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周湾?”杨淑神色一滞,疑惑道,“就是先前你同哀家说的那个据点?”
朱绍点了点头,伸手接过谢书安递来的一沓信纸,于案上展开。
信纸上写满了近期在长周湾一带的驻扎情况,军队的编排地和皇室的休憩地等均在图纸上画得清清楚楚。
杨淑扫了一眼,抬头问道:“此地尚在修建之中,又与你所提的养兵之事有何干系?”
朱绍料到了她会这么问,遂一字一句地说出了提前备好的说辞:“自儿臣登基以来,亲王叛变,心腹成患,朝堂之下难免生出些风言隙语。此次出行,乃是未雨绸缪之措。儿臣所想,即在那些逆流之党露出刺头之前,先亲自压一压他们的气焰。”
她的眼角流露出了一丝笑意,继续道:“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皇帝整军在外,不论真假,只要传出去了,便是有了威慑。至于此谎要如何圆上,就全仰仗母后在宫中谋划了。”
杨淑的视线在她的那一丝笑意上停留了片刻,眼里微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转而又神色如常地开口道:“但是,此次一去,便是数十日之久,这叫哀家如何放心?”
朱绍:“儿臣自幼以来,为剑、为脊、为饵,何事不曾有过?母后不必担忧。况且,为王者,应是力挽狂澜。若是此等小事都退退缩缩的,又如何让众臣信服呢?”
杨淑勾了勾嘴角,不知是有意无意地哼笑了一声,打趣道:“你倒是越来越有些皇上的模样了。”
那一声轻轻的哼笑却是没逃过朱绍的耳朵,她故作没有察觉的样子,一副像是被长辈说了几句玩笑话刁难了的模样说道:“是儿臣让母后操劳了。”
两人之后又聊了许久,一直到了午膳时候才离开。
回去的廊道上,初春的暖阳洒落在地面,微小的砂石闪烁着点点白光。
两人行至无人之处,走在朱绍身后的谢书安这才开口道:“本以为她会同你再周旋几句,竟然就这么答应了。”
朱绍脚上步履不紧不慢,视线朝一旁偏了偏,又转正回道:“她会另外打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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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几日,朱绍的风寒已然痊愈,她召来了纪岚和陈子轩两人各自领队,一群人浩浩荡荡地上了前去长周湾的路。
“主子。”碧娟扶着朱绍上了马车,拉下了窗台上的帘子,轻声道:“主子身子刚好,还是避着风好些。”
碧娟这是第一次跟着朱绍出远门,大大小小的箱子堆了整整一辆马车。
原先,朱绍想着路途遥远,若是遇上些什么事,她也不好顾及到碧娟,本不打算带上她。
但碧娟坚持要跟去伺候,又把一桩桩朱绍至今没学会的那些小细活给拎了出来,让朱绍深刻意识到自己好像是缺了那么点自理能力,这才让她跟上了路。
谢书安和纪岚各自骑着马行在马车的左右两侧,身后是约摸百余名士兵,陈子轩则坐在车头牵着缰绳驭马。
众人一早从京城出发,一路行至深夜,找了个能落地生火的地方歇息。
“主子,”碧娟从车外端来了热好了的清粥,钻进了车内,“车停了,主子喝碗粥再歇息吧。”
这是朱绍第一次独自带着这么多人出远门,以往都是依照杨淑的吩咐办事,大多数事情都是她事先安排过,她只需听令便可。
如今,一整队浩浩荡荡这么多人,何去何从都由她说了算,这样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她吞下碧娟喂进嘴里的粥水,忽然想起什么,对着车外唤道:“谢书安。”
话音刚落,车外的脚步声逐渐接近,停在了门外。
“喊我?”谢书安没有拉开车帘,只是站在门外对着里面问道。
朱绍伸手轻轻按下碧娟喂过来的手,回道:“周围有人。”
门外的那道身影沉默了片刻,继续道:“从今早就跟着了,我看了下,大概有十几个人,就躲在这附近的矮灌木里。”
“大概是母后派来监视我的。”朱绍说道,“如果让他们一路跟到长周湾也不是办法,现在拿下他们?”
