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溪来帮她包扎手指,端来一碗枸杞粥。
“小姐,昨日下午忙了那么久,肯定累坏了,喝点补补吧。”
也许是那日在鹤鸣堂被江迟序发现了受伤的伤口,当天苏幼仪就收到了苍许送来的伤药。
小小玉瓶暗纹繁复,这药看起来金贵极了。
一连敷了几日,伤口已经好了。
任由桃溪为自己上最后药,苏幼仪把玩着那玉瓶。
江迟序真不愧为郡王府最有威严的人,恩威并施,谁会不服呢?
再回想起道小小伤口,止了血后几乎看不见痕迹,应该也用不到这么好的药吧?
不过苏幼仪那天却没多想,拆了玉瓶把药敷上,心里祈祷着伤口快点好利索,再过几天就是春宴。
她不想在那么多人的宴会上手脚不利索又或者是不美观,惹得别人议论纷纷。
苏幼仪端过碗几口喝完,补确实要补的。
确实很累,但是她心里甜滋滋,昨日她亲手做了黄芪牛肉汤,又做了几笼糕点送给江迟安。
“桃溪,我不累。”
桃溪看着自家小姐乐在其中,轻轻叹了一口气。
“今后您就是这府里的少夫人,何苦再亲手做这些?”
虽然知道自己不可能劝得住,但桃溪还是想多说几句。
她比苏幼仪大两岁,随着苏幼仪从姑苏到京都,这些年来苏幼仪的处境她清楚,也无奈。
“就是因为今后要做少夫人,这些事我才要做得好才行。”
苏幼仪执拗。
“是谁在说少夫人的事?让我来看看。”是江迟安的声音从门外进来。
苏幼仪双颊一下子红了,像熟透了的苹果。
两人还没成婚,自己就在背后以少夫人自居,还被未来夫婿听见,简直太丢脸了。
苏幼仪赶紧捂了脸坐在玫瑰椅上连连跺脚,“快出去,你快出去!”
“真要赶我走?”江迟安停住脚步笑道。
作势要往门外走。
“哎呀,回来。”苏幼仪只好妥协,红着脸站起身拉着江迟安的袖子来桌边坐好。
“功课做完啦?”自从江迟安开始出府念书,每次见面时,苏幼仪总是先问这句话。
“自然。”江迟安随口答着,像回了自己家一样斟了茶水开始喝。
“我只要出手,那肯定是手到擒来,你说是吧,少,夫,人。”
江迟安笑着看她,眼底似有宝石闪耀,白皙的脸颊,浅红的唇角,鲜衣少年,春华正茂。
没想到江迟安又打趣她,她脸更红了,“不准再说不准再说!”
“好好好,不说不说。”江迟安拉过她的手,仔细看了看。
“伤口已经好了?”几乎看不见痕迹。
“已经好了。”苏幼仪并没有提起江迟序送药这件事。
“不好怎么参加春宴呢?哎,春宴...”
少女苦恼,单手撑着下巴靠在桌前,这是她少有的放松姿态。
“春宴?”江迟安向来不在意这些宴会。
对于他来说,这种宴会高兴了便去露露脸喝几杯,不高兴了便不用去,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看着眼前人苦恼的模样,他给出了最简单的解决方案。
“不想去就不去呗。”
“我的少爷,春宴全京都的贵女都会参加,我若是不去总得有个理由吧。”
回想过去几年,就算自己有些风寒,也是要撑着去的。
“嗯...就说你病了,或者是不开心。”江迟安把玩着手里茶杯。
怎么能说自己病了呢?若是她病了,有些心思不正的谣传出去,借机说郡王夫妇坏话怎么办?
况且,这种简陋的理由,一看就破,郡王妃不会准许的。
“恐怕不行......”
江迟安仍然聚精会神玩着茶杯,茶杯里只剩半杯水,他动作轻柔将它斜斜立起来,左右找着平衡。
终于,这茶杯依靠着底部一条楞斜斜立住在桌子上。
“幼仪你看!它歪着也能立住!”
