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屿在黑马跳起来那一刻就知道不好,他这一跳过于着急,他还没调整好马匹就已经跃了出去。
在失去平衡那一刻,彭屿就尽量调整着姿势平衡,尽量远离马匹后落地一个翻滚,以此来缓冲撞击。
黑马跑远了几步,彭屿还不等起身,章霖就已经跑到了他面前。
“没事吧?摔着哪没有?都说了要小心一点啊,草,也怪我,我不拉着你来好了。”
章霖、李长明还有两个年长一些的马术教练围在彭屿身边。彭屿刚才肾上腺素飙得太高,现在心跳还像密集的雨点一样跳得飞快,周围人七嘴八舌的声音说得他头晕。
突然,在他身上乱按的章霖的手被握住,一人劈开人群蹲了下来,彭屿眼前终于亮了起来。
“彭屿,告诉我哪疼。”
彭屿眨了眨眼,目光逐渐对焦,“泽年哥?”
傅泽年一手还违和地拎着各种可爱袋子,但他眉头紧锁,目光深沉,本就冷酷的脸此刻看起来更加严肃。
这小孩太不让人省心,不过一天不见,再见就在他眼前上演一出尖峰时刻。
彭屿本来还没觉得怎么样,却一见到傅泽年就像打开了疼痛开关一样,疼得十分明显。
但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憋屈。
他落马了,他输了。
彭屿第一次恨自己,怎么这么无能,连这些人都比不过。
更恨自己的莽撞,如果他刚才谨慎一点,不选这个难度最高的,是不是起码可以打个平局。
傅泽年看着青年抿紧嘴低头,心里的气愤瞬间被紧张担心扑灭了个彻底。
他放下袋子微微低头凑近,“怎么了?哪疼跟我说。”
彭屿自认不是娇气的人,但不知道怎么的,他偏偏在傅泽年面前总是像变了个人似的。
傅泽年这一句温柔耐心的询问,把彭屿问得心里都开始泛酸。
“胳膊有点疼。”
傅泽年看着低头委屈失落的青年,放下心的瞬间,心里也被心疼取代。
他怎么舍得凶这个可怜巴巴的人,恨不能把彭屿抱在怀里悠着哄。
傅泽年手掌覆在低着头的青年的侧脸上,拇指悄悄滑动几下聊表安慰,男人嗓音轻缓,“胳膊能抬起来吗?”
彭屿小幅度的点头,乖顺的样子看的傅泽年忍笑。
章霖被李长明拿胳膊肘撞了一下才闭上嘴回过神来,他眼神还有点发直地落在傅泽年的背影上,嘴倒是和脑子连一起了说道:“周叔,你给彭屿看看吧。”
被叫到的男人上前蹲到彭屿身侧,轻拿着彭屿手臂动了动,问了问彭屿的感觉后初步给出了一个结论,“骨头应该没事,但保险起见还是去医院拍个片子吧。”
彭屿本想说不用了,他其实没那么疼,结果身后突然响起的阴阳怪气,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没事吧彭屿?先说好啊,你落马了,这场比赛就算我们赢了。不过我看你们老彭家啊,以后还是别碰体育了吧,也太容易受伤了吧。”
说完几个人在那竟然笑了出来。
章霖顾不得看见傅泽年、以及傅泽年和彭屿之间亲密的惊讶了,挥着会着拳头就冲了上去,“我去你大爷的,你在那放什么狗屁呢!我看你才是随你了你那不要脸的爹,一天天没事找事!我告诉你,要不是老子看在刑法的面子上,今天我非弄死你,让你偿命!草唔唔唔唔……”
章霖拳头挥到一半就被李长明拦住了,几个人都来劝架。
傅泽年察觉到章霖异常的反应,本想先拉着彭屿起来免得他被人踢到,结果身边青年却沉默异常,他刚伸出手,就见彭屿突然动了!
彭屿一手撑地,整个身体一挺,一脚踹到刚才嘲讽他的那个男生小腿上,男生嗷的一声惨叫,根本来不及反应就整个往前扑倒,要不是被人拦一下子,可能直接脸着地摔碎两颗大门牙。
傅泽年惊了一下,一把抱住彭屿,把人紧紧按在怀里。
彭屿被气昏了头,他恨不得把对面的男生和他身后那冷笑的爹生吞活剥了。
这些人就像飞来横祸一样突然出现在他们周围,毫无预兆毫无缘由地破坏了他们重视的一切。
他爸的死是意外,可如果没有这些人来,这场意外也不会发生。
彭屿不顾身上的疼痛挣扎着,他没有吼叫,甚至没发出任何声音,只执拗地死死盯着那些人,恨不得和他们同归于尽。
“彭屿,彭屿醒一醒,别冲动,我在这里,你看看我,看看我彭屿。”
彭屿剧烈地喘息着,场面乱成一团,他抬起眼看向面前的男人,沉默地流泪。
傅泽年心疼得好像泡进了浓酸里,沸腾得疼,他抚平青年挣乱的额发,轻声安慰,“乖,不哭了。”
彭屿眼泪流得更凶了。
他爸的死,是他这一生都难以割舍的痛苦。
傅泽年低头轻吻着青年的眼角,试图用苦涩的眼泪来缓解他自己心里的苦味。
他干脆抱起青年,空不出手就用头蹭着颈边的头,一步步走向更衣室。
安静的更衣室里,彭屿像是把傅泽年的怀抱当成了一个安心的蜗牛壳缩在里面。男人一句一句地试探,才把来龙去脉问了个明白。
问完之后,更加心疼了。
彭屿此刻冷静了下来,亲人的离世就像一种慢性癌症,起初的时候,其实他的疼痛不是那么明显,甚至当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人们还会有些恍惚、不敢置信。
最开始,感觉一片空白。
但后来,随着时间越来越长,病症逐渐明显。
小到偶然发现烟灰缸里再也没有了烟头,或者门口再也没有了那双老旧又臭气熏天的运动鞋、晚上再也听不见那熟悉的呼噜声。大到填写亲人信息时,孤零零的只有母亲一栏,以及他从此变成了单亲家庭……
这一件件事情就像叠加的病症,造成了不可忽视、伴随余生的疼痛。
“泽年哥,我好像不再完整了,我感觉这里,有一块彻底地失去了,再也不会长出来了。”
彭屿按着自己的胸口,目光麻木而空洞。
“我曾经看过一篇文章。”
彭屿坐在傅泽年怀里缓缓抬头,男人垂眸把手扣在彭屿的胸口,两只手交叠着。
“文章的作者说,他把人比作一张拼图,把生命当作一趟寻找碎片的旅程。每个人出生都带着自己的图案,这一路上,狂风暴雨会带走你的碎片,也会有人和花朵为你送来碎片,每一次的组合都会构成一幅新的图案,也许好看,也许难看,但那都是你这一路走来的见证。”
傅泽年和彭屿十指交握,“可恶的暴风带走了你最中心的那块,但只要有光照过,这一块会是最闪亮的一块。你透过它,更可以清楚地看见这一路你留下的脚印。”
彭屿眼睛一酸,泪水落下的瞬间他却是笑着的,“嗯,最闪亮的一块。”
傅泽年温柔地笑着,他伸出一只手描绘着青年的轮廓,“我也把我自己的这块送给你,可以接受我吗?”
