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嫁给前夫的皇叔 > 第2章 落凤

嫁给前夫的皇叔 第2章 落凤

作者:却话夜凉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4-07-02 20:27:17 来源:文学城

广陵王,萧妄。

先帝最喜欢的一位堂弟,萧氏皇族百年来最杰出的才俊。

传闻他自幼天资聪颖,七岁便可与当朝国士辩棋,十六岁第一次披甲上阵,就一骑当千,击退屡次叩犯广陵的胡羯,叫他们再不敢轻易南犯。

那支穿越茫茫三军、精准贯穿敌将首级、将那胡将连同身后士兵一并从马上射落的雕翎箭,至今都还为人们所津津乐道。

而那日他立马江前,当着身后数万应天将士和对岸御驾亲征的羯人皇帝的面,挥刀斩俘立下的誓言,更是到现在还振聋发聩——

“神都洛阳,西京长安,乃至玉门关西去都护府千余里,皆为我煌煌汉室疆土,便是一块碎石,一粒荒沙,亦分毫必争!终有一日,我要叫我大乾子民,悉数回归故土;让他们子子孙孙,都能在我汉家疆域上安其居,乐其业,再不用受战乱流离之苦,家破人亡之伤。尔等贼寇,且洗颈待好!”

南朝谪居江左百年,多少有志之士投身北伐,都折戟沉沙,到如今早已无人有此心志。

只有他,敢发如此狂愿。

最后也只有他,燕然勒功,大获全胜!

若非当年那桩旧事,他本该是大乾现在的主人。

囿困王庭那几天,萧意卿迟迟不曾派人来救,沈盈缺自己都已不抱希望,也是萧妄领兵杀入王庭,解她危难。

她至今都想不通,那样不可一世的人,为何会来救她?

明明在这之前,他们都不曾说过话。

仅有的关系,也只停留在,他是她夫君的九皇叔。

于他而言,救她可谓百害而无一益。

更想不通,究竟是谁给他的勇气,在粮草不继、辎重不足的情况下,领着区区三千人,就敢深入漠北,直面北夏最剽悍的皇属大军?

要知道,北夏以军武立国,能戍卫王庭的,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而王庭所在之地,更是真正的极北苦寒之所。

八月飞雪,滴水成冰。

数座雪山高耸入云,铸成天然屏障,拱卫王庭。山上的积雪更是终年不化,自山体诞生伊始,就从未被人征服过。若无专人指引,根本不可能穿过那片雪域荒原。

可他竟就这样冒着大雪,生生翻了过来!

宛如神兵天降。

连王庭中最强悍的羯人勇士都不敢相信,看到他,跟见了鬼一样。

这些天,沈盈缺也时常在想,倘若那日,他没有将亲兵都留给她,自己独自留下来和羯帝周旋,今日之大乾会是何等局面?

那些北方来的蛮族,可还有机会像现在这样肆无忌惮地侵略长安,威胁洛阳?

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为了她,也是当真不值……

烛火“哔啵”爆了个灯花,天色已然不早。沈令宜放下空碗,起身整理衣裳。

“我该走了,再耽搁下去,陛下怕是要不高兴。”

“阿姊往后也多保重,羯帝残暴,但听说也是个怜香惜玉的,阿姊若想保命,不妨从他下手。这般好的颜色,哪个男人能顶得住?保不齐,还能继续当皇后。”

她兴味地笑,展开双臂,朝沈盈缺重重一抖臂上两片织金绣凤的精美衣袖,满殿荒芜霎时间流光溢彩。

——这是皇后才能穿的纹样。

从前只有沈盈缺有这资格,今夜过后,一切就该易主了。

沈令宜畅快地牵起唇角,转身离去。

然步子还没迈出去,一股剧烈的灼痛感便自腹内而生,瞬间攫住她全身,她不由趔趄一晃,直挺挺往前栽去。

乌血自她口中喷出,顷刻染红面前整片砖地。

“这、这这怎么回事?!”

