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0月24日,舒佳举家搬到乡下。
天阴了一早上,中午打了几道闷雷,开始噼里啪啦下豆大的雨点子。
她被舒父接到屋檐下,漂亮的圆头鞋踩上穗仙的土地,沾了泥,站着看父母搬行李,想上去帮忙被母亲喝止,身上穿着裙子,确实也不太方便,只能帮忙接些小物件。
几分钟的功夫,雨幕越来越大,像倾斜的瀑布。
父母关了车门,提着最后一件行李往这走。
舒佳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雨,路边的小树晃晃悠悠,快要折断,她抱起泛冷的胳膊,揉搓取暖,蓦然,有人披着外衣闯入视线。
一个少年。
胳膊撑过头顶,用衣服做伞,雨太大,没挡住多少,他头发全湿,寸发粘成刺,腿长,一步跨好大,脸……
脸被雨幕吞噬,看不清。
舒佳眯眼也看不清。
医生说,她所有感官都在减退,最先消失的是眼睛。
“佳佳。”
唐晚在喊,“外面冷,快进来。”
她拿件外衣给舒佳披上,进了房间开始絮叨:“这么大的雨,说了明天搬硬要挪到今天,佳佳身体弱,万一生病了怎么办?”
房间里,舒建州刚脱下外套,“说说说,净放些马后炮!出门的时候怎么不拦着!”
唐晚柔柔弱弱,长发盘在脑后,是典型的江南女人,但岁月在她脸上刻下皱纹,吵架也不让步:“我怎么没说!这天早上就开始阴,我说明天明天,先让佳佳好好睡一觉!”
舒建洲:“你不讲理我不和你吵,你问佳佳!”
“妈。”舒佳头疼,“我想睡了。”
唐晚剜了舒建洲一眼,“妈扶你上去。”
“不用了妈,我自己去。”
行李还没开始收拾,但房间是提前整理好的。
唐晚娘家的小院,几年前翻修成了两层自建房,舒佳小的时候在这里呆过,那时候外婆还在世,会给她做桂花汤圆和地瓜。
现在,外婆过世好几年,冬天严寒,院里的枣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
舒佳叹口气。
她六分像了唐晚,是江南软糯美人的长相,皮肤白,脸盘小,整个人瘦条条的,像初春抽条的柳树芽,眉心一蹙,绵软的让人心疼。
她手撑在窗沿。
镇子还是之前的模样,房子地方偏,正对一条弯弯的河,公历十月份的天,树叶掉光,只剩光秃秃的树枝,大雨瓢泼,没停的意思,到处都糊成朦胧的一片。
没什么好看的。
是呀,没什么好看的……
舒佳看的出神。
房子隔音不好,舒建洲和唐晚还在吵,什么屋子太潮不好住、东西没收拾完,邻里邻居要去拜访,又说佳佳还去不去上学,佳佳还没吃饭。
舒佳眉头蹙紧,闷出一声嗑,眼睫颤了两下,慢吞吞地挪到床上,盖上被子。
门敲响时她半张脸都埋进被子里,几天前晒过的棉花,没晒透,有一点点潮气,门外唐晚喊:“佳佳?佳佳?”