谢书安摇了摇头,说道:“不用。现在动手,杨淑那边会生疑。等到了靠近中北那一带,我有办法解决。”
“什么办法?”朱绍拉开了帘子,从车内探出了脑袋,抬头看向谢书安。
琥珀色的瞳孔在火光的照射下闪着暖光,纤长的睫毛被渡上了一层暖黄。
谢书安盯着她的脸看了会儿,视线滑过她嘴角上沾着的米粒,又瞥见了车内碧娟无奈地端着碗清粥,喂也不是,不喂也不是的模样,眉头逐渐皱起。
“明日再说,现在说了你今晚又要想一堆事情,快点喝完粥好好歇息了。”他摆了摆手,落下了这么一句话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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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迎着春日的晨曦,一行人又继续启程。
朱绍昨夜在马车中躺在小榻上睡了一宿,小榻不似宫里的床榻那般舒服,即便是铺了层毛毯,也是睡得她身子有些发酸。
她睡眼惺忪地坐在车内,由着碧娟给她擦脸梳头,又吃下了碧娟给她分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菜包子,这才缓缓地从睡意中抽出神来。
此时,队伍已经行至临近中北处。
她看了看车外的景色,才刚清醒过来,便又对着车外喊道:“谢书安,你昨天说的什么办法?”
谢书安将马骑得近了些,低声回道:“有人盯着,一会儿你别出来。”
话刚落,便听见车外有人喊道:“有埋伏!”
忽然,前路上出现了一个个身带刀剑的路人,看似是劫匪,又没有劫匪那般的狡黠之色。
只见站在前头的人提起长刀,将刀刃指向谢书安,喊道:“把值钱的宝贝交出来!”
他们仅仅四十来号人,竟是一个个都带着股戾气,骑着马冲着谢书安的方向冲去。
谢书安的眼角抽了抽,深深地舒了口气,长剑出鞘,准备迎战。
打头阵的那人先是冲他的肩膀刺去,谢书安侧身一躲,提起长剑迎着第二个人冲他袭来的长刀一挡,一把将他掀翻下了马。
其他人前仆后继地冲着他的方向打去,他将长剑抛至半空,双手攥拳对着两侧敌人手肘振拳而出。那两人被震得手臂发酸,一时间失了力气,下一秒便被谢书安扯过上臂,抬肘一击压翻在了地上。
他抬起手,剑柄稳稳当当地落在了他的手上,身后是被他掀翻在地的一个个劫匪。
谢书安剑刚入鞘,忽然,藏在暗处的人猛地从他后方冲来。
那人手持着弯刀,刀光似飞影一般在空中划出一道鬼魅的痕迹,直冲谢书安的后劲。
“当心!”
见状,朱绍猛地从车里跳上了谢书安的马背上,腰间的佩剑出鞘,瞬间在空中划过一道光影,直直指向眼前袭来的敌人。
那人止步后退,堪堪躲过了这一剑,就差这么一寸,便能划破他的喉咙。
不够远。
朱绍在出剑的那一瞬意识到了。
还不够远,要杀了他,需得再远一些。
她掷出手中的长剑,一手按在马背上腾空而起,收起双腿,尔后飞快蓄力,朝着半空中的剑柄用力一踢。
原本只能贴到对方跟前的长剑瞬间飞快地冲了出去,在空中震出了一阵嗡嗡的巨响。
敌人慌神地勒马后退,直冲而来的长剑刺进他的披风,将他从马上扯了下去。
“没打中。”朱绍有些恼怒地落回到马上,还没来得及回头看一眼谢书安,头上猛地被盖上了一层布,随后便被一只手臂环抱了起来。
她下意识想挣扎,耳边却想起了谢书安的声音:“别动,我护着你。”
谢书安一手将朱绍抱至身前,用身上的斗篷将她的脸挡住,一手持着长剑应敌。
他分明打得激烈,朱绍却在他的怀里安安稳稳地没有一丝晕眩,凛冽的梅花香合着他的体温在朱绍的鼻尖缭绕着。
正当朱绍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时,人群中突然响起了一道声音:“大伙,行啦!都死了!”
朱绍的脸贴着谢书安的胸膛,忽觉他的胸膛明显起伏了一下,似是长吸了一口气,尔后便听见头顶传来谢书安带着些许愠色的声音:“张、冲!”
张冲见谢书安脸色发黑,嘿嘿地笑了声,打趣道:“哎呀,你看看你,每次见面脸都这么臭,小心没有女人喜欢。”
“哎,你不是说你跟同行的人说好了的吗,怎么突然杀出个人,差点命都不保了我。”身后突然传起了另一道陌生的声音,听他说的话,似乎是当时被她踢出的长剑刺中披风的人。
说好了什么?
朱绍一头雾水地听着。
“怎么样,兄弟们干得不错吧。那些躲在暗处的猫猫狗狗,全给你们杀了。”张冲得意地说道。
闻言,谢书安追问道:“不是说得留一个传信用吗?”
“想要啊?”另一旁的人突然插嘴道,“诶,这位大人,拿你的宝贝来交换如何呀?我看大人这怀里抱着的这么紧,莫非……这就是大人您的宝贝?”
绍绍:0.0 宝贝,我是宝贝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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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剪春(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