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拂面,八角亭里风铃清脆,阵阵花香扑鼻,正是春日好风光,亭中绿衣女子慵懒倚着横栏望向远处,身着绛紫华服男子身姿挺拔立于她身侧,微微垂首,目光落在她脸上,神情专注。
她明确提出要求后又问他是否愿意。
她将婚事当做筹码与他做一场交易。
此刻靳淮笙说不清楚心里是怎样的感觉,有愤怒,也有失望,更多的是羡慕。
他羡慕那个被她放在心尖的人。
靳淮笙牵了牵嘴角,终究笑不出来,他身份尊贵,不容许他有半分低声下气。
“原来我于你而言也不过如此……”
他突然话锋一转,冷哼道:“哼,平日里谁占了你一文钱的便宜你非得讨回一百两才肯罢休,任何事情上你从不委屈自己,如今为了别人你竟豁出命去,更是不惜以婚事与我做交易,我倒是十分好奇你做这一切究竟为了谁,你可知你越是如此,我越不会轻易让你如愿以偿。”
两人年少相识,意气风发、志趣相投,上房揭瓦的事没少做,也时常结伴行侠仗义,纵马轻歌潇洒快意,靳淮笙从未在她面前端过郡王的架子,事事包容退让。
叶瑶光意识到小郡王有些恼她了,随即端正态度,诚恳道歉。
“抱歉,此事是我思虑不周言行欠妥,你大人大量莫要恼我。”
小郡王此番是真的生气了,不像以前那样好敷衍,双手抱臂,傲娇地别开脸不看她,轻哼道:“哼,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得很,贪生怕死,无利不起早……”
换作平日里,她定是要回怼几句的,但眼下她理亏,自然是先服软。
叶瑶光起身走他面前,笑嘻嘻讨好他。
“是是是,小女子罪逆深重,在此向您赔罪,还望小郡王宽宏大量恕了小女子的罪过,如何?”
难得她肯低头服软,靳淮笙气消了大半,但也不想如此轻易原谅她。
“你见过谁赔罪仅凭一张嘴说几句好话敷衍了事的,既是赔罪就该拿出诚意来。”
相交这些年,两人拌嘴争执是常有之事,但彼此从不记仇,吵过之后一笑泯恩仇,大多是叶瑶光耍赖归咎于靳淮笙而趁机敲竹杠,要靳淮笙请她去品香楼品美味佳肴或是去群芳阁赏美人听曲。
凤安郡是长公主的封地,长公主最大,而靳淮笙是长公主的儿子,放眼整个凤安郡谁不巴结讨好他,跟着他吃喝玩乐从不要她花一文钱。
品香楼是凤安郡最大的酒楼,而群芳阁是凤安郡最有名的花楼,两处皆是销金窟,叶瑶光一穷二白,自然是得跟着小郡王蹭吃蹭喝。
既然小郡王将话说到这份上,她自然是要顺着台阶下。
她笑道:“许久未去群芳阁,甚是怀念烟云姑娘的舞姿,不若今夜我们去群芳阁赏美人,小郡王意下如何?”
靳淮笙不再拉着脸,却也没给她一个笑脸,“既是你向我赔罪,那你可得带够银两,你休想再以我的名义在群芳阁赊账。”
听到他这话,叶瑶光下意识捂紧腰包,一阵肉疼,她后悔了。
“要不还是……”
“这就是你的诚意?”
她想收回方才的话,可被小郡王冷眼一瞥,她只好忍痛点头。
“行!”
小郡王满意地笑了。
“赶巧不如赶早,我瞧着时辰到了,我们这就去群芳阁,若是去晚了,云烟姑娘可就叫别人先点了去。”
叶瑶光咬牙答应,“好,你先去府外等我,我去去就来。”
小郡王十分高兴,哼着小曲儿屁颠屁颠走了,叶瑶光对着他远去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她回屋搬出这些年存的私房,拿了两锭金子,心里又骂了靳淮笙几句才慢悠悠出府。
小郡王出门不是骑马便是乘轿,此次是乘轿来的,叶瑶光不喜坐在轿子里让人抬着走,所以她与轿夫们一样徒步而行。
不多时,小郡王也下了轿,打发了轿夫抬着空轿回去,他与叶瑶光并肩而行,身后只带了两个随从。
二人边走边闲聊,靳淮笙又问起了关于她费尽心机夺雪蟾一事。
“你想要雪蟾,甚至不惜低声下气求我,到底为了谁?”
叶瑶光早料到他会有此一问,早已想好了如何应付,“为了一个曾多次救我性命的恩人,他因为我命悬一线,他的恩情我还不清。”
靳淮笙惊讶不已。
“凤安郡就这么大,我怎不知你何时多了个救命恩人?”