沈令宜趴在地上,难以置信地抹着嘴。手心手背都染上一层粘稠,仍止不住那狂呕不止的乌血。

余光扫见案头那只瓷碗,和沈盈缺袖底一截缠着纱布的细腕,她瞳孔骤然缩紧。

“你放肆!本宫是陛下钦封的贵妃,将来的皇后!吾父乃承平国公,配享太庙,吾兄更是当朝大司马,位列三公之上。你算个什么东西,居然敢给本宫下毒?!”

出离的愤怒将她额角的青筋一路挑爆至脖颈,她抄起地上的胡凳,奋力朝沈盈缺掷去。

却因平日娇养太甚,身子根本受不住七情谶骤然间带来的剧痛,胡凳刚举起,就脱力滑手,砸到自己脑门。

殷红瞬间淋漓满面,模糊了她狰狞痛苦的双眼,也污了那两片寸缕寸金的凤袖。

沈盈缺静静看着,声音极是清淡:“你忘了那日随我离开北苑,同我说过什么?”

-“宜儿与阿姊虽不是亲姊妹,却胜似亲生,往后宜儿不求与阿姊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能同年同月同日死……”

沈令宜喃喃着最后半句话,花容愈发失色,“不不!我不能死,我还没当上皇后,还没享够荣华,怎么可以死……不!不!你个疯子,疯子!离我远些!”

她捂着剧痛的肚子咒骂,使出吃奶的力气往殿门方向爬,十根葱削玉指叫粗粝的砖石地磨出血脓,几可见骨,也不曾停下。

然最后,她也只能绝望地看着沈盈缺步下床榻,端起案头的烛台,轻轻抛向她身旁张舞如鬼魅的帷幔……

*

当真是一场好大的火。

不过借了点北风,便直冲霄汉。

一个眨眼的工夫,这座号称全洛阳最高建筑的楼宇,就化为一座巨大的火炬,照亮皇城方圆数里。

庞大的祝融之力像是世间最精妙的画师,提着饱蘸火墨的鲜亮朱笔,勾线泼墨,纵情挥洒。此间的飞檐翘角一一描绘完还不尽兴,又借着喧嚣的风势,一笔浓烟铺陈开,留白一般,将皇城外的棋盘街道、连绵屋舍、纵横城郭,都悉数晕染而出。

余墨飞溅处,皆是点点赤亮的木屑,映得漫天飞雪都泛起红光。

沈盈缺站在数十丈高的语冰楼顶端露台,都能清楚地感受到,那股燎在鼻尖的滔天热浪。

真安静。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她一人,偌大的帝王京师,也只余下这一场火。她可以放肆哭,也可以尽情笑,再不必去斟酌旁人的眼光,和宫里那些陈规滥调。

院里那棵焦黑的凤凰树落在眼中,都变得无比可爱。

——那是阿母亲手给她种的庆生树,树上的金铃,也是阿母亲手所挂。

衣冠南渡后,江北淮南一带就成了南北双方对峙的主战场,每日不知有多少胡兵流寇轮番过来践踏。有门路的边民,早就逃离那片是非之地。留下的,全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病残。

北朝不屑,南朝不管。

他们只能听天由命。

是她阿父主动站出来,在义阳一带为他们修建城池,布设兵防,给了他们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家。

因着那片土地一直流传着凤凰神女的传说,他便给城池取了个新名,叫“落凤”——希望那一直流浪在外的凤凰神女,能重新回到这片土地,庇佑这里的子民。

也因着这个传说,城里几乎家家都种凤凰树。

五月微带暑意的熏风拂过烽燧,阖城便披上嫣红的霓霞,仿佛新娘的嫁衫。

谁家若是得了千金,必要在女儿满月那天,在自家院子里种一棵凤凰树。等她将来出嫁,便从树上折一朵凤凰花,簪在她鬓边,待到洞房花烛夜,再由新郎亲手取下。如此,两姓姻缘方能得神女庇佑,永葆百年。