……
过了一刻钟,江迟安终于把玩够了,把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这才又注意到在一旁愁眉苦脸的苏幼仪。
但是他似乎已经忘了方才二人在说什么了。
不过,这些并不重要。
“喏,你看这是什么?”他手里躺着一朵粉色绢花,微微皱起的花瓣栩栩如生,花蕊鲜黄明亮,以假乱真,是一朵海棠。
这是江南的工艺,京都并不常见。
苏幼仪脸微微红,海棠象征着夫妻恩爱,深情长久,不知道江迟安是否有这些深意。
看到家乡的饰品,亲切欢喜之情把苏幼仪包围,她轻轻接过那朵绢花放在掌心仔细观察。
“送我的吗?”
“当然,喜欢吗?”
“喜欢。”
江迟安没待多久便走了,只剩苏幼仪一人坐在桌前。
一想到春宴,她就头疼,要说在京都这么多年来,她最怕的除了不好打交道的老夫人,就是京中贵女流水一样的宴会。
她来京中时已经八岁,在十几岁前,老夫人觉得她上不了台面,不叫她出府参宴。
所以她几乎没有朋友。
直到不知谁传扬出去,说江家曾经的救命恩人的孤女,被郡王夫妇收养在府里,养得精细,一如亲生女儿。
京中谁听了不赞一句,郡王夫妇性情中人,滴水恩涌泉报,是楷模,是典范。
苏幼仪这才开始跟着郡王妃四处参宴。
那些想着巴结郡王府的人家谁见了苏幼仪都要夸赞一番,说苏幼仪江南美人坯子,说苏幼仪有教养显富贵,与京中贵女无二。
明里暗里,总之是郡王夫妇养得好,郡王夫妇好。
几个宴会下来,自然有看不惯苏幼仪的高门小姐心中不爽快,也有些气性小,骄纵惯了的对她冷嘲热讽。
一场宴会下来,苏幼仪觉得自己比那奔走在宴席间端茶倒水的侍女还累。
甚至,她竟有些羡慕那些侍女,只需要闷头做好自己的事情,不会有人指着她的鼻子说:你也配做这些。
-
郡王妃这几日忙坏了,虽然婚期定在腊月,现在才初春,但是她已经开始早早准备起来。
江迟安懒散惯了,王妃不敢交给他去做,所以事事亲力亲为。
今日难得江迟序早早从公务中抽身,来与她说说话。
不过江迟序冷冰冰的,郡王妃与他顶多就那样坐着喝茶,说不上几句。
“这几日,听你父亲说你在忙誉王案,可有眉目?”终于找到话题,郡王妃自然不懂这些案子,但是干坐着实在尴尬。
也不知今日江迟序这么早回府,究竟怎么回事。
“回母亲的话,誉王案已经办的差不多了,部署就绪,办成只是时间问题。”
作为皇帝的左膀右臂,江迟序这中丞做得也是殚精竭虑,誉王已经板上钉钉,倒也不怕拿出来说一说。
不过......他今天赶回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母亲不如把幼仪叫来问问,让她亲自挑选,这样也省了您操心。”江迟序难得说起家常事。
听说今日江迟安又回府了,此时恐怕在苏幼仪那里。
“你说得对,你看,我都忙糊涂了,合该幼仪自己选才是。彩菊,把苏姑娘叫来。”
郡王妃纳罕着,平日里不多说一句话的大儿子今日竟然主动为自己分忧,实在是难得。
只是看他面色不太好,在往日冷冰冰的基础上又加了几分阴沉。
“这些日子迟安在府外求学,母亲可有叫人关心过他的行踪?”
今日江迟序似乎得了闲工夫,竟关心起江迟安的事来。
郡王妃摇摇头,这句话说得奇怪,既然是求学,哪还有别的什么行踪?
