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声嘈杂和烟花炸裂在此刻仿佛都被消了音,承影看着祁雪微翘的嘴角抽动了下,但没有立刻回答。
手中的烟花棒渐渐燃尽,两人的面容再次隐于黑暗,他听见她轻声的回答。
“我已知道了。”
祁雪淡定地拿火折子又点燃一支烟花棒,双眼看着手中转瞬即逝的绚烂。
“所以你还恨他们吗?”
承影本能地点了点头,但看着祁雪低垂的眼睛,又摇了摇头。
“都已不重要了。泱泱,我们离开京城吧,走的越远越好。抛却过往,去过只有我们两个人的生活。”
他伸手去抓迸溅的火光,却在抓住的一瞬间,泯灭在掌心。
又一只烟花棒燃尽了。
看不清祁雪的面容,-也听不到她的回答,承影心中慌乱起来,以至于慌不择路地开始辩白。
“泱泱,遇见你之后,我方知自己之前过得日子有多暗无天日,是你将我从深渊里拉了出来。我不想骗你,我曾经浑浑噩噩地杀了很多人,每次见到你,我都怕满手肮脏的自己玷污了这么干净的你,但我却还是贪心地想拥抱你,泱泱,你愿意和我走吗?还是,对这样的我,只有嫌恶。”
黑暗里,祁雪攥紧的手指掐进肉里,指甲扣进皮肉,已渗出血来,这样的疼痛让她保持清醒。
“你说的对,你是该离开这里,走的越远越好,最好隐姓埋名一辈子不要再出现。作为皇室的丑闻和秘密,你可知身份一旦暴露有多少人想杀你或是利用你?皇天之下,纵你武功盖世,又能躲过几次明枪暗箭?”
听出她话里的关切,承影眼底浮上一抹笑意,向她靠紧了些。
“泱泱,我都听你的,你想去哪里我们……”
可祁雪后撤几步,与他距离拉的更远,戏谑似的又点燃了一支烟花,瞬间照亮她有些嘲讽的神情。
“但我为什么要和你一起?我的家在这里,我未来的夫君也在这里,我为什么要跟你一起去亡命天涯?”
承影愣在原地。
“泱泱,你不是答应过我,说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
祁雪冷笑一声。
“**时候的甜言蜜语哪里算的数呢,不过是一时大脑混沌说的戏言罢了。”
承影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看着她耸了耸肩,浑然不在乎的样子,和过去判若两人,他不信,一把将祁雪拉近怀中,低头直直地朝她唇上吻去。
手中的烟花掉落到地上,熟悉的温热气息将祁雪周身包裹的严严实实,他的掌中盈了满手青丝,不容反抗地扣在她后脑上,覆上来的唇瓣有些急促的厮磨,似乎在等她的肯定和回应。
祁雪没有闭眼,她好想将这一刻毫无章法的,惊慌失措的承影刻在心里面,不要错过任何一个细节,他阖上的微颤的睫毛,带了些愠意顶撞着她脸颊的鼻尖,还有这个掠夺性极强的吻。
唇上突然传来剧烈的痛感,甜腥味瞬间充斥着口腔,承影等来的回应不是她柔软的舌,而是她拒绝的啃咬。
祁雪一把将他推开,手背用力地蹭着自己有些红肿的唇,眼里没有愤怒,也没有爱。
“那这个呢,这个又算什么?你不是心悦我吗?为什么,要嫁给别人。”
被拍开的双手无力地垂下,仍不死心地质问着。
“我确实心悦你啊,心悦你这一副好皮囊,这么俊俏的脸蛋,没有女人会拒绝吧。”
祁雪轻浮的讥诮一笑。
“所以我要嫁的人和你拥有一样的好皮囊啊,不仅如此,他还能给我想要的权力和钱财,你说,这样的选择摆在我面前,傻子应该都知道要怎么选吧。”
“你不是这样的,如果你想要的是权,是财,从一开始就不会逃婚,泱泱,你一定是有什么苦衷,你在担心什么?你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啊!”