她的阿父阿母,便是在这样的祝福下,结为连理。

记忆中,阿父一直是个强硬的人。羯人敢来滋事,无论大小,他都会率兵打出去,一路追撵,不把他们斩尽杀绝,誓不罢休。

这样的突袭从来没有定数,有时是在白日,有时则是夜半三更,搅人清梦,一折腾还就是好几天。

她很是不爽,总觉阿父不关心她们母女。

阿母却从不抱怨。

她就像是淡墨画出来的女子,美好得连岁月都不忍心在她身上留下痕迹。

因着医女出身,又是江湖上有名的医家帮派“百草堂”的继承人,她自小便随外祖父四处游方行医,医术了得,十四岁就凭自己的回春妙手,在江湖上挣了个“玉面菩萨”的美名。

纵使后来成了亲,她也从不拘泥于深宅大院里的日升月落。阿父在与不在,她都有自己的事要忙,有时抱着病案往医馆一坐,便是一整天,还得阿父去接她。

落凤城的每一户人家,每一位将士,都曾受过她的救治。

甚至还有不少北夏贵族,千里迢迢赶来求医问药。

因她闺名叫“月扶疏”,大家都唤她“月夫人”。

不是“沈夫人”,而是“月夫人”,足可见世人对她的尊敬。

阿父尤爱如此唤她。

每每念起,他那双叫烽火狼烟淬炼得刚毅不屈的眉眼,都会流淌出说不尽的缱绻情浓。

而那时候,已经被奉为“当世华佗”的阿母,最喜欢做的,便是在那棵凤凰树下打理药田,哼那首凤凰歌谣。

——那是留守落凤城的女子,寄给出征在外的心上人的相思,落凤城里每个人都会唱。

阿母唱得尤为好听。

许是因为凤凰花落在她发间,比簪在别人发上都要好看。

也或许是因为她每每唱起这首歌,心里都在想念阿父。

沈盈缺每回都格外捧场,歌声一响,她就立马从屋里跑出来,坐到阿母身旁,托腮认真听,比听夫子讲课还要专注。

后来有了阿弟,她便抱着阿弟一块听。

再长大些,她就跟阿母一起唱。

看见阿父得胜归来,便欢喜地蹦跳过去,伸手要他抱,把歌唱得更加大声,逗得阿弟“咯咯”直笑,口水湿了满襟。

阿父打趣她:“这是谁家的小促狭鬼,小小年纪,就开始思念情郎?”

说完,又将她抱到肩上,指着树上的金铃说:“那是你阿母去信安郡行医,路过那烂柯山,从一位高僧手里求来的,开过光,任凭风吹雨打,都不会响,除非你命定之人出现。阿珩可千万竖起耳朵听仔细咯,谁家儿郎能让那只金铃响彻落凤城,你就一定要把那人留下做夫郎。”

彼时她还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以为“夫郎”就跟糕点铺里卖的糖糕一样,甜甜的,很好吃,于是乐呵呵地说“好”,越发卖力地坐在树下唱歌,像凤凰神女那样,翘首等待她的月光。

遇见萧意卿,也便是在那个时候。

十二岁的少年郎君,生得唇红齿白,煞是好看,一袭白衣端端坐在满开的凤凰树下,让她想起夫子教过的一个词:蒹葭玉树。

然浓睫下淡淡扫来的目光,却比昆仑山上的寒冰还冻彻肌骨。

一面端着茶盏欣赏茶汤的颜色,一面夸赞阿母沏茶的手艺,像个小大人,却是一口茶也不曾吃,一块点心也不愿碰。

虚伪至极。

她很是不喜。

也甚是奇怪,他一个天潢贵胄,为何放着建康城的荣华富贵不享,跑来边地吃苦?