但是她不会这样说。
“你弟弟身子弱,学得慢些,贪玩些也正常,别太催着他。”似乎在求情。
江迟序冷笑一声,看着郡王妃,那眼神似乎在说:无可救药。
他道:“不学不打紧,就怕结交了什么人,今后闹起来。”这话说得云里雾里。
郡王妃笑着,“迟安他从小就老实,怎么会结交什么人?再说了,有你这样一位大哥护着他,什么都不怕的。”
“好。”江迟序顿了片刻。
“母亲,当年苏家对江家究竟有什么恩情?”他盯着郡王妃。
郡王妃被他忽然问起往事,有些愣住,眯起眼睛回忆起来。
“当年藩王割据,战乱不止,我随着你父亲在姑苏任职,正好那时候戾王打到姑苏,当官被的杀了个干净。”
“我与你父亲被幼仪的父亲救下,藏在苏府半年有余,这才躲过死劫。”
是过命的交情。
这些往事说给大儿子,郡王妃无所隐瞒。
江迟序了然,“是很大的恩情。”
他还想说什么,却没说。
恰好这时候苏幼仪跟着彩菊来了。
没想到江迟序也在,并且看见她来了,他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苏幼仪一一行礼。
苏幼仪看起来心情十分不错的样子,嘴角挂着浅笑,整个人散发着放松舒朗的气息。
江迟序眉头微微皱起。
“听说迟安今日回府,怎么没同他一起过来?”郡王妃消息还是灵通。
“他说还有功课要做,嘱咐我帮衬姨母,便离开了。”苏幼仪扯着谎。
江迟安是听彩菊说江迟序也在,才不敢来的。
苏幼仪偷偷看了一眼江迟序,只见他垂着眼睛,眉头蹙起不知在想什么。
这话说得郡王妃心里高兴,拉着苏幼仪的手走到衣桁前。
“快看看,喜欢哪一身?今日便选出来,我好安排绣娘仔仔细细开始做。”
一排喜服排开,看得人眼花缭乱。
苏幼仪挑了许久,挑了一件金线凤凰,衣摆略窄的,郡王妃叫彩菊记下,又带她去量体。
从内室量完出来,郡王妃早命人把喜服撤走,换了两排首饰来。
“快挑挑。”
苏幼仪简直挑花了眼,选来选去,终于选到一副玛瑙珠串,并着一对嵌了珍珠的金镯子,还有一件红宝石璎珞。
这些亮晶晶的珠宝,她最喜欢了。
看着郡王妃把这些首饰收好,苏幼仪又偷偷看了一眼江迟序,却发现他正看自己。
他眼里没什么感情,但是视线随着她移动,似乎在沉思什么,她与之对视片刻,江迟序才把视线挪开。
面色如常,甚至表情毫无波澜,仿佛刚才只是随意把视线放置一处,而苏幼仪恰好走了上来而已。
郡王妃沉浸在小儿子大婚的喜悦中,原本她一个人忙活,并不觉得什么,如今幼仪一起来挑,她忽然觉得热闹真切起来。
“你放心,到时候我再为你添几幅首饰。”
苏幼仪被她拉着手,脸颊微红,心里高兴着。
“母亲,我还有事要忙,先走了。”一直没有存在感的江迟序终于起身告辞。
浸在官场这么些年,他一举一动都透着上位者的孤傲。
明明是简单的起身道别,却有种他抬抬手散了这聚会的感觉。
“啊,好好,你去忙。”江迟序还没听郡王妃说完这句,脚已经跨出门外。
彩菊跟在一旁送他。
走出很远,直到彩菊回去看不见身影,江迟序才低声问苍许。
“你当真看到了,他与一女子住在外面?”
“属下跟了数日,又查了那宅子的街坊邻居,可以确定小公子这半年来都住在那宅子里,而且...”
“说。”
“而且那女子已有身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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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兄长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