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勒原本就没睡着,听到她一声轻唤,蓦地睁开了眼睛。
还以为她会说什么,结果沈桑宁下一句开口就是:“我觉得你教的比娜依好。”
苏勒失笑:“是吗?”
沈桑宁点了点头,然后才发现自己半个脑袋都裹在被子里,他应当看不到自己的动作,便又道:“反正我觉得是这样的。”
娜依顾及着她是王后,说话做事尤其小心,甚至会违心地夸她学得快,读得准。
明明她学得没有那么快,发音也有很多或明显或细微的问题,作为土生土长的西凉人,娜依不可能听不出来,但却纷纷隐瞒了过去。
但是苏勒不会,他只会很耐心地教她哪里读得不够好,还教她窍门,例如“舌尖上卷”这种细节,一语中的。
片刻后,苏勒道:“我的荣幸。”
沈桑宁在被窝里笑了笑,不再说话。
苏勒原以为这一段要过去,她也该睡着了,谁知道过了一会儿,在他都快要入睡的时候,又听到了她的声音。
“苏勒?”
这次,声音更轻了。
“嗯。”他依然应答,多了些无可奈何。
“火堆好晃眼,我睡不着。”沈桑宁道。
苏勒原是担心沈桑宁夜里会冷,才让她睡靠近火堆的那一边。
谁知她竟会因火光晃眼而睡不着。
苏勒坐了起来。
“换。”他干脆道。
“欸?”沈桑宁闻言,也赶紧坐了起来。
两人换了位置,沈桑宁抱着自己的兽皮绒被,手脚并用地往苏勒那边挪,而苏勒则是直接起身,走到沈桑宁原本的位置重新躺下,很是利落。
沈桑宁刚躺下就惊叹了一句:“好暖和!”
明明是远离火堆的那边,他的体温反而把这一处熨得更加暖意融融。
沈桑宁重新缩进被子里。
苏勒即使躺下,也能帮沈桑宁挡住不少火焰晃动的光,沈桑宁将半张脸重新埋进被子里,这次,睡得很快。
倒是苏勒,原本在更为艰苦严苛的地方也能入睡的他,反倒睡不着了。
他开始矫情地觉得,这火光确实晃眼。
第二日,苏勒起得很早,他要去检阅河西的驻扎军。
衣服穿好后,苏勒看了沈桑宁一眼,见她还在黑甜的梦乡中睡得无知无觉,便轻轻离开了,没有吵醒她。
驻扎点不远处便是一片宽阔的马场,此处为玉京和西凉沟通的要塞,因此自是两边都极为看重的必争之地。
法依则早已经整顿好了所有的将士,此时他们威风凛凛,训马的训马,练武的练武,好不精神。
“王上。”法依则看到苏勒,急忙走上前来,行了个礼后上报道,“看到您来,大家士气都可足了!”
“不错。”苏勒扫视一圈,看到将士们都是意气风发的模样,十分满意。
前阵子和大孟打仗得胜,排头的便是这一支河西驻扎军,此时正是慷慨激昂的时候。
“前阵子有一支玉京商队来河西,倒是有不少新鲜玩意儿。”法依则道,“我们将士们许久没回家,想念妻儿,有的买了些布匹衣料,玩具之类的,叫换班的军士们带回去了,只盼着我们也有时间回家,和亲人团聚。”
“嗯。”苏勒应允了,“前线辛苦,你们须得顾好身体,你也多代本王看好他们,违反军纪的事一律不得做。”
“一定!”法依则道,“您放心吧,不得攻击平民,不得酗酒滋事,不得豢养军/妓,我会盯着他们的。”
苏勒背着手看了一会儿将士们,似是想起了什么,忽道:“那商队下次来大约是什么时候?”
“这支商队专做大孟和西凉的贸易,路途遥远,大约三四个月才会来一趟。”法依则详细答道,“下次再来,恐就得**月了,王上您问这个做什么,可也有什么东西想采买?”