阿父不肯告诉她原因,她也懒得多管,只当他是借住在自己家里的一位客,很快就会离开,不会和她扯上任何关系。

于是每天照旧去校场和阿父学骑马,帮阿母照看药田,累了便坐在凤凰树下唱歌。日子简单轻快,仿佛指尖拨在琴弦上,叮叮咚咚,永远不会绝断。

而“永远”,是不会有尽头的。

直到她十岁那年生辰。

羯人忽然兴兵南下,攻破落凤。

阿父战死,阿母身亡。

沈家上下化作一片火海,入耳皆是刺耳悲鸣,俨然一座人间炼狱。

她拉着阿弟的手,拼命往城外跑,却还是被赶来的羯兵追上。

沾满血污的脏手牢牢掐住她脖子,将她摁在地上,动弹不得。刀尖悬在她喉腹间来回比画,嬉笑询问同胞,从哪里开始剖。残留的鲜血顺着锋刃滴落,须臾便着透她衣襟。

阿弟一次次冲上来,锤他手臂,咬他手腕,掰他手指,两只稚嫩的圆眼溢满猩红的愤怒。

却只能在他们招猫逗狗般的嘲笑声中,被一次次踢开,打开,踹开,额角红了大片。

刀尖刺下的一瞬,她以为自己死定了,闭上眼都不敢看。

然预想的疼痛,却始终没有落下。

——那个寄住在她家的冷漠少年,不知何时追了过来,不过两三个回合,便将围在他们身边的羯兵悉数斩杀。

鲜红的血水自他们断颈喷出,如同漫天红雨,洒满一地。

而萧意卿执剑挡在她面前的身影,却似浊世间翩然飘下的一捧雪,纯白高洁,不染纤尘。

鲜血溅到她脸上前,他还体贴地解下自己的外衫,盖在她身上。

她仰头呆呆望着,风雪满袖,竟也不觉得冷。

给阿父阿母发丧那几天,是她有生以来最艰难的时候。她不晓得“阴阳永隔”是什么意思,只望着灵堂里两副再也不会对她笑的棺椁,心比外间飘雪还要冷。

而那时候,也是萧意卿陪着她,熬过一个又一个难眠的夜。

低沉呜哑的曲调自他嘴边的短竹笛飘出,没有阿母的歌声动听,却莫名让她心安。

她知道,那是短籥。

边关常吹这个,给战死的将士安魂,却不知他吹的是什么曲。张口问他,他也不清楚,只说是从前他母妃教他的。

那时她才知道,他生于掖庭,生母只陪他长到五岁,之所以被打发到边地,是因为宫里有人希望他也死。

可他说起这些,语气却淡得像一缕烟。

说完便继续吹他的短籥,她没叫停,他便一直吹,肺里吃进许多霜雪,咳得满脸通红,也依旧陪在她身旁。

年少不识爱恨,一生最心动,而今从头再看,自己最初之所以会喜欢上萧意卿,应当就是那一刻——

十二岁的孤寂少年,陪着十岁刚失去双亲的她,听了一晚上雪,吹了一整夜短籥,第二天一早,还送给她一只用草籽串成的狸奴。

他亲手做的。

惟妙惟肖。

仔细瞧,还颇有几分像她。

她忍不住弯起嘴角。

金铃不曾在凤凰树上摇响,她的心却似古琴,久久荡漾。

明白“夫郎”的意思,和想让他成为自己的“夫郎”,也就在那一念之间。

而为了那一念,她也付出了一生。

从掖庭弃子,到东宫储君,她陪他走过最艰险的路,熬过最黑暗的夜。被政敌暗算时,是她用父亲的遗泽,为他求的情;深陷质疑时,也是她用母亲积攒的名望,帮他招揽的民心。

她从来不是个有耐心的人,怕苦,怕累,还很特别怕疼,小时候被针扎一下,都要哭闹半天,非要阿母抱着哄。平素最讨厌的,便是人与人之间的尔虞我诈。为了扶他坐上那个位子,竟也学会了虚与委蛇、算计人心。

那时候,她是真心相信,萧意卿就是自己的良人,能为她后半生遮风挡雨。

却不想,她后半生所有风雨,都是他带来的……

七情谶之毒,不在当即取人性命,而是日日夜夜钻筋剜骨的剧痛,让人生不如死。

在王庭被剧毒折磨那会儿,她也曾暗自期盼过,希望萧意卿就算对她无甚夫妻情谊,也能念在这几年她辛苦追随的份上,派人来救她。

是以再疼,再煎熬,她都不曾吭过一声。

可最后,却只等来他用她父亲呕心沥血打下来的城,和她母亲经营了一辈子的百草堂,换走那世间唯一能救她的十二因缘莲。

只为给沈令宜安他们俩结下的胎。

即便他早就知道,沈令宜腹中的胎儿早已断气,用什么灵丹妙药都无济于事;

也即便他很清楚,那朵十二因缘莲,根本就没有安胎之效。

对她,就只有一句:“你拿什么和宜儿比?”

