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书安的身形陡然一僵,心脏仿佛要炸开一般,好像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惶恐得欲将手收回。
“碧娟……”朱绍眯着眼,迷迷糊糊地说道,“窗户关一下,冷。”
谢书安手上一怔,见她只是把他当作了碧娟来使唤,顿时冷静下来,换回了往常那张沉着冷静的神色。
他微微将上身向前倾去,轻手轻脚地将窗台阖上。
朱绍的鼻尖飘来一阵熟悉的梅花香,香气离她越来越近,慢慢在她脑海中勾勒出一道身影。
她心中隐隐有个念头,就在一道阴影遮挡住她的脸时,悄悄将眼睛隙开了一道缝,入眼便是谢书安沉静的面孔还有两人相握的手。
握着她的手传递到掌心的温度此刻陡然变得如此明显,将她的手也握得暖了许多。
然而,她却像是失控了一般,开始变得发热、发烫,无处可逃的体温夺窜而出,顺着她的手臂烧到了她的脸颊、耳朵。
谢书安将她的手臂从侧面缓缓塞进被子中,确认她睡安稳后便转身离开了。
朱绍听着逐渐远去的脚步声,静静睁开了眼,耳边是她跳的极快的心跳。
她伸出手抚在自己的心口上,一脸困惑地胡乱眨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不知道要如何才能让它慢下来。
怎么办,睡不着了。
这一觉终归是辗转反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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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宫内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往猎场。
此时,冬将过,雪渐渐消融,原本枯黄的土地上长出了近春的嫩草。
随行的宫人们在此之前便已搭好了正台,见朱砂从马辇上下来,赶忙迎了上去,立于两侧行礼。
她今日着了一件窄袖的圆领袍,白色的绸缎上绣满了祥云图样,相比起平日穿朝服的模样,更像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公子。
谢书安跟在她身后,止步于高台前站着,看着她独自入座于高台上。
高台下是众臣围坐,与台前的正中央放着一个木台,大抵是一会用来放彩头的。
“皇上入座——”
随着小太监的一声传呼,原本在地下还各自闲聊的众臣立刻安静了下来,齐齐想台上人行礼。
朱绍颔首,示意众臣回座,春蒐的前戏这才开始。
“朱晋,”朱绍看了眼坐在最前面的朱晋,唤道,“你那日同朕说的彩头,现在可是该搬上来看看了?”
朱晋起身拱了拱手,向一旁的纪岚使了颜色。
纪岚会了意,从身后拿出了一个木匣子,将它承了上去,放在了木台上。
见到木台上的东西,众人皆是一声惊呼。
那是一把长箭,箭身漆黑,箭头以黑铁铸成,表面雕了蛇蟒的纹像,在箭尾的羽毛上明晃晃写了一个“隆”字。
这是百年前的王朝,“隆”,其建国君主的遗物,名为“蟒月杀”。
传闻,隆王杀伐果断,治得万城平盛安康,是历史上独一无二的能王。
在先帝还在世时,便尤以隆王为自己的榜样,甚至因此斥巨资派人去寻找隆王的遗物,用以净化自己的精神,获得天命之助。其中最爱的,便是这一名为蟒月杀的长箭。
然而,这是对先帝而言。
这把剑还有另一个来头,他是隆王杀害亲兄弟时使用的武器。
当年,隆王还未继位时,王君暴政,致使百姓饥寒露宿,苦不堪言。
隆王为谋民生,遂拉弓射杀了该君主,自己继了位,而当时的君主便是隆王的哥哥。
这样一件东西被当做春蒐的彩头,你若因这一事说他是大逆不道,那么便是污了先帝的脸。
朱绍自然是知道他这一番用意的。
她面上没有透出半点愠色,反倒是微微一笑,赞赏道:“的确是个好彩头。此物乃先帝之所好,今春蒐以此为先,愿先帝在天之灵能助朕国泰平安。”
台下的朱晋难掩得意之色,哼笑了两声,惺惺作态道:“皇兄喜欢便好。”
由此,春蒐开始。
朱绍不喜频繁更衣,本就是穿好了适合的衣裳来的,下了正台,便绕了弯,准备下场去猎今日的白花鹿了。
每年春蒐,均会在皇室的猎场中投放一只白花鹿作为头等猎物。只要谁能猎到这只白花鹿,那么便能得到高台上的彩头。
白花鹿身形敏捷,又多生疑,骑射之人若是不熟悉其习性,很难将其拿下。加上它易四下乱窜,将马匹带偏至路段崎岖之处,因此骑射之人若非善骑者,也常常被逼的打退堂鼓,生怕自己从马上摔下受伤。
谢书安跟在朱绍身后,正欲同她一起进场,却被朱绍拦住,“谢总管,按照规矩,你不能进去。”
闻言,谢书安皱眉,担心道:“你伤刚好。”
“我下场,没哪个不长眼的来抢。”朱绍回道。
谢书安叹了口气,劝道:“你刚才也看到了他送上了什么玩意儿,加上之前在西部的事,若是出事了怎么办?”