“承影,你还不明白吗?人是会变的,我已经不喜欢你了。你走吧,你在这只会给我带来麻烦。”
祁雪将剩下的烟花棒随手扔到地上,轻易得就像抛弃他的心一样。
承影愣愣地蹲到地上,将散落的一个一个再聚到一起,
这样卑微的他刺痛了祁雪的眼睛。
他不该是这样的。
祁雪背过身去,快速了揩了下眼角。
“对了,皇后娘娘病的厉害,你离开之前,去看她一眼吧。你毕竟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骨肉,自此以后,不是山海相隔,就是生死两别了。”
祁雪的话说的轻飘飘的,但落在承影身上却仿似有千斤重。
他只觉胸口里空洞洞的,已彻底麻木了。
祁雪没回头,她怕自己再多看一眼都会忍不住去触碰他,径直地走了,独留承影一人缩成小小的一团,在一片繁华热闹的夜里,孤身隐于暗色,离她越来越远。
忘了我吧。离开这里。好好活下去。
-------------------------------------
离开了承影的视野,祁雪再也苦撑不下,失魂落魄地游荡回府上,竟都忘了从后院溜回房中,直接大摇大摆地走了正门。
直到看到手执灯笼路过的管家,看到自己时见鬼一样的表情,才晃过神来。
“小祖宗,这么晚,你这是跑哪儿去了。”
祁雪比了个噤声。
“陆九叔,父亲呢,他没发现吧。”
禄九将她拉到廊下的阴影里,左右望了望,小声说道。
“老爷和夫人在书房里议事呢,你回屋的时候千万小心。”
从此处回寝房中,祁青山的书房是必经之地,祁雪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苦笑道。
“多谢陆九叔提醒,您快回去吧,别让别人瞧见了再连累您,我会小心的。”
陆九长长地叹了口气,点点头,提着灯笼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祁雪深呼吸了几下,然后裹紧狐裘,蹑手蹑脚地往寝房的方向走去。
越靠近书房,悬着的心就提的越紧,直到了书房门口,祁雪弯下腰龟速挪动着,生怕被房中的祁青山看见自己的影子。
“夫人,这段日子你先回晋阳老宅躲一躲,等我摸清了情况,再亲自去接你回来。”
“我不回去!你在朝堂上脱不开身,泱泱的婚事也将近,将你们两人留在这里,我自己回去躲着,你这想的是哪一出馊主意?”
“夫人,听话……这几日,我心脏跳得有些不对劲,总感觉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心脏不舒服就多吃药,支使我走算怎么回事?”
听见书房里传来父亲母亲的争吵,祁雪压根走不动道。他们两个感情极好,近几年虽然因为护着自己,母亲总和父亲起争执,但父亲从没有过还嘴的时候,这次好像是动了真格?
濡湿的手指悄悄在门边上戳了一个小洞,祁雪蹲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透过这个小洞探查着里面的情况。
母亲坐在案旁,父亲站在她面前,挡住了她的脸,两个人的神情都无法看见。
“夫人,你也看到那个歃血蝶了,皇族才通晓的秘术,这说明黎瑾很有可能没死啊!这对咱们家是多大的威胁,你不是不清楚。”
黎瑾?祁雪心里画了个问号,怎么从未来没听他们提起过这个名字。
“正是因为知道其凶险,所以我才更不能走,身为你的妻子,泱泱的母亲,我得保护好咱们的家。”
祁青山走到祁夫人身边,伸手将她揽在怀里。
“夫人,当初你为了支持我的决定已经牺牲了许多,我不能让你再为我冒险了。你放心,我会安排好一切,明晚我就安排马车秘密护送你出京,至于泱泱,我会想办法将她送到宫里去,皇宫守卫森严,定能护她周全。”
“那你呢?”
祁青山宽慰地笑笑,手掌拍打着她的后背。
“放心,我既能赢他一次,那便能赢他第二次。”
“可是泱泱的婚事……这里距离晋阳城,一来一回就要十余日,今天是寒月的最后一天,我怕……女儿出出嫁,我这个当妈的怎么能不在身边呢。”
听到母亲说话渐渐带了些哭腔,祁雪心焦地往前凑了凑,想要看的更清楚些,可没想到身子一倾,碰在门框上发出一声轻响。
祁青山听见,立刻夺步向前,一把打开了房门。
没了支撑的祁雪就直愣愣地栽到了他脚边,袖子里玉清泠送给她的那把仿制的钥匙极其不合时宜地从她袖子里甩了出来,当啷啷滚到了地上。
祁青山被吓了一跳,低头方才看见人。
只见披着毛绒绒的白狐大氅的祁雪趴在地上,扬起小脸朝自己灰溜溜的一笑。
“爹。”
祁青山看看她,再看看地上的钥匙,瞬间火冒三丈,一把将她从地上提溜起来,往祁夫人面前一甩。
“孽子,我现在是不是管不了你了,罚你关禁闭,还有本事偷钥匙溜出门来。”
“老爷!”
祁夫人惊叫着起身,赶紧将祁雪从地上拉起来。
“明天,不,现在,立刻,赶紧让你的夫君把你接回东宫里去,祁府庙小,看来是一刻也容不下你了!”
“父亲息怒,别送我走!到底发生了何事!”
往常她犯了多大的错,祁青山都没说过这样伤人的话,祁雪知道他这是在假借生气,找个借口把她送出去,于是赶紧跪倒在地,扯着祁青山衣袍问道。
祁青山将她甩开,没丝毫犹豫就朝门外叫人过来,准备去给东宫递信。
祁雪被这一摔,撞到桌案,抬起头随意往桌案上一瞥,见到半面旗帜大的一张锦帛展在桌案上,漫长的岁月在它上面留下印迹,更赫然的是上面的图腾图案,是她同承影一起找到并拼凑起来的那块玉玦。
她愣在原地,不明白这东西为何会出现在自己家里。
“爹,这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5章 分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