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
两道身影交叠在一起,重重地摔进了池中,层层水花腾飞而起,带着温热的浴水翻涌上岸。
浴水打着转争相灌入朱绍的耳中,咕噜咕噜的水声侵袭而来。
她被谢书安压进水中,鼻腔里突如其来涌入的浴水让她霎时没了气,大脑一片空白。
混乱中,朱绍胡乱抓住了谢书安的衣带,下意识求救般将他拉近自己。
待反应过来后,又在一通乱扯中连忙将他推开。
浴水在两人的挣扎下被搅得摇晃不止,接连不断的拍水声在浴室回响。
半晌,朱绍终于找回了意识。
她收腿屈膝向下,在触到池底的一刻,猛地破出水面。
还顾不上将水从肺中咳出,她便抄起岸上的佩剑,拔剑出鞘,即刻顶在了刚刚出水的谢书安的脖颈上。
“别动!”朱绍呵斥道。
剑光如电,在谢书安的脖颈上抵出了一道细细的红痕。
水珠从凸起的喉结上滚过,滑落至他的胸膛。红色的外袍在一通拉扯中被解开,里面白色的中衣襟口大开,露出了健硕的胸膛。原本束得整齐的长发散落开,半遮半掩地盖住了上下起伏的胸膛,胸口上似是有个图纹若隐若现。
“再动,现在就杀了你。”
缓过神来的谢书安微微一怔,入目内是一双白如脂玉的腿。
他眉头一蹙,一个荒谬的想法出现在脑海中。
他的视线缓缓往上,印入眼帘的,是一手持剑,一手将落下肩头的中衣往身上扯的朱绍。
打湿的中衣紧紧贴在她的身上,描出了她一手可握的细腰,胸口的绢布紧绷着,在中间勒出一道软嫩的深沟。
“女的?!”谢书安不可置信。
朱绍未答,而是手腕一转,将长剑一横,剑身托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抬起,逼迫谢书安自下而上地直视自己。
“住嘴。”
白色的衣襟随着谢书安的动作又敞开了些,胸口的图纹顿时显得突兀了起来。
朱绍的目光不禁被吸引了过去。
那是一个烙印。
烙印只露出了半边,由一道半圆弧和两三个火苗一般的长角围绕在外侧。
朱绍眉头一皱,这个图纹,她认得。
她缓缓地将剑移动到谢书安的胸口,企图用剑挑开他的中衣看个清楚。
但长剑的剑尖才刚撩起衣襟的一角,便被谢书安生生用手握住了剑身,僵持一时。
握住剑身的手青筋凸起,全然没有退让的意思。谢书安毫不顾及被剑身割伤的手掌,任由滴落的鲜血染红了浴水,双眼越发凶狠地盯着朱绍,充满了杀气。
“那个是泰关奴隶的烙印吧。”朱绍说着,手上略微松了劲,不再去挑拨他的衣襟。
先帝时期,泰关因屡遭匈奴侵扰而征战不止,致使泰关兵力锐减。
为应对此情,先帝在泰关一处征发徭役,令他们修筑围城。
但当年泰关本就欠收,又未曾获得关中的一点扶持,徭役的布告一经发放,心中本就积怨已久的村民一时间愤懑不平,遂反抗征令。
当地刺史玩忽职守,为了交差,竟将当时造反的一众村民贬为奴隶,烙上烙印,奴役他们终身为修建围城而忙碌。
而这些村民,有的在饥寒交迫中陆续死去,有的则不知丧死何处,都近乎销声匿迹了。
这个谢书安,大概就是当时那批村民的幸存者。
这样一个有谋反风险的人,按杨淑的性子,是断不可能为她所用的。
朱绍断言道,“你不是母后的人。”
谢书安未语,并未对朱绍的话作出反应,只是警惕地盯着朱绍,似是一只被逼入绝境的野狼,在生死的边缘伺机而动,企图绝地反击。
朱绍对他的沉默并未感到意外,面不改色地继续问道,“你想做什么?”
长剑虚抵着谢书安的胸口,温热的浴水漫过他的腰部,只要稍微一动弹,泛起的涟漪都能暴露出他的一举一动,而朱绍便可能因此直接杀了他。
见朱绍未有继续的意思,谢书安松开了握着剑身的手,原先紧张的肩头垂落,故意摆出一副归降的模样,戏谑道,“没想到陛下金枝玉叶,倒是好身手。”
朱绍对他的挑衅毫不在意。
依照谢书安刚才的架势,大抵是来杀她的,而杀她的原因,大概就是为了泰关一事。
只是,泰关一事他当时也在场,他应当知道,真正操控这一切的真凶是杨淑才对。
“倘若是为了泰关一事,那么很遗憾,我只是一个傀儡。你杀了我,对此事没有任何帮助。”朱绍说道。
谢书安未料到她会如此直接,无言了几刻,“呵”地笑了声,“我知道你是傀儡。不过我现在还知道了,你还是个骗子。我杀了你这个骗子傀儡,太后也不会停手。”
“现在陛下既知道我不是太后的人,又想如何?”