朱绍上了马,看向谢书安,“放心吧,他伤不到我,我倒是要教训教训他才是。”
说完,转头便驾马而去。
林中的枯木已经长出了些许绿叶,原本寸草不生的土地悄然长出了一片生意。
朱绍已经骑着马进到了猎场深处,四下环视着。
其实谢书安说得没错,先前他们在西部被死侍袭击,而今日朱晋又大胆献上蟒月杀,就差把要篡位白纸黑字的写出来扔到她面前。
这次的春蒐围猎,应当是最危险的。
但,此为皇室禁地,若是带了死侍来,难免易受关注,若是被发现,那么是如何都说不清的。
因此,朱晋大抵是只身一人与她对峙。
只是朱晋此人生性傲慢,自视甚高,定是将她视作只会花拳绣腿的废物皇帝,认为自己一人也可打得过他。
实际上,他才是那个花拳绣腿的人。
忽然,一旁的草丛惊动。
朱绍随声望去,竟是那只白花鹿。
白花鹿看见朱绍,顿时吓得四处窜动。它抬着蹄子在林间穿梭,似是在跳,又似是在跑。
朱绍抬手从箭筒中取出了一只长箭,拉满了弓蓄势待发。
就在这时,朱绍注意到了另一边隐藏着的杀气。她令马向前走了几步,那边便会接着她前行时马蹄踏响的声音,掩盖自己的马蹄声,同时前行几步。
但那宝石碰撞发出的清脆响声依旧没能逃过朱绍的耳朵。
朱绍心中嗤笑道:哼,出来行刺还不忘要珠光宝气。
她举起弓,对准白花鹿的位置就要射过去。
在朱绍学的众多兵器中,弓是她最不擅长的那一个。
在伤好了之后,她第一件事便是去找谢书安指导她的射技。
“你想学那一下串三人?”谢书安半信半疑地看着她,也没直接拒绝,只是看了眼她纤细的手腕,说道,“教是可以教,只是能不能学会就看你自己了。”
然而,就在教学的过程中,竟是被谢书安给说了一顿:“你的弓法太死板了,是不是没实际带着弓上过场?”
被说中了的朱绍闻言一惊,说道:“你怎么知道?”
谢书安走到她身后,两手各自覆在她拉着弓牵着箭的手上,一边带着她调整姿势,一边在她耳边说道:“猎物不会每次都以同样的速度去经过同样的路径,你要预测它,然后阻止它发生变化。”
一片落叶划过靶心,长箭从其下方飞过,扬起的风将落叶吹起,在空中旋转了半圈。
下一刻,第二把长箭又再射出,这一次,长箭穿透了落叶,将其正正地钉在了靶心。
此时,朱绍的长箭对准了前方的白花鹿,就在即将射出的那一刻,猛然一偏,重重扎在了白花鹿脚边。
白花鹿受了惊,惶恐地往反方向跑去。
第二下、第三下、第四下……
藏在林中的朱晋看着朱绍连续射出几下都未射中的狼狈模样,心中不禁嘲笑起来:果然只是个靠着杨淑上位的废皇帝,这么近都射不中。
然而,他没注意到的是,那只白花鹿已然冲撞到了他的马前,一马一鹿皆是惊恐,乱了脚步。
而就在此时,朱绍手中的长箭离弦而出,飞速地穿透林中的空气,一箭便将这白花鹿和马的脖子射穿。而这长箭的箭头,就这么将将抵在朱晋的脖子前,只要他在动这么一毫,便能被刺得流出血来。
听见林间传来了朱晋的惊呼后,朱绍佯装不知情的模样慌忙赶来,嘴里喊道:“是谁在那!发生什……朱晋?!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此时的朱晋惊魂未定,无言地瘫倒在地上。
见朱绍上前来关心他的情况,他心中顿生恶心,但又不好发作,只能忍着性子回道:“无碍,谢皇兄关心。”
朱绍演完了她的戏份,遂瞥了一眼猎下的白花鹿,说道:“哎,你说朕,朕就是猎这只白花鹿,没想到竟然碰上你了。”
说完,她下了马,将长箭从白花鹿和马的脖子上拔下来,说道:“不过,这确实是个好彩头,一箭便中。”
未等朱晋回话,她便自顾自地将白花鹿的尸体架在了马背上,又上了马,驾马离开了,“就替朕把这彩头贡到父皇的陵墓吧。”
朱晋呆滞在地,没明白她的意思。
一箭便中?
他刚才分明射了好几箭。
而且,什么彩头?什么陵墓?
他看了眼被她丢弃在地上的长箭,箭尾上那个“隆”字猛地印进了他的眼中。
他恍然大悟朱绍那句玩味的话,心中的怒火顿时再也压抑不住了,冲着朱绍已经远得看不清的背影破口大骂道:“你个贱种!我要你死!你给我等着!”
朱绍大摇大摆地骑行在林间,面带得意地笑着,“要不回去跟他炫耀炫耀?”
剧情含量极高的一集(倒下)(抓头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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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猎暮(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