彭屿凝视着傅泽年,他明白泽年哥的意思,可他想听更加直白的版本。
“接受什么?”
傅泽年刮了下他的鼻子,“先说好,我这块接上去了,可就拿不下来了。”
彭屿有些着急,“哎呀我知道,你快说。”
男人沉沉的望着他,慎重而沉稳的开口,“彭屿,我喜欢你,可以请你和我一起走完余生吗?”
彭屿终于听见了这句话,他猛得抱紧傅泽年,在他脖颈处闷又响亮的嗯了一声。
眼看着青年的脸颊开始泛起红晕,傅泽年这才放松了一点怀抱。
“乖,先去检查一下你的手臂,我出去一下。”
彭屿不肯从傅泽年身上下去,“我胳膊不疼了,你看,好使着呢。泽年哥你要干嘛去啊,我不能跟着你吗?”
青年黏人的让人心软,但傅泽年这回却不肯松懈,“不疼也要查。”结果说完就看青年扁嘴的表情,傅泽年语气一软,有些无奈的确认,“真的不疼?”
彭屿一见有戏,连忙点头。
傅泽年想了一下,应该不会耽误太长时间,这才点头,“好吧,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去找些冰袋,再回来接你。”
彭屿见好就收,闻声立刻做出乖巧样子从傅泽年腿上下去,老老实实地坐在更衣室的椅子里,眼巴巴地等着他。
傅泽年摸了摸他的头,“有事给我打电话。”
彭屿乖巧点头,还不忘催促,“快点回来啊。”
傅泽年转身离开,彭屿自己坐在屋里,抬起胳膊试了试,应该只是摔在地上撞了一下,不过他听说很多骨折的刚开始好像也以为只是摔了一下?后来才疼的?
彭屿在屋里等的无聊,想着干脆换衣服算了,反正泽年哥在这,应该不会再让他比赛了。
也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了,刚才他那一脚踹得挺狠的,要是给李叔他们惹麻烦就不好了。
彭屿慢吞吞地换衣服,刚把卫衣套在脖子上,更衣室的门突然被打开,章霖冲了后看见彭屿裸/着的后背愣了一下,接着才开口,“彭屿快出来,主任要和那帮人比马术!”
这回轮到彭屿愣了,他惊讶得瞪大了眼睛,“主任?你说泽年哥?”
章霖皱眉,“泽年哥?”
但彭屿已经着急得顾不上听章霖嘟囔什么了,套上卫衣就走了出去。
马场上傅泽年正牵着彭屿刚才骑过的黑马,他把有些长的大衣外套脱了,身上还穿着出差见客户是的黑蓝色西装,甚至领带都还好好地系着。
彭屿快步跑过去,“泽年哥,你会骑马吗?我真没事,我们先走吧。”
傅泽年把眼镜摘下来递给彭屿让他拿着,看了他一眼,“去把外套穿上。”
彭屿还想再说,马场里的傅泽年已经一个翻身坐在了马背上,彭屿的视线角度瞬间变大,西装革履、身材高大的男人坐在高头大马上,禁欲与野性碰撞,把彭屿一下子给看愣了神。
男人嘴角勾起浅浅弧度,“去披我的外套也行,很快就会结束。”
男人话音刚落,黑马一个人立,接着就冲了出去。
如傅泽年所说,这场障碍赛很快就结束了。
章霖在彭屿身边看得下巴都要掉地上了,“主任他,骑马这么溜的吗?”
彭屿的视线几乎一秒钟都不舍得离开,他目不转睛地开口问章霖,“他们怎么答应和泽年哥比的?”
章霖皱眉转头看他,直到彭屿追问了他一句他才开口,“不知道,听李长明说主任直接把车钥匙扔桌子上了,说谁赢就给谁。”
“车钥匙?!”
别说彭屿,章霖都越想越皱眉,主任那辆车他还背地里查过,那辆迈巴赫低配都上百万了。
这俩人,到底什么情况啊!
彭屿:这老男人疯了!
傅泽年:这么不相信我的骑术?今晚给你让你体验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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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 3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