是啊。

拿什么和沈令宜比呢?

从始至终,她都只是沈令宜的替代。

从前萧意卿身不由己,不能光明正大和沈令宜在一起,才拿她廖解相思。而今他已是万人之上,想要什么,都无须再仰任何人鼻息,自也不会再需要她这个“赝品”。

就像那只狸奴摆件。

她得到的,只是萧意卿随手拿草籽所编而成;而沈令宜手里的,却是他用千挑万选的上好南珠,精心串成的。

也就像他明知她乳名叫“阿珩”,却从来不曾喊过,对沈令宜,却会温柔地唤一声“宜儿”。

难怪新婚那晚,无论她如何提醒,他都不肯为她折一枝凤凰花;沈令宜打发人报一句“身子不爽”,他却能头也不回地摔门赶去看望,直到她折来的花枝也枯萎腐烂,都不愿回来。

也难怪阿母为她种的那棵凤凰树,自那以后,就彻底成了枯木。

即便移栽到宫里精心调养,也再没开过花……

“沈盈缺!”

风里传来一声怒吼。

沈盈缺从回忆中惊醒,回头,但见浓烟滚滚处,萧意卿居然来了,被一根倾倒的立柱拦在楼梯口,正喘着粗气,怒目瞪她。

束得一丝不苟的金冠,向旁歪斜。面颊被熏得黑一块,白一块。从来整洁到没有一丝褶皱的衣裳,也燎出了大片焦黑破洞,袍角还“滋滋”蹦着火星,浑不见平日的玉颜清相。

相识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见他这般狼狈。

也是,沈令宜都成那样了,他如何还能理智?为了给她报仇,都不惜追到这里来。

“你可知自己今夜都做了甚?!”

“投毒,纵火,可真是长本事了。朕念你当初从龙有功,未曾将你兄弟犯下的死罪牵扯到你,已是仁至义尽,你倒好,竟这般回报朕,当真让朕太过失望!”

萧意卿咬牙切齿,几要吃人,深吸几口大气,才勉强平复。

“罢!朕念你过去辅佐朕有功,今夜之事,朕可以不追究,只要你乖乖随朕回去,闭宫自省,你照样是大乾的皇后。”

边说边朝她伸出手,一副宽怀大度的仁君模样。

沈盈缺轻哂,望着远处檐角翻飞似凤凰展翅的五凤楼,淡声道:“我今天本来也想杀了你的。”

萧意卿一愣,以为自己听错。

沈盈缺却并不否认,只惋惜地叹:“可是杀了你,大乾该怎么办?外头已经乱了,若因帝位悬空,再起内战,大乾可还受得住?终归是兴,百姓苦;亡,百姓更苦罢了……”

“所以就这样吧。”

“今生招惹了你,是我不对。抢了不该得的凤位,也是我不好。如今落此下场,我无话可说。但大乾的百姓是无辜的,还请陛下莫要再因一己私心,耽误江山社稷。”

“广陵王离京前,已经为陛下布置好边防,守成足矣,陛下为何要换?而今的沈大司马究竟几斤几两,陛下当真不知?清醒些吧!大乾已受不起第二次胡乱之苦!”

“亡羊补牢,犹未迟也。纵使眼下无法收复河山,也请陛下勿忘今日之耻,韬光养晦,亲贤臣,远小人,待将来羽翼重丰,再拾旧山河,给所有大乾子民应有之庇护。妾身在此,代江北父老,谢过陛下!”

她敛衽郑重朝他一礼。

宽大的衣裙在风中猎猎拍打,纤瘦的身子仿佛一朵枝叶凋尽的花苗,艰难地在烈火与暗夜的夹缝中挣扎。

她却站得笔直,没有一丝摇晃。

“若有来世,我不要再喜欢你了。”

“喜欢你真的好苦。”

苦到明明心已经死了,四肢百骸却还记得该怎么疼。

所以就这样吧。

本就是一段孽缘,开始得不应该,结束了也没什么好留恋的。说到底,哪有什么凤凰神女?哪有什么金铃良人?