舒建洲背着手着急:“你别喊,孩子再被你吵醒。”
舒佳一双眼露在外面,“妈妈。”
“佳佳,妈妈就是问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舒佳:“我不饿。”
“你早上就没吃多少,刚刚又受了寒,妈妈担心你撑不住。”
舒佳安静地眨下眼,“妈妈,我好困。”
唐晚还想再说什么,被舒建洲打断:“让孩子睡,起来再吃。”
脚步声远,彻底安静了,舒佳脸埋进枕头里,闭上眼。
梦里火烧火燎,吞一口唾沫像是要冒烟,舒佳醒过来,眼里是生理性的泪水,她看见唐晚焦急的脸,耳侧的头发散落下来,狼狈不堪。
“佳佳!佳佳……吓死妈妈了。”
她被抱进怀里,鼻尖是唐晚针织外衫的香气。
栀子花味,家里洗衣液的味道。
她大概猜到发生什么了,无非是受寒发烧,住进医院。
好不争气。
舒佳咬嘴里的软肉,回抱唐晚,“对不起呀,让妈妈担心了。”
她脸颊蹭在唐晚的肩上,小猫似的,这么多次舒佳早摸清了,这样亲昵的动作最能舒抚唐晚。
舒建洲去办住院手续,舒佳身体弱,这次发烧要住两天院观察。
她身上穿着冬裙,唐晚亲手做的,用柔软的棉布做出木耳边,上面绣小花图案,天冷,外面加了一件开衫,又被唐晚裹了件外套,双腿被舒建洲的皮衣包着——
和唐晚的针织衫一样的味道。
舒佳软声央求,“妈妈,我不想住院。”
住院要换病号服,房间里都是消毒水味。
这次唐晚没答应,揉揉她的手,“傻孩子,听话。”
舒佳最会哄人,刚刚蹭唐晚肩膀就很成功,可现在是在门诊,乌泱泱的全是人,更娇气的话她说不出来了。
正巧舒建洲回来,“走吧,办好了。”
这一下,舒佳脑子里过电似的,低头往唐晚脖颈蹭,闷声闷气又糯叽叽的,“我不想再住院了,妈妈,我想回家。”
她头发没扎,黑色衬得脸盘白净小巧,手轻轻地覆在唐晚胳膊上,一皱眉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恨不得她说什么应什么。
唐晚为难。
舒佳又转向舒建洲,“爸,我们回家好不好。”
舒建洲最受不了女儿撒娇,眼神不敢看舒佳。
一般这样就算定下了,舒佳暗暗松口气,眼神观察一圈,没人看这边,心头的石头彻底落下。
然后,她对上了一双眼。
一双狠厉,冷漠,带着调笑意味的眼。
不知道看了她多久。
唇角上扬。
舒佳噎了一口。
那双眼睛的主人是个少年,寸头,脸上有伤唇角有血,大冷的天只穿一件湿透的短袖,恍惚觉得好像在哪见过他,但舒佳颤着眼睫不敢看了。
座椅旁,舒建洲叹了口气,疼惜的揉揉女儿的发顶,“佳佳,走,我们回家。”
舒佳笑开,眼睛弯弯的像月牙。
还是感觉有人在看她,转头过去,又是那个人。
这回他变成了揣兜的姿势,套了件外套,肩膀放松,一双眼睛又凶又冷。
舒佳赶忙收回目光,裹紧舒建洲的衣服往外走。
…
天阴了两天才晴,穗仙这个地方,十月份温度也不低,太阳一照,舒佳精神了不少,但唐晚不让她减衣服,二十多度的天也穿着长袖开衫。
柔粉色,衬的舒佳整张脸粉雕玉琢的好看。
她坐在凳子上吃饭,吃完收拾好去刷碗,刷好净了手坐在桌子旁剥桔子,她手指又白又细,橙黄的橘皮橘肉在手中分离。
她尝了一口,甜的,去了白丝递给唐晚。
“妈妈,我想去上学。”
唐晚原本在绣一个虎头挂件,她不知道哪听来的,虎辟邪,能破病消灾,她绣了好久,打算给舒佳挂床头,忽地,针尖刺破手指,老虎沾了血。
沾了血的老虎带凶,不吉利。
唐晚赶忙把东西扔到篓子里,手缩到桌子底下藏伤口。
对面,舒佳翻出医药箱,拉过她的手消毒,吹两下,小心地贴上创口贴。
唐晚鼻尖一酸,把眼泪憋回去,“佳佳想去哪个学校?”
