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在府上的数日,江醉鸢倒是闲下来了,每日无非就是请安,逗猫遛狗。时不时挑出几个不合规矩的下人,施以小小惩戒,最后再让他们尝点甜头以示她的宅心仁厚。
如此一来府中上下议论起来太子妃,都是一副敬佩的模样,当然太子殿下除外。
说来也怪,江醉鸢观他每日不是在处理公文,就是伏在案上书写着什么,这便是太子的生活吗?简直比社畜还社畜,强度堪比现世996。
若是登上帝位,还会更苦呢。现世有人吐槽皇帝“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吃得比猪差”。是以江醉鸢万分怀疑,剧情中原书男女主日日夜夜为爱痴绝的合理性。要是像这样干的话,言官们的唾沫星子足以将他淹没吧。
她这样想着,暗戳戳地想要去看看燕征鸿在做什么,那句话是怎么说的?人类的本质是鸽子,她就不信太子殿下不会偶尔偷偷懒。
她抬眸却瞧见屏风处映出一个劲瘦人影,那人正是勤劳的太子殿下。他写得认真,时常将头低垂下来,几乎要贴上那只毛笔。
江醉鸢不动声色地站着,屏风一角落着好些被人大力揉皱的宣纸,皱巴巴的还沾染着墨迹,看上去有点可怜。
她停留许久,发觉人家压根没有休息的意向。转身默默离开,她不由得在心中感叹,果然,内卷要从孩子抓起,这样说来,充斥着血腥暴力的皇位之争,可以变相诠释为皇家的疯狂权力内卷。
但看着那个浅浅的单薄影子,她没忍住顺手放下一样物事。就当是在照顾小孩吧,她若无其事地想,毕竟定在椅上几个时辰,可不是那么好熬的。
门甫一掩上,燕征鸿便轻轻搁下笔,慢吞吞地抬首看门外远去的背影,眼底是不可察的暗意,她这又是在干什么?唔,写了一宿有点累了,他揉揉手腕,眸光流转扫过地上的一个小小纸包。
什么东西?他颇感兴趣地挑眉,剥开纸包和又一层油纸,他闻到一股奇香,他仔细地借隐隐烛光辨认,是酱牛肉。
绛棕色的外表掩不住它的奇香,隐隐烛光下它的每一丝纹理都是诱人的模样。
腹中竟是隐约咕噜轻响,燕征鸿这才察觉出腹中饥饿。有点香,他不着痕迹地咽了咽口水。
到底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尽管心中傲娇地念叨着“看在她这么用心的份上,孤且就尝一口吧”,美食入口,他的眼眸还是抑制不住地亮了亮。
一开始,他还矜持地用指尖拈着薄薄牛肉,仰首放入口中,生怕衣物沾染上酱汁,到后面他便是双眼放光,就连指尖上沾着的酱汁都舔舐得干干净净。
下次批阅公文的时候、就在旁边放上一碟酱牛肉吧,有点好吃,他点点头肯定到。
他这样双标的行为,若是被江醉鸢知道了,肯定要笑一声“还真是个孩子。”不过在江醉鸢眼中,他还真就是个孩子。
江醉鸢在现世是一个高中教师,细细算来,大概是二十八岁。
看到燕征鸿时,江醉鸢难免会想起她的学生,在刚开始实习时,她有一个学生也是如他一般别扭又阴沉。好在,最后在她的帮助下,他慢慢地变得开朗。
不过,说起来也巧,那个孩子也姓燕。
算了,先不想这些了,现在身处这个陌生异世。还是想想该如何帮助小太子,保住他的太子之位吧。
江醉鸢懒懒卧在美人椅上,拿出棋盘,开始自己与自己对弈。学历史的人,总是能接触到一些谋略战争,是以在谋略方面的预判往往会准确些。
