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顾沉的十八岁生日,只有一碗长寿面。
这还是林妈,他们乡下的习俗,生日一碗长寿面会保佑孩子,健健康康,平平安安长大。
林妈每年在他生日都会为他煮上一碗。
他大哥顾耀自己花钱大手大脚,却对府里人很是苛刻。
原先大群的仆佣,现在已经散的只剩下了两三个了。
今天大哥顾耀和他的狐朋狗友一起出去花天酒地。
顾沉,在家里难得过一个清静的生日。
顾云停走了进来,他面目英挺,眉目冷峻,左眉的天生的断眉,更增添了暴戾之气。
顾云停走上前来,骨节分明的大手给顾沉围上一条白色围脖。
这是一条由雪狐的皮毛做成的围脖,衬得顾沉雪白的小脸更精致。
顾沉有着冷白的肤色,眉眼精致,一双狐狸眼,习惯性居高临下的瞥着人,眼珠一转,便生出万分潋滟的风情。
配上这狐狸围脖,倒真像是雪地里一只骄矜的狐狸。
仲冬的天气,即使屋里正烤着火,顾沉这一身也略显单薄了。
顾云停抖开一件银灰色的毛皮披风,披在他身上,笑着问:
“这是今年的礼物,喜欢吗?”
顾沉轻抚着这柔顺光滑的皮毛,好像还氤氲着血腥的气味。
事实上并没有,顾云停硝制兽皮的技巧很高。
而且他还特地放在暖烘烘的太阳底下晒了几天,披在身上只有一种温暖的感觉。
顾云停是他们这,十里八乡最好的猎手。
顾沉父亲留下的猎枪已经有些过时了,但落在他的手里,威力仍然不可小觑。
顾云停的杀性总是很重,旁的人去猎捕动物都是为了温饱或者皮毛赚钱。
只有他好像是在释放天性,那沸腾不息的血液,只有感受到别的生命温热的血液涌出时,才会停止沸腾。
他也几乎不猎取野猪,鹿这等容易猎取的动物,常年四处追逐着黑熊,老虎,雪豹,狼群的踪迹。
顾老爷在的时候,他们还会去学堂。
顾老爷一死,无人管着他,顾云停好像释放了自己的天性。
他在山林里自由自在的生长,在血腥的厮杀中,被压抑的野蛮天性,丝丝缕缕茁壮成长。
他也丝毫不顾世俗的规矩,顾府全府上下每一个人不怕他。
他眼里只有顾沉一个人,正是因为这只恶犬过于凶悍的护主。
顾沉那个的混账大哥,对他也只是无视冷淡,没有动过什么龌龊的坏心思。
顾沉,点了点头,牵着他的手一起去了厨房,两人分食了这碗长寿面。
他们两个一起在这座阴森压抑的宅邸中生活了十二年,顾老爷刚去世的头两年,他们年岁尚小,未免不被他大哥磋磨。
顾云停总是在他大哥发酒疯的时候挡在他面前,挡住那些拳脚。
再过两年顾云停长大,长成这般凶悍的模样,他大哥就再也不敢作贱他们了。
这十二年什么都在变,唯一始终未变的,就是恶犬守着他的主人。
这就是天长地久,亘古不变,世界第一等的真理。
但世事无常,哪里有什么是真的不可改变的。
吃完面顾沉开口:“云停,你今天晚上自己去荒野里骑马吧。”
这是很多年前顾老爷送了他们一人一匹马之后,养成的习惯,高兴或者不高兴他们都会去荒野猎里跑马。
荒野的风一吹,那些压抑的澎湃的情绪都消散在风里。
偌大的天地间,仿佛只有他们两人肆意的驰骋着。
尤其是生日的时候,除非天气实在恶劣不能出去,否则他们都会在马上消磨半个夜晚,彼此谈天交心。
连日的淫雪霏霏终于止住,今晚应该是个月朗星稀的好日子。
顾云停有些焦躁,他问道:“我们不是约好了吗?”
这样的失控让他有些压制不住自己沸腾的血液,他现在只想狠狠的咬住顾沉的脖颈。
最好饮到温热的鲜血,堵上他的嘴,让他把所有不顺意的话都吞回去。
他咬着牙,好像要把什么碾碎了,往肚里吞,说:“是不是谢琢玉今天又要来找你。”
“玉人哥哥今年特地赶在这个月份回来,就是想陪我一起过生日。”
“谢琢玉……又是谢琢玉。”
“这个月你和谢琢玉相处的时间足有18天,和我单独相处的时间还不到一星期。”
“那你怎么不说玉人哥哥一年只在这待一个月,其余11个月我都和你在一起,而且就算是这一个月也有很多时间是和你在一起。”
顾云停在这个世界,眼里只有他的主人,恨不得他主人时时刻刻都看着自己。
容不得半点眼神看向别人,偏偏有个谢琢玉。
每次谢琢玉一回来,顾沉的心有一半都要飞到他身上。
现在竟然还要侵占他的领地,打破他们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
顾云停心下委屈,语气越发不好,
“我看你眼里只有谢琢玉,你一看见他,眼里哪里还有半分的我?”