“一中。”
“好。”
舒佳眼睛亮亮的,抱住唐晚,“谢谢妈妈。”
晚上,楼下又有吵架声。
舒建洲好像喝了酒,唐晚朝他吼了几句,砸了几个玻璃杯,最后安静下来,她说:“佳佳想去上学。”
“……”
舒佳睡得极不安稳,夜里梦乱但醒不来,一直到早上。
她换了件半身裙,上身是蝴蝶结的暖白毛衣。
也是唐晚做的。
唐晚以前是个老师,温柔漂亮,后来舒佳脸色惨白的晕倒在她课上。
那之后,唐晚再没进过课堂。
她在家照顾舒佳,学各种技巧给舒佳做漂亮衣服,少女出落的亭亭玉立,穿衣服更加清纯漂亮,仙女一样。
唐晚招呼她,“佳佳快来,吃完饭我们去学校。”
一中不远,舒建洲没开车,到了学校大门,正好遇见于正清。
一个很斯文的中年男人,是唐晚小时候的玩伴。
舒佳打招呼:“于老师。”
于正清从自行车上下来,“这就是佳佳吧?先进去,进去说。”
舒佳情况特殊,入学手续很简单,交了钱,领了一套校服,换好衣服,于正清领着她进班。
三班,班主任是个戴眼镜的女老师,长头发,看着很温柔。
舒佳乖乖喊:“程老师。”
程雪梅点头,推推眼镜:“下节我的课,你是今天报道还是明天?”
舒佳看了唐晚一眼,说:“今天。”
一中的校服是普通的蓝白,她跟在程雪梅身后,头发扎成高马尾,发尾微卷扫在后背,摇摇晃晃。
三班来了个转学生。
舒佳还没到教室消息先传了回去,班里闹哄哄的一片,讨论新来的转学生漂不漂亮,声音惊动了最后一排的少年。
他趴在桌上,头埋在臂弯里补觉,伸出去的胳膊动了动,皱着眉头猛砸一下桌子。
“咚!”
很大一声,班级瞬间安静下来。
“他妈没听见上课铃,吵什么吵!”
瞬间,无数道目光落在他身上,少年无所觉,趴下继续睡。
“……”
班里只剩窸窸窣窣的翻书声。
程雪梅进来,手里的英语书“啪”一声砸在讲台:“李钦周,你吼什么呢!整个走廊都是你的声!”
舒佳循着程雪梅的目光往后看,正巧少年抬起脸。
寸头,眼神狠,眉骨有道新鲜的疤。
……是他。
他也在看舒佳,视线交汇时仿佛烫到一般。
“嚯。”
他扬了扬眉,舒佳别开脸。
程雪梅彻底怒了,“你笑什么呢!无法无天了还,给我站出去!”
咣当一下拉凳子的声音,他出去了,倚在班级后门的墙上,校服外套拉开,里面是一件黑色半袖。
十月清晨的寒风猎猎的吹,教室里传来声音。
“舒佳,做个自我介绍。”
女孩怯怯地扬起手,“大家好,我叫舒佳。”
软软糯糯的声音,和他想象中的一样。
李钦周往窗户里看一眼,女孩正在黑板上写自己的名字,马尾乖顺,露出的脖颈到耳朵糯米糍一样白。
一阵风吹过,她冻得瑟缩了下,黑板上,“舒佳”两个字写的工工整整。
…
第一节下课,后门的人不见了踪影,舒佳的桌前倒是围了很多人。
“舒佳,你多大了?为什么来我们学校啊?”
“舒佳,你好漂亮,是南方人吗?”
“交个朋友吧舒佳。”
叽叽喳喳。
舒佳不外向,有点难以招架,就在这时,李钦周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脸上带了伤趴在桌子上睡觉。
同学们立刻闭上嘴,眼神示意,回到自己座位上。
十分钟的课间时间很短,舒佳在第四排、班级中间的位置,上课铃响时扭头往后看,看见一个带刺的后脑勺。
外面风冷,他穿得薄也不关窗户,舒佳暗暗羡慕他身体好,转头打了个喷嚏。
过一会儿,窗户关上了。
舒佳眨眨眼,再回头,正好对上他的视线——
少年懒散地靠在椅背上,擎等着似的,守株待兔。
女孩立刻转过头,从桌兜里掏出新书翻开,耳侧头发挡住脸颊,脖颈藏在散开的马尾辫中。
貌似吓到了。
李钦周笑开:“喂,我不吃人。”
老师还没来,他无厘头的喊了一句,舒佳知道,他看见自己了。
一上午的课,李钦周睡了一上午,舒佳从书本里抬起头,惊觉时间过得很快。
早上和唐晚说好的,担心她吃不惯食堂,中午唐晚做好盒饭送过来,她去学校大门取,拿出来有两份,舒佳吃一份,剩下一份和同学们分。
同桌翟静尝了第一口,卧槽一声:“佳佳,你妈妈是厨师吗?这也太好吃了吧!”