纵观无数历史事件,那些为首官员身后,往往潜伏在暗处的两方势力,他们像是木偶,被木偶师操纵着,演绎出一出出牵丝戏,历史也在这一幕幕戏中潜移默化地转变。
谋略不过是势力的博弈产物,就如同战争是政治的延续。江醉鸢淡然想着,眼眸中闪烁着光,历史必然会有普遍规则,这是必然的。
那么,就可以用这些东西,浅浅推演一下两方势力对弈的一些结果,从而判断自己该做些什么。
黑子,白子在棋盘上厮杀对弈,宛如两军压境,江醉鸢默默思考着,落下一子,现在的一个重要问题就是,还有一个未知的变数。
给太子妃下毒,企图激怒太子的人会是谁呢?站在太子的敌对面,疑似能够占卜,或者说想要加快速度。国师?南王?算了算了,明日归宁,还是等情报多一些时再猜测吧。
她无味地任指间把玩的棋子重重坠下,棋子在棋盘上散开,莫名化为一盘死局。江醉鸢没有继续关心桌上棋子,打着哈欠远去。
旭日东升,语云照例给江醉鸢梳妆打扮,黯淡模糊的铜镜中,名唤语云的婢女垂首默默不语,“语云,怎么了?”她关心问道。
“小姐今日归宁,一想到小姐又要见到老爷,语云心中就不爽利。”语云嘟着唇回答。“没关系的语云,本宫现在是太子妃,任他是本宫生父,也是要跪的,又何须惧他。”江醉鸢故意端着架子安抚她。
“这倒也是,真希望殿下能一直待小姐这么好啊,这样的话,语云现在就死了也值。”江醉鸢笑着去轻拍她的嘴,“怎么,不想跟着我吃香喝辣了?”“没有没有,小姐我错了。”两人笑闹着,直到上了车。
马车一路向江府走去,一路上难免有些颠簸,她注意到燕征鸿好似有些晕车,唇色泛白,咬着的地方又微微泛着红,一副病弱公子的模样。
看他这般,江醉鸢递来一包豆蔻,豆蔻入口清凉,嚼起来凉丝丝的,勉强压下泛出的晕眩。她听见燕征鸿极轻地说了一句“谢谢。”这孩子,有点可爱。
想想等会能够看到自封“第一美人”扭曲神情,江醉鸢不由得笑了。她从来不是什么圣母大善人,要再忍让下去,坐在庙宇中定然会有人来祭拜。
“江府”两个鎏金大字张扬地在墙上俯瞰着他们,江醉鸢只是付之一笑,这样张扬的性子,圣上起疑心也是正常不过的事。
江父出门迎接,看到太子身边的江醉鸢也不过是错愕数秒,江醉鸢对此毫不意外,原身的惨死与眼前这人关系颇深。
南王和南王妃早已在堂中等候,一见到他们进门,原身的好妹妹江苑丽便慢慢红了眼,她带着哭腔对江醉鸢说:“姐姐,我知你一贯看不惯我,又何必如此。”
她假模假样地用手帕擦拭着泪,她本就一副小白花的相貌,如此一看堪称楚楚可怜。
“爹,你不要怪姐姐,她只不过是......”她小心翼翼地看了江醉鸢一眼,像是终于忍不住般,扬声说道:“姐姐她只不过是,只不过是贪慕太子妃的位置罢了。”
垂首装哭的江醉鸢差点笑出泪来,这张口闭口的“姐姐”,这故作姿态的惺惺作态。浓浓茶香简直要溢出满屏,不愧是茶艺大师。不不不,她默默摇头,唇边带着讽刺笑意,这分明是茶艺宗师。
燕征鸿睨她神情,更觉得自己的太子妃绝非常人。
都说对付茶艺师的方式是茶回去,不过在此之前......江醉鸢扯了扯燕征鸿的衣角,燕征鸿不动声色地比出一个手势。
与此同时,江醉鸢默默抬首,她眸中流转着泪光,眼角嫣红,她仰首微微眨眼,试图化解泪水,但眸种氤氲的水汽太过深重,终于化作泪水蜿蜒。这副做小伏低、楚楚可怜的模样激起在场众人的怜悯。
“爹......”甫一开口,她的声音便克制不住地颤抖着,她的唇在颤,却坚持想要说出接下来的字句,“您从未信过我,我那么忍让是还不够吗?我还需要做到什么程度,把这颗心剖出来给您看吗?”