顾沉简直觉得他不可理喻,又因为他这样的话伤心。
他们一起生活了十二年,顾云停是他的保护者,守护者,独属于他一人的恶犬。
早已融入他的骨血,他从来没有想过,也无法想象有一天他的生活失去了顾云停,会变成什么样。
谢琢玉就好像降临到他世界的神仙精怪,他们一年只有一个月的佳期相会。
这样的玉人在别人面前是克己复礼的端方君子,在你面前却体贴,温柔,哄着你,陪着你,和你做他从来没有做过的叛逆的事情。
告诉你这个世界的盛大瑰丽,谢琢玉就像一匣子华光熠熠的珠宝珍藏,吸引着顾沉的目光,让他沉迷。
所以即使顾云停再多不满,顾沉也依旧不会减少这一个月和谢琢玉相处时间,反而有时候太开心会忽视顾云停。
每每晚归,看见来接他的顾云停都有些心虚,躲在谢琢玉身后,然后被脸色更黑的顾云停拽出来。
谢琢玉永远是温柔站在那里目送他回去。
顾云停开口抱怨道:
“他只是在你面前装好人,在你面前装作谦谦君子,实际上是一只竹下青蛇,时时刻刻都阴暗的密谋着杀机。”
顾沉想就算顾云停说的是真的,谢琢玉在他面前装君子。
但他一想到谢琢玉那如玉君子的皮剥开,底下却是一只择人而噬的蛇。
就像皑皑白雪下却隐藏着累累白骨和杀机。
这种极致的反差交织出的危险吸引着顾沉的注目,如飞蛾坠入火焰般。
顾沉天性里面就有这种对危险刺激的追逐。
就像他看见顾云停的第一眼,就看出他灵魂里那沸腾不息的杀戮欲。
但他却甚至有些迫不及待主动靠近他,驯服他,把这只孤狼,养成独属于自己的恶犬。
就算谢琢玉真如顾云停所说,那他也不过是再有一条美人蛇了,更何况是这条蛇自己撞入他的罗网。
顾云停看着他眼神里的兴味,顾沉总是无知无觉的去追逐危险,却从未想过这样的危险有一天会对准他自身。
“好了,我明天再陪你去跑马。”
顾云停看着顾沉张合的红唇,神色沉郁。
这只恶犬太久没有得到抚慰,套在脖子上的绳索已经快要挣脱了。
只是不知道那时主人是否还能驯服这失控的恶犬,还是以身饲狼。
马蹄声自门外响起,顾沉没注意顾云停的神色。
他快步从顾云停身边走开,打开窗户,只看见一骑白马翩然而来。
马上人一袭青衣,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就像一株深谷青竹,骨气奇高,坚韧不拔。
顾沉快步跑下楼,打开门,约近一年谢琢玉的外貌并没有多大改变,只是气质更加端方温润,如竹似玉。
谢琢玉眼尾上挑,沉沉的黑瞳望着顾沉,满是温柔专注。
顾沉好像被蛊惑住,忍不住上手,轻按他眼尾的红痣。
谢琢玉低眉,他如蝶翼般的睫毛,轻轻扫过顾沉的指腹。
顾沉受惊般的缩回手。
还是忍不住抬头看他,谢琢玉这张脸简直长到他心坎上。
他看了六年都没看腻,反而因为长久的分离,下一年再见,总让他忍不住再仔细看看,探求他的变化。
但他从前从没上手摸过,今天的谢琢玉的神情不知怎么就有种楚楚可怜的情态,好像在邀请他亵玩。
顾云停一把拽过顾沉的手,把他拉到身后。
谢琢玉一下子那副情态就收拢了,神色温和,“云停,好久不见。”
顾云停本来看见顾沉,伸手去摸他的眼角已经心下呕血。
再听见他如这样亲密的叫自己名字,浑身的寒毛都要竖起。
谢琢玉看着顾晨身上银灰色的斗篷,在他走动间泛着水波一般的粼粼银光。
他开口,语气赞叹道:“云停果然是身手了得,在这寒冬都能猎到这样的珍奇异兽。”
“只是为了这么件斗篷,伤了这些有灵性生灵,到底是不好。”
“云停平日里还是多克制杀性,杀性太重,终究是会自伤己身。”
谢琢玉如兄长一般关切,谆谆教导。
他又开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