他思索了一下,疑惑愈深,自言自语道:“良玉前些日子救过你,可也仅仅一次,而你说的十多次……更何况你们叶家与宋家势同水火,你与良玉打小便瞧彼此不顺眼,你所说的恩人定然不是他。”
叶瑶光:“……”
她不肯说,靳淮笙便也不再刨根问底,反而向她解释了为何不肯帮她拿到雪蟾。
“今日风神医为我母亲诊脉,他有法子治好我母亲的顽疾,其中几味稀有灵药极为难寻,雪蟾是其中之一且至关重要,为了我母亲,我不能将雪蟾给你了。”
他的坦诚反倒让叶瑶光生出几分愧疚来。
风君墨素有神医之名,先前只为宋良玉一人看诊调理身子,多少人愿以重金为酬也请不动他,怎会突然应靳淮笙所求,而且好巧不巧也用得上雪蟾。
多半又是宋良玉的计谋。
靳淮笙单纯,对救母之人只会心怀感激,丝毫不知被人算计。
叶瑶光虽对靳淮笙心怀歉意,但还是站在了宋良玉那一边。
毕竟雪蟾能救宋良玉的命。
女子逛花楼喝花酒本是惊世骇俗之举,可发生在叶瑶光身上便不觉得稀奇了。
她时常与小郡王结伴到群芳阁一事早已传开,连郡守大人也管不住,旁人最多也就私下议论纷纷,次数多了便习以为常不吃惊了。
小郡王出手阔绰,伺候好了便有赏银拿,每回他与叶瑶光来群芳阁,这里的姑娘们争相来伺候。
叶瑶光沾了小郡王的光,与群芳阁的姑娘们混熟了,便是她偶尔独自前来,姑娘们也对她十分热情。
只不过她每回皆是空手而来,然后慷小郡王之慨,豪气打赏也是记在小郡王账上,小郡王对此从无怨言,将她赊的账补上。
叶瑶光与靳淮笙上次一同来群芳阁已是一个月之前,后来便无暇光顾,今日二人来得早,群芳楼无客光顾的姑娘们皆围着他们转。
小郡王想要清净,只点了花魁云烟的牌,随后便带着叶瑶光去了云烟屋里。
佳人绝色,舞姿倾城,一颦一笑风情万种,酒酣之际,佳人入怀,小郡王醉意微醺心神恍惚,竟觉怀中娇柔女子成了近日来夜夜如梦的那人的脸,不禁将人搂紧,低头亲吻。
“郡王~”
美人娇羞低语,听的人心酥了大半。
叶瑶光半醉半醒坐在窗台处,无意中回首便瞧见这一幕,不禁愣了一瞬。
暧昧放纵的一幕令她尴尬,酒意散去大半,她也不想煞风景,索性便从窗口一跃而下,险些没站稳从墙头摔下,幸亏她尚未醉糊涂眼疾手快抱住了墙外越过墙头生长的槐树枝干。
她跃下之时隐约听到女子娇声惊呼,借住树枝站稳墙头,上方传来怒斥。
“你不要命了!”
小郡王自楼上窗户探出头来,气急败坏。
“你这个疯女人!”
叶瑶光仰头看他,眼中醉意朦胧,神志却还有清醒,她一手抓着树枝,一手扬起朝他挥了挥。
“美人在怀,莫负良宵。”
她笑了笑,不雅地打了个酒嗝,也不管上方小郡王气急怒骂,松开树枝,她顺着墙头走了一段又停下,望着黑乎乎的墙外她有些犹豫。
这才想起她似乎忘了风神医的叮嘱,今日她忘了按时服药。
什么也瞧不清,这样是跳下去怕是会摔得不轻,于是她又折回,借着群芳阁里的灯火亮光爬上老槐树,顺着树干往下爬。
安稳落地,她只觉眼前黑漆漆一片,回头能见灯火阑珊,但她不会回头。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凭感觉辨别方向,凝神后听到马蹄声渐近,正当她疑惑时,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你还想去哪儿?”
属于宋良玉独特的清润嗓音她不会记错,即便瞧不见他的人也能听出他此刻很生气。
“滚上来。”
叶瑶光突然觉得脑袋昏沉沉的,腿也不听使唤,身子一软坐在了地上,动也不想动。
她听到有人下了马车朝她走来,在她身旁站定,她甚至能感觉到他在瞪她。
可是她醉了,她想耍酒疯。
“嘿嘿嘿胖玉……我腿软走不动了,你背我回家好不好……”
记得年幼时她经常这样耍赖,他背不动她,却会用胖乎乎的牵着她,还会哄她开心。
宋良玉将手中的灯笼递给身后的初八,取下身上的披风将坐地上耍赖不肯起身的女子裹住,随后轻轻拉拽她的胳膊。
“我没力气,你自己起来,我带你回家。”
胳膊上的力道并不重,叶瑶光反手抓住他的手借力站起身,碰到他的手才发现他的手很凉。
她的心也渐渐冷了下来。
“宋良玉,我想嫁人了。”
“你……”
她未给他开口的机会,又道,“长公主今日差媒人到叶府说亲,小郡王说他愿意聘我为妻,许我郡王妃之位……听闻你也要娶柳家千金了,门当户对,恭喜你……”
“你闭嘴。”
他出声打断,语气冷得像淬了冬日里的寒冰,忽然使劲,拽着她朝马车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