没有歇斯底里,只有无穷无尽的悲哀,现在说这句话的人似乎不是她自己,而是原身。
她一切忍让换来的是肆意地践踏,她的一切努力换来的是偏见。不管她的身份,她此刻只是一个可怜的孩子,然而这样的她似乎也得不到公正地注视。
她哽咽着说:“抱歉,本宫有些失态了。”她缓缓起身,说道:“让他们出来吧。”而后提着裙,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去,走到门口。
日光给她画上妆容,她默默回头,眸中亮着光美得惊人,她一字一顿,轻声说:“妹妹,我扪心自问,从未做过什么对不住你的事,你却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这般陷害我,记住,自此以后,你的姐姐已经死了。”
众人愣在原地,心思活络的一些下人窃窃私语道“害,肯定是二小姐又坑害大小姐,让大小姐背锅呗。”“要我说,大小姐也是可怜,有一个这样的妹妹。”
燕征鸿听着这些话,说不上心中是什么滋味,有点,可怜她,透过远逝的时光,似乎能看到那个单薄的背影。
也难怪提起江家,她的神情一直是淡然的。
不过,敢欺负他的太子妃,必须要付出代价。他鼓了鼓掌,一个轿夫慢慢进入堂中,燕征鸿神色淡淡地开口:“说吧,发生了什么。”
坐在椅上的江苑丽一看到他,脸色忽的就变了。手中方箸倏然下坠,“小姐,怎么了?”一旁的婢女问,“无事。”她露出一个自认为淡然的笑容,想要掩饰面上的无措。
真是蠢,什么都没掩饰好,反而暴露出自己的惊惧、惶恐。她真的是自己太子妃的妹妹吗?半分也不像她。燕征鸿扬唇轻哂。
“是,”那人哆哆嗦嗦地回,“成亲那日,二小姐找到我,让我替换她与大小姐,还说大小姐昏倒了,不用担心。又许诺事成之后会有赏银,还能销了奴籍。我就鬼迷心窍地答应了。”说着他又跪下来,说道:“大人,我说的句句属实啊。”
“放肆!休要在这里血口喷人!你不知妄议王妃是有罪的吗!”江苑丽色厉内荏地放声大喊,俨然一副泼妇模样。
南王闻言淡淡抬眸看向她,眸底是淡淡的厌恶。她察觉到不妥,僵着脸又换了一副面孔,她咬唇柔柔弱弱地说:“我是说,没有证据,不可胡言乱语。”
燕征鸿看着她这般姿态,不由得嗤笑一声,江苑丽恶狠狠地看着他的背影,神情扭曲,呵,太子,有朝一日我要让你像狗一样被我踩在脚底。
“证据?”轿夫憨厚的脸上有些茫然,他挠了挠头,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江苑丽心中大骇,怎么可能?不是,不是让他烧掉吗?
“这是二小姐那日给我写的,别人提醒我不要烧掉,就碰巧留到了今日。”
江苑丽神情已然扭曲,她也不顾尖锐的指甲插入肉中,带着斑斑血迹。她心中涌动着怒意,高高在上的她一直享受着下人的伺候,她践踏他们的个性、尊严,从未想过会有人忤逆她的命令。可恶,这个贱人!我一定要杀了你!
展开那张纸,上面的字迹依旧清晰,也果真是江苑丽的字。这个外表无辜内心充斥着恶的人,用最娟秀的字迹书写着与恶鬼的交易。
此刻,父亲难以置信地看着她,那该死的太子说着“真相已明,江家二女目中无王法,为一己私欲酿此大祸,三弟,你可要休妻?”眼眸带笑望向自己,而自己心心念念的南王殿下正厌恶地看着自己。
本跪坐在地哀求江父的她,一下子拉紧南王的衣角,“傲芎,不要休息掉我。”在这场闹剧中,从始至终不发一言的南王甩袖淡淡道:“休。”
江苑丽跌坐在地,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自己费尽心思却换来这样的结果。她如一滩烂泥,滑坐在地。
她痴痴地看着她爱的人,发出最后绝望的话语:“燕傲芎,你的正室夫人只可能是我!”
燕傲芎身形微倾,缓缓回头,眼中的厌恶浓稠几乎化为墨水,“你也配?本王不会重蹈覆辙。”末半句话,他将嗓音压得极低,仿佛在宣誓,也仿佛在宽恕自己。
燕征鸿则是笑着对江家家主说道:“孤可以不禀告父皇,不过,有一个条件。”他声音低沉带着笑意。
“不,不可能。”江父惨白着脸道,“太多了。”
燕征鸿无奈抬眸,原先看似无辜的眼眸,盛满凌厉眸光,他慢条斯理地摇着折扇,“江大人,孤好像忘记提醒你了,你无法拒绝孤的要求,不然,”他收了扇,指向房门,“这里好像很适合添上一张白条。”
“江大人,我说的对吗?”他扬唇轻笑,话语分明轻柔如江南春风,却仿佛来自黄泉之下的低语呢喃。江父抖抖瑟瑟地看向他,这哪里是可以欺压的君子,分明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鬼。
燕征鸿:(叉腰)我年龄小和我A有什么联系吗?
现在鸢鸢子把他当小孩
忽然想到一句话:焚烧玫瑰,葬送我最后的爱意。
不出意外的话会续写一篇小说,可能会叫盛夏玫瑰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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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归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