终归是她太天真。

她闭上眼,张开双臂,仰身从楼顶跃下。

染血的大袖在风中翩飞招展,宛如凤凰张开的巨大羽翼,掀起层层火光。

“阿珩——”

萧意卿嘶吼着撞开面前那根还烧着火的断柱,冲到阑干前,爬上去也要跟她一块往下跳。几近眦裂的双眼里,尽是丝丝迸裂的溢血红影。

三个身强力壮的侍卫,都几乎拦他不住。

错觉吧?

萧意卿怎会在意她的生死?

莫说他了,这世上早已没有人在乎她,哪怕她今日死在这,也不会有人多给她半个眼神,甚至还会觉得就这样让她死去,实在太便宜她。

活成这样也是悲哀。

沈盈缺自嘲一笑,越发欣然地往那团火光坠去。

呼啸的火舌烫得她肌肤发红,她却一点不觉得疼,也半点不曾害怕,只余一种解脱般的释然,像是回到母亲的怀抱。

“阿珩——!”

一声更加有力的呼喊,盖过萧意卿,一举击中她耳鼓,直达她心房。

沈盈缺还没辨出是谁,一道黑影就已翻过围栏,跃至她面前。

夜风鼓起他玄黑的大氅,暗金色狴犴绣纹迎着火光烈烈昭彰,仿佛暗夜里伸出的兽爪,咆哮着将她周身束缚的烈焰寸寸撕裂。

琥珀色瞳孔一瞬不瞬凝视而来,比四个月前在王庭见到时还炽烈明亮。

是萧妄!

失踪了四个月的萧妄!

他竟活着回来了!

“怦——”

沈盈缺听见自己的心重重跳了下。

眼前随之升起一片白雾,带着夏夜独有的潮热,和记忆深处久违的草药香。

一座四方庭院自浓雾深处浮现,正中生出一树凤凰花,正徐徐向月开。花盏瑰丽似火,枝头还系着几根红绳,一直延伸进庭院四周的屋舍。片片红笺挂在绳上,风一吹,翩然若蝶。

而花树下,男人望着她的眼,比满树花盏还灼灼欲燃。

含笑轻咬她耳垂,唤着她乳名,一遍又一遍。

简单两个字,总能念得比旁人多一份醇厚深情,叫她身子发软,心如鹿撞,故意假装听不见,他也任由她撒野。

而他亲手簪在她发间的凤凰花,更是那年盛夏最娇艳的一盏。

沈盈缺还没反应过来,这段陌生的记忆是什么,满树花盏又零落成雪,纷纷扬扬洒向人间。

原本的庭院如水墨般褪色成一座奢华的宫殿,画栋飞甍,丹楹刻桷,恍若天宫。而她一身华服站在其中,却是满眼含泪,恨怒非常。

“萧妄,我真希望自己从来不曾认识过你。”

匕首霍然捅入他心房。

没有一丝犹豫。

而他眼底的错愕和痛楚,比浸满鲜血的龙袍还刺目猩红。

可他却始终没有唤人进来护驾。

害怕此事泄漏,自己就再也保不住她,手明明都已经痛到抬不起来,却还咬着牙,将她搂入怀中,用自己的身体,帮她挡开门外所有等着揪她小辫的恶意目光。

一如现在,火光滔天。

他撕开烈火和回忆交织的重重枷锁,紧紧抱住她,自己都已经命悬一线,却还在她耳边柔声细哄:“阿珩,别怕。”

万顷光澜在烈火中迸放。

沈盈缺看见语冰楼里那棵枯萎了十余年的凤凰树,于光澜深处再次绽出霓霞。

那枚多年不曾响过的金铃,也“叮铃”一声,又一次响彻洛阳。

①仿南北朝格局,与真实历史无关,民俗文化还会参考汉唐,纯架空,勿考据,没意义;

②三世设定,前两章为第二世,第三章开始进入第三世,第一世内容以插叙形式出现。前两世虐,第三世苏爽甜。

③男主是个神经病,先说明。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落凤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