一下吸引过来很多人。
几分钟时间,一整盒分完,下午放学,舒佳带回去两个空食盒。
她身体弱,不用上晚自习,背上书包走时班级里一片哀嚎。
翟静抱住她的胳膊:“佳佳,你真要留我一个人受苦了嘛?”
舒佳乖顺,差点因为她这句话留下来,好在程雪梅及时进班,说唐晚在外面等。
“舒佳,去吧。”
她离开教室,程雪梅猛一拍桌子,“嚎什么嚎,人家舒佳不上晚自习都比你们考得好!”
……
不一定的。
舒佳抿唇,走到唐晚身边抱住她,“妈妈。”
唐晚给她套上风衣,“走吧,你爸给你煲了粥。”
“好~”
-
穗仙降温快,刮了几天风温度降到零下,天冷的可以随时呼出一口白雾。
舒佳换上了粉色棉袄,清晨踩着棉靴上学时朝唐晚喊:“妈妈,我可以自己去,今天不用来接我。”
“唉!佳佳!”
唐晚从厨房出来,往门口看时舒佳已经走出好远。
翟静在巷口等她,两个小姑娘一走一跳,画面让唐晚忍不住红了眼,“这孩子。”
冬日清晨,绿化带的四季青开始挂冰晶,路上全是往学校赶的学生,边走边掏出小本本记古诗词,今天是模拟考,很正式,分了考场考号,大家都在复习。
舒佳悄悄问翟静,“很难吗?”
翟静哭丧脸:“嗯!”
一中的考试和其他学校不一样,他们高一也有模拟考,考完再过三周就是期末过年,交到家长手里的成绩单是两次考试按3∶7的加和,旨在不能让学生们在学习上松懈。
对此,翟静的评价是:国际友好手势。
舒佳翻开书,看了一眼时间,把书本合上往外走。
她刚来,考号是临时加的,在最后一个考场,对面楼的五楼。
刚进去,一个纸飞机戳在舒佳脸上,落在她怀里。
舒佳抬头,看到了最后一排的李钦周。
少年趴在桌上,在睡觉。
又在睡觉……
舒佳找到考号,好巧不巧,在李钦周左手边。
女孩抿抿唇,花了五秒接受现实,刚坐下来头上就投下一片阴影,“嘿,我的东西。”
舒佳仰起脸。
她确实长得好看,看的来人脸上笑意更大。
教室里响起口哨声,有人起哄:“草,明朗,你不会现在就硬了吧?”
一阵哄笑声。
曹明朗转头喊:“滚犊子!”
舒佳听不懂他们说话,反应几秒才发觉他说的“东西”是什么。
纸飞机放在桌上,舒佳:“给你。”
手小且白,手指纤细,指尖是浅粉色。
操。
曹明朗骂了声,手故意往前伸,还没摸一下就被人撞开。
“玛德!哪个傻逼!”
这次是真的骂了出声。
李钦周甩甩手:“你爷爷。”
对方瞬间不说话了。
少年转头,女孩袄子后面带帽子,上面一圈白毛毛,坐在座位上看他,一双眼睛水盈盈的,嘴唇由于常年带病成淡粉色,不艳,配上白到过分的皮肤,有种冰晶似的脆弱感。
挺招人的。
李钦周把那飞机丢在地上,踩上去。
“诶。”
他开口,“看不出来他占你便宜?”
