无意看向舒佳。

少女清凌凌的站在国旗下，扎着马尾，眉清目净，下一秒就能出现在十佳青少年宣传手册上。

于正清火气被挑起来，还没等发作，一个实习老师跑过来，“于主任，出事了。”

-

一整个早上，学生们都在谈论这件事，甚至连早读都取消了。

舒佳默默做题，李钦周闷头睡觉。

等舒佳抬起头活动脖子时，后排的人不见了，她四处望望，站起身追出去。

再怎么也比提心吊胆好。

她在开水房门口看见李钦周，同学们忙着八卦，这里人出乎意料的少。

舒佳拿上水杯，一杯水接完终于开口。

“你和他们没关系吧？”

“你最近是不是没吃饭？”

一出声两人都愣了，李钦周更深的皱起眉。

舒佳太瘦了，穿棉服不明显，换成薄衣服就明显的多，锁骨凸出来，像只营养不良的小鸡仔。

李钦周说：“当然没关系。”

他回答了舒佳的问题，舒佳礼尚往来回应道：“吃了的。”

他冷漠脸，“我一点都不关心。”

“嗯嗯。”

啧。

李钦周更烦了，皱着眉走开。

中午，舒佳拿完饭盒回来，桌上多了一盒牛奶，上面加粗加大，黄色金标里的字体十分醒目——

高钙高营养。

健康宝宝营养专家。

学校超市没这种，李钦周翻墙出校门被逮，现在在办公室挨训。

舒佳拿起来，没喝。

【谢谢。】

字条卡在书本里，她在桌斗里放了一颗苹果。

可惜下午李钦周没回教室。

傍晚温度依旧凉，路上静寂，路灯昏黄。

舒佳上完晚自习才走，春天的风吹过来，让人放松。

她搓搓发冷的手，转头看见一群人从台球厅里走出来。

为首的人她很熟悉，是李钦周。

之前没在意，现在细看才发觉，他好像又长高了，头发随意抓了两下，像电视里的不良少年。

舒佳上前两步，被少年看了一眼，定在原地不敢动了。

春天的冷呼不出白气，但舒佳感觉心凉了几分，刺骨的寒把她包裹，动弹不得。

“钦周，打得不错，下次还一起玩？”

李钦周瞥他一眼，曹明朗摸摸脸，“我脸上有东西？”

“有~有小姑娘留的口红印。”

“滚蛋！”

他踹了那人一脚，李钦周没参与，冷漠的像个局外人。

几个人嬉笑着要往舒佳这边走，少年仰头喝水，瓶子随手扔进垃圾桶，“嗳，刚刚没玩够，再打一把？”

舒佳攥紧书包带子。

街上恢复寂静。

李钦周回家时看见一个身影。

小小的一团，蹲在路灯下，可怜的像只流浪小猫。

他转身往外走，舒佳小跑上去，“李钦周。”跑的急了，她喘着气，激出剧烈的咳嗽，咳得脸和嘴唇都是红的。

没追上。

一墙之隔，李钦周靠在墙上，纯黑的外套，几乎融进夜色里。

头顶时同一片月亮，照着不同的两个人。

舒佳不怎么聪明，学习靠死学，一根筋，堵李钦周也是，所以她从没堵到过，他不回家，即便是碰到也是和曹明朗一起。

舒佳本能的规避风险。

一个月后，李钦周抽烟被学校逮到。

据说是学校新装了烟雾报警器，特烧钱的在男厕所也装了一个，逮到的第一批人里就有李钦周。

据说他脾气巨硬，咬定自己只是路过放水，于是被点名批评教育。

周一升旗仪式，舒佳演讲完，李钦周念检讨。

“尊敬的各位老师、同学，大家早上好……”

除了语气过分吊儿郎当外，开头勉强及格。

“对于于主任在厕所逮到我抽烟这件事，我要举报，学校闲的没事干在男厕所装烟雾报警器，严重侵犯了学生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兴趣爱好，有人喜欢唱歌，有人喜欢打pao。”

“万一有人在厕所干起来，哈出一口气，是不是还能被消防喷头喷死啊。”

底下哄堂大笑。

他没说完就被于正清喝止，在教学楼下罚站一天。

舒佳终于能和他说上话，下楼的时候才发现，李钦周根本不在。

于主任知道后大发雷霆，让他回家反省，和保安交代：“看见他直接给我扔出去！”

那天下雨，舒佳回去的早。

撑着伞走进雨幕里，雨点噼里啪啦打在伞面，顺着伞骨滑下去。

李钦周从便利店出来，掏出根烟，直直和舒佳对上视线。

少女穿着雨靴，还是那把格子伞，耳侧的碎发扫在脸颊，瞳孔又黑又亮。

很久之后他才意识到，舒佳那段时间精神很不好，是店里的光映在她眼里，才没显出憔悴。

几个人哄笑打闹的从店里出来，曹明朗看见她眼睛都亮了，“舒佳，你放学了？你妈没来接你啊，要不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了。”他眼神打量，舒佳心里紧张。

“别着急拒绝啊。你知道的，我喜欢你很久了，给个机会？”

“不用，我妈妈回来接我的。”

舒佳想退，但跑不过曹明朗。

一旁，李钦周将烟砸在曹明朗身上，后面还有两三个男生，是那天考场里起哄的几个。

“靠，这么巧。”

“好学生没上晚自习啊。”

“学霸上什么晚自习，人家不上晚自习都比你考的多~”