朱绍大抵是猜到了。
她本以为,谢书安那日本就应该在那里。
但实际上,他那日应该同她一样,都是在一旁偷听罢了。
现在,他冒这么大风险来杀她这一个对此事全然没有权力的傀儡,为的就是将此事掩盖过去。
他是来灭口的。
想到这,朱绍回答道:“我并未同太后提及你的事。”
倒不如说,她还以为他同杨淑告了秘。
谢书安的眼神闪过一丝惊愕,很快又恢复回恶狠狠的模样,“呵,你骗了天下人,当上了皇上,实则却只是太后的掌心傀儡。我怎可能信你?”
闻言,朱绍手腕转动,收起了长剑,尔后直直地望向谢书安。
很显然,常年在外的野狼是并不会这么容易就放松警惕。
“你想做什么?”谢书安质问道。
剑身沿着白色的剑鞘收起,随着清脆一声完全入鞘。
“我要你,当我的人。”朱绍说道。
“?”
谢书安像是听到了什么无法理解的无稽之谈,向朱绍投去了疑惑又震惊的眼神。
“你若不答应,”朱绍并未给他过多的思考时间,继续冷冷地说道,“我现在就杀了你。”
“又或者你现在杀了我,背上一个弑君之罪,这辈子都要活在阴沟里。”
她低头俯视,不容置疑地说道:“这两者对你都没有好处。”
泰关民风淳朴,当地人为人友善。与此同时,他们因为身居边关,常年经历灾害和战火的侵袭,大多坚韧耐苦,忠烈大义,心有抱负。
朱绍在早年那次意外中,就受到过他们的不少恩惠。
面前的这个男人,冒着巨大的风险潜进宫中,是绝无道理让自己的计划就因为这么一两个毫无意义的人而失败的。
他理应还有更大的追求。
而于朱绍而言,倘若能将他收入麾下,不仅仅可以解决泰关一事,还可以借机慢慢培养朱绍自己的势力,将实权夺回自己手中。
朱绍俯身而下,将唇递到他的耳边,低声道:“但倘若你答应,泰关一事,我大可祝你一臂之力。你只要继续在我身边,当一个太后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帮我作掩护便是。”
说完,朱绍再次起身看着他,补充道:“在我身边,你能得到你想要的,与泰关有关的各种情报。倘若你失了我,反倒是没了立身之处了。不是吗?”
谢书安眉头紧皱,眼神里充满了不解和质疑,“你为何帮我?况且你只是个傀儡,你又如何帮得了我?”
闻言,朱绍疑惑地歪了歪脑袋,一脸正经地说道:“我可是个骗子傀儡。”
……骗子傀儡?
“……你?!”
谢书安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那日朱绍也是在一旁偷听。
她戒备他,并非是因为怀疑他不是杨淑身边的人。
恰恰相反,正是因为她以为他是杨淑身边的人,所以才戒备他。
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当一辈子杨淑的傀儡!
“太后到——”
突然,前厅传来了声响,两人不约而同地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是杨淑来了!
朱绍向谢书安使了个眼神,两人对视相望,纷纷起身。
内廷的屏风外,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绍儿?”
杨淑的声音越来越近。
“绍儿可是在沐浴?”
眼看杨淑越走越近,朱绍忙在浴池中走动了起来,佯装自己闻声而起的样子,将内廷浴池中扰得都是哗哗的水声。
“母后,我在。”
杨淑闻声,越过屏风走了过来。
朱绍披着中衣,独自站在浴池的中间。岸上到处都是水,似是刚泼过一般。
杨淑四下望了望,继续道:“你怎穿着中衣沐浴?我刚在前厅,见也没见到碧娟,喊也喊不出谢书安,便进来了。”
朱绍缓缓地脱下湿透的中衣,说道:“方才出去时,想着给内廷透透气,没想到吹了好多雪进来,融了一地。我一不小心,就跌落了进来。手上又无换洗的衣服,便令碧娟去拿了。谢书安他……他不方便进来,我便令他嘱咐御膳房一会给我做些夜食去了。”
“母后若无急事,不妨先去前厅等着,孩儿一会沐浴完便过去。”
杨淑四下扫了眼,目光又落回朱绍的脸上,应声道,“那我便去前厅候着。”
见杨淑走远,朱绍长舒了口气,捡起飘在水面上的中衣,走上了岸。
突然,一块白布忽然从身后飞来,罩在了她的头上。
她猛地一惊,赶忙拿下白布,迅速转身朝白布飞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谢书安背对着他,沉默不语。不知是否是因为浴池飘出的水汽太过闷热,他湿润长发下贴着的耳朵,被熏得有些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