直视那双眼,舒佳撞进他黑白分明的瞳孔里,避无可避。
几秒钟后,她垂下眼道了声谢。
舒佳发觉了,所以她才没用手递。
舒佳的本质就是只胆小的兔子,乖顺、听话,真有危险,第一时间是愣住,再就是,躲。
可很多事情躲不掉,例如现在的李钦周。
他语调上扬:“就道声谢?”
他帮了她,只道声谢确实没诚意。
“你等等。”
舒佳转身,在书包里找找,掏出一张钱给他,二十块。
李钦周看一眼,笑了声。
“!”
舒佳低头,又掏出一张十块,“我只有这么多了。”
李钦周:“你当我保镖啊?”
他看到了,她包里有糖,他还以为她会给他糖。
“?”
不要钱,舒佳:“那我下次请你吃饭?”
少年扬眉,“别下次,就今天。”
“好啊。”
上午考完试舒佳才知道,他说的今天是今天中午。
“……”
一中是全封闭化管理,走读生要办走读证,晚上下晚自习才能走,其余全部住宿舍,两周放一次假。
私自出校门算违反校规。
舒佳十五年来从没干过违法乱纪的事。
她跟着李钦周到后门假山,往上爬就能翻墙出去,外面是片荒山,平常都从这偷拿外卖,硬生生走出一条路。
舒佳的手拉紧书包带子,想着现在回去的可能性。
前面,李钦周朝她抬抬下巴,“上啊。”
舒佳:“……”
假山不是很高,历届学生前赴后继,也不算难爬。
可舒佳体能不好,又怕。
“要不改天吧。”
“啊?”
李钦周拉长语调,单边压眉微眯着眼,寸头很硬,脸上还没好全的疤,很凶,舒佳胆战心惊,“我我我、我今天没带够钱,改天请你吃……好不好?”
她声音软,尾音上翘时像是在耳根上挠了一下,李钦周笑了,眼睛里没笑意。
“就、今、天。”
他看着人往上爬,爬到一半摇摇晃晃,手脚都在抖还不敢回头,“李钦周……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下。”
李钦周在下面笑。
她咬咬唇,只能硬着头皮往上走,粉袄上沾了土,灰一块儿黑一块儿的。
好不容易快到顶,还要翻个铁网,舒佳手刚碰到就听见一声吼:“干什么呢!”
她吓得一惊,立刻缩回手,带了哭腔,“李钦周……”
下一瞬就落入了一个怀抱。
李钦周抱着她转了个圈。
平安落地,舒佳暗暗呼口气,抬头看见了于正清。
“于、于老师!”
不怪她。
本来就心虚,这下还直接撞见了老师,但于正清没说她,朝李钦周喊:“还不下来!”
李钦周跳下来,双手插兜,很不忿。
“你自己翻墙还带上人舒佳,李钦周,你要不要脸啊!”
舒佳抬头:“于老师,其实……”
“佳佳,你别说话。”他转向李钦周,“他什么样我最清楚!”
于正清手背在身后,“你先回去,别耽误下午的考试。”
舒佳看了眼李钦周一眼,鼓足勇气,还没开口就被少年打断。
他挑衅于正清:“老于你行不行啊?要罚快罚,我赶着出去吃饭。”
于正清瞪眼,“反了你了!跟我去办公室!”
少年嘁一声往办公室走,原处只剩舒佳一个人,她攥着衣兜里的钱,手心被枯草磨得通红发热,有点疼。
她握了握,往办公室跑。
于正清的办公室关着门,上了锁,里面没人。
-
考试考了三天,结束后放两天假,时间眨眼就过,开学时舒佳问翟静,“李钦周什么样?”
翟静原本还在哀嚎,听这话瞬间精神了,观察了一圈没人看过来,低下头,“你问这干嘛?”
“……”
说不上来理由时舒佳就会抿唇。
翟静:“我给你说,你可别惹那阎王,他有病,初中的时候把隔壁学校的人打了,血喷了一地!”