灯光下，少女的眼神平静倔强，明明很害怕，她攥紧的手暴露了她。

距离不算远，几步走近。

曹明朗过去，其他两个人跟上，身上有呛人的焦油味儿。

“没事，到时候我和咱妈说，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就牵个手，亲个嘴儿。”

恶心透顶。

他剥了颗棒棒糖递到舒佳嘴边，附身凑到舒佳面前，“来，吃。”

舒佳摇摇头，“我不喜欢吃糖。”

他捏住舒佳的脸，对待美人，力道总是轻几分。

曹明朗没使劲儿，手指的触感让他眼神变得温柔，语气放缓，“舒佳，我是真喜欢你，当我女朋友，你不吃亏。”

手移到唇上。

话说完的下一秒，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草！”

曹明朗整个人扑到地上。

罪魁祸首甩甩手，眉眼不冷但压迫感十足，离近才发觉，李钦周是真的长高了。

以前舒佳还能到他嘴角，现在只到下巴。

“李钦周，你他妈发什么疯！”

“我想打你很久了，再碰她一下，我剁了你的手。”

近到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

“靠！”

曹明朗气急了，一把推开他。

其他两个人掰掰手指，蓄势待发。

李钦周从舒佳身边走过，声音平淡的像拯救每一个无辜落难的少女。

无辜的，任何一个都可以。

“报警。”

几个人拳拳到肉，招招往死穴上打，二十分钟后，被两辆警车一起拉到派出所。

所里气氛紧张，舒佳乖的和这地方格格不入。

李钦周脸上没多少伤，嘴角青了一块，手腕擦破了，还在渗血。

舒佳的视线从那块血迹上移开，听见对面的警察敲桌子。

“说说吧，怎么回事儿？”

几个人说了一大通，曹主任亲自来接人，被批评教育几句，终于能走了。

曹明朗被他爹接走。

轿车驶远，溅起一地泥水。

雨还在下，李钦周肩膀湿透了，衣服包裹劲瘦的腰，眼风又冷又利，“别自作多情，不是因为你。”

舒佳点点头，伞被踩坏了，女警走过来温柔的询问，“需不需要给你家长打电话让他来接你。”

舒佳不想让唐晚担心，“不用了。”

“这把伞你们拿着吧，下次遇到这种事情第一时间报警，我们会帮你解决的，好吗？”

舒佳点点头，抬头看见李钦周披着外套冲进雨幕。

这瞬间好像与某个场景重合。

舒佳想起某天被风吹弯的树。

做了一夜梦。

舒佳精神恹恹，好在她平常也是安静做题，看不出异常。

翟静凑到她面前，小辣条递给她，被舒佳拒绝了后自己吃了一大口，“李钦周又打架啦？”

“你怎么知道？”舒佳声音哑。

“你感冒了？”

“没有。”舒佳摇摇头，“昨晚没睡好。”

翟静放下心，拉着她到二班。

座位最后排，曹明朗翘着腿，抹着青紫的鼻梁草了一声。

“一来就那副样子，听说昨晚曹主任从警察局把他捞出来的，李钦周把他打进警察局了？”翟静双眼放光，“有种啊，老娘看不惯他很久了！真是李钦周打的？”

“嗯。”

“牛逼啊！”

王跃恒附和：“牛逼啊！”

中午，李钦周把曹明朗打了的事传遍整个学校，舒佳被叫到办公室警告不要和李钦周走得太近。

“佳佳，你是好学生，清大苗子，李钦周那种人你最好别和他牵扯，对你只有坏处！”

强烈的道德感贯彻舒佳的血液，她知道要尊敬老师，但还是问：“为什么？”

于正清一拍桌子：“他一个学生，迟到早退、打架逃课，哪一样是他该干的事！学生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他都十七了，还需要我教吗！”

于主任还在说，李钦周的缺点他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舒佳没反驳，她没说，穗仙这个小地方，李钦周要拼尽全力才能勉强存活。

-

李钦周来学校时，午休的铃刚打过，曹明朗拉条凳子坐到门口，横腿搭在走廊上。

少年瞥了他一眼，“好狗不挡道。”

“我草你姥姥。”

曹明朗气急，想到自己占主动位，按耐下来，得意道，“你想从这过，喊我一声爷爷我就让。”

“喊你傻逼行么？”

“操！”曹明朗暴起。

李钦周身高优势，确保他能看清自己的嘴型，听懂每一个字，“垃、圾。”

一拳砸在他脸上。

李钦周被砸的偏头，嘴角渗出血，舌尖尝到血腥味，他不在意的摸了摸，视线往后看。

尽头，舒佳跟着于正清。

李钦周的目光从她身上掠过，定在于正清身上，轻嗤道：“这次是谁的错？”

他不怎么在意自己被打的脸，更像是给于正清一个台阶。

于正清的眉头皱起来，刻板的训人，“同学之间要和睦共处，明朗，李钦周已经给你道过歉了，你何必揪着不放？”

“于主任，他那算道歉吗？他是在骂人！”

“李钦周。”

于正清喊，李钦周从善如流，张嘴就来，“对不起。”

“卧槽，你！”曹明朗惊呆了。

李钦周功成身退，退之前还不忘说两句，“听说曹主任在竞选副校长，可惜了，他儿子不想让他当。”

他一脚踹翻他的凳子，勾起唇幽幽道：“傻逼。”

目光撇到不远处的身影，李钦周笑意收敛，沉着脸从舒佳身边走过，自己都不知道希望她做什么反应。

应该不是厌恶。

如果是，他今夜也将失辗转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