“那便罢了。”苏勒道。
他刚是想到了沈桑宁那件被撕成小条,给将士们包扎伤口的衣裳。原想如果时间合适,碰上商队,便买些衣料回去,让工匠给她做衣。
早先虽已经备好了一些布匹,但西凉的布匹即使再好也总带着粗糙,自然不如玉京的那么柔软。
“王上,若是商队再来,我派人告诉您一声,您要采买什么,告诉我们就行。”法依则机灵地揽下了这个活。
作为河西的驻扎军,既守着西凉外最后一道关口,也守着贸易来往的通道。法依则深知这一点。
“好。”苏勒道。
不一会儿,有一个小将士跑过来,恭敬地行了个道:“王上,王后起来了,要带她过来吗?”
“不必让她过来。”苏勒道,“问王后中午想吃什么,你们准备。”
那小将士领了命,法依则又补了一句:“对,咱们前几天不是打了好几只野兔子吗,你问问王后吃不吃。”
“是!”那小将士一溜烟地跑远了。
见他走远,法依则由衷感叹:“您和王后的感情真好。”
感情?
苏勒淡笑了一下,他与沈桑宁哪有什么感情,不过是他想回报她母妃的滴水之恩罢了。
不过这些事不足为外人道,他便接下了这个误解,没有出言否认。
午膳时间,沈桑宁看着盘中半只兔子,有些意外。
法依则面带骄傲:“王后,这是野兔子,咱们今天在火上烤的滋滋冒油,可香了,您尝尝!”
说着,竟又变戏法一般取出些椒盐来,撒在上面。
这种豪爽的吃法,是沈桑宁在京中从来不曾体会到的,正在犹豫该怎么吃的时候,苏勒取出匕首,小心地把兔腿割下来,递给她。
法依则顿觉他们还是太不讲究了,有些讪讪地挠了挠头。
记住了,以后给王后吃的东西,要切成小块。
沈桑宁试着尝了一口,兔肉已经被烤得外焦里嫩,和椒盐裹在一起,吃进嘴里,带着麻酥酥的口感,很新奇。
她赞许地点了点头。
法依则立刻笑逐颜开,邀功似的看了王上一眼。
这兔子可是他亲自烤的,得到王后的夸奖了!
将士们看王上和王后动了口,这才也开始吃起来。
不过他们的动作则比沈桑宁要豪爽多了,甚至会直接用手撕扯肉类,直接送到嘴里。
有人举杯,嘴里说着沈桑宁听不懂的话,气氛热烈,便引得更多人举杯,最后,无论是水囊、杯子、碗碟、更无论里面装的是羊奶、酒液、还是泉水,他们转过身来,面朝苏勒和沈桑宁。
“恭祝西凉兵强马壮,昌盛长久!”法依则举着杯,里面的酒液晃出几滴,他也顾不上,“喝!”
他开口说完,其他人纷纷跟上,一时听得懂的,听不懂的,祝酒词倾泻而出。
沈桑宁微怔,便感到右手一阵暖意,是苏勒,他拉住了自己的手。
这些天,只有那日她刚来西凉时,他拉过她的手。
当时的她满是怯意,只想着该如何安生度日,但此时此刻,不知是被热闹的气氛感染,还是别的什么。
总之,她不仅没有抽回自己的手,甚至轻轻回握住了苏勒的。
手上滑腻柔软的触感,让苏勒心神一晃。
他看了沈桑宁一眼。
这是他往日恩人的女儿,是玉京远嫁而来的公主,是和她并肩而立的西凉王后。
她带着笑,似乎真心实意为热烈的氛围所打动,她握住了他的手。
沈桑宁站在苏勒身边,同样举杯。
苏勒的杯中是酒,她的是羊奶。
沈桑宁忽然感觉,她好像已经做好准备,做这个西凉王后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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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