舒佳瞪大眼。
“还不止,他没中考就来了我们学校,于主任不让管,大家都说他家很有钱,但没人见过他爸妈,反正,他三天两头就打一次架,谁知道是不是有暴力倾向。”
她声音很小,拍拍舒佳的肩,“佳佳,这种人我们惹不起,能躲就躲。”
舒佳:“……”
“听到没?”
舒佳点头。
那天之后,后面的考试都没见李钦周,一直到今天放学,他也没来。
唐晚找了个临时工的活,没来接舒佳,下午六点,天幕擦黑,她收拾东西回家。
临近年关越来越冷,光秃秃的树枝上挂上红灯笼。
上次那件粉色棉服,回家才发现被铁丝刮破了,唐晚在破口绣了一枝桃花,洗干净,再穿到舒佳身上又变成了漂亮绵软的样子。
她手揣在衣兜,掌心是唐晚绣好的虎头挂件。
拳头大小,握在手心。
忽地,眼前闪过一个人影。
寸头,背影高瘦。
舒佳往前跟两步,“李……”
“咚——!”
一拳砸在少年脸上。
舒佳愣住了,僵在原地。
那群人开始骂:“妈的,小崽子,害我找了好久!”
他蹲下身,边说边拍李钦周的脸,咬牙切齿,“以为换了新名字就能重新开始了?叫什么,李钦周,真好听,不会是你那个便宜爹取的吧?”
李钦周咬牙,刚有点动作就被两个人按在地上。
“呦,长本事了?”胡茬男一脚踹在他身上,“真有本事起来打我啊!孬种!怂货!”
李钦周挣扎,“我早晚弄死你!”
男人笑起来,边笑边往他身上踹,“来来来,弄死我啊,我让你弄死我!”
报警……赶紧报警!
舒佳哆哆嗦嗦拿出手机,打电话的手都在抖,报出一串地址后往巷子里面看,看见李钦周跪趴在地上,周围有血。
舒佳吓住了,握紧手机往巷子里冲。
就在这时,少年扬起手给胡茬男一拳,抓住空隙往外跑。
他跑的很快,不管不顾,棉服拉开拉链甩在一旁,里面是一件黑色圆领卫衣。
很狼狈,但很帅,帅炸了。
迟来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再追着那群人由近及远,巷子归于安静,舒佳捡起衣服,看见李钦周从巷尾走过来。
“你报的警?”
舒佳点头。
“以后,”他拿衣服,语调很轻,“少他妈多管闲事。”
衣服没穿,李钦周往外走,一瘸一拐,黑色牛仔裤上全是土,左腿膝盖蹭破了一块儿,湿的,不知道是不是血。
舒佳叫住他:“李钦周,你刚刚是不是看见我了?”
看见她往巷子里冲。
所有才不要命的往外跑。
要是警车没来呢?
要是警察没来呢……
李钦周笑了声,冷笑,扯到脸颊的伤,“小同学,少给自己脸上贴金。”
“……”
擦肩而过,空荡荡的巷子只剩舒佳一个人。
天渐渐黑透,路灯亮起来,舒佳边走边踢石子,虎头挂件安安静静的躺在衣兜,到家时唐晚穿上外套正准备出去找她。
“佳佳,吓死妈妈了。”
她牵住舒佳的手,“怎么回来这么晚,打电话也不接。”
唐晚怕有什么突发情况,给舒佳准备了手机,但在学校都是关机状态。
舒佳拿出来看一眼——
静音了。
“对不起。”
“傻孩子,回来就好,你爸给你炖了排骨,快来吃点。”
舒佳洗了手坐在餐桌上,“妈妈,你知道李钦周吗?”
“老于家的孩子啊?”
舒佳喝汤的动作一顿,“于老师家?”
“是啊,老于前妻的孩子,也是可怜,他妈妈是二婚,带了个孩子,结果和老于订下没多久就死了,留下个孩子。”
那岂不是……
只有他一个人。
暖汤的热气轰眼睛。
舒佳问:“于老师对他好吗?”
舒建洲插话:“你妈才回来几天,哪清楚人家的事,咱啊,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舒佳想起于正清那句——他什么样我最清楚。
……
约莫是不好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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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