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祁这几日也是睡不着觉,各地又是流寇又是时疫。每次上朝都要做足了心里准备,准时铺天盖地的奏章,不是报灾情就是斥责其他官吏不作为,天天乌烟瘴气。
礼部再次提议要去祭天了,罗里吧嗦说了一堆话,把太后娘娘都唬住了。
这回赵祁也没了办法,只得开始吃斋念佛,准备祭天事宜。
南音观围满了车马围得水泄不通。
赵祁刚刚准备将香插进炉中,那香居然生生断开。他背后立刻冒出一阵冷汗,幸好周围并没有人看见。
他脚步一顿,只当是没看见,假装镇定走出道观,又险些摔了一跤。
凝和殿内,金兽吐烟,赵祁瘫坐在龙椅上,思绪一丝也无法凝聚。
苏莞莞道:“官家看着不太开心,一进来话也不说。”
赵祁有些失落道:“莞莞,朕这个皇帝当的是不是真的很失败,连神仙也不待见我。”
苏莞莞赶紧劝道:“这叫什么话?官家是天子,是老天爷认定的皇帝,怎么会不待见呢?”
赵祁将今日在南音观中发生的事缓缓道来,苏莞莞听罢,柳叶眉蹙起,忧心道:“官家要不请人看看?”
“看什么?”
“风水啊,说不定是有什么不详的东西,乱了朝局。”
赵祁想了想,觉得她说的有理。
苏莞莞立刻道:“臣妾听说,汴京来了一位的道士,会扶乩之术,京中大大小小的官员富户都去找他看风水,官家何不一试?”
赵祁道:“还有此事,也没有人告诉我。”
苏莞莞道:“我也是听哥哥说的,这毕竟是鬼神之事,官员们又怎么敢和官家说呢?”
赵祁第二天就派人把道士召进了宫。
那道士头发花白,胡须垂地,一身的仙风道骨,走起路来轻飘飘的,有步步生风之感。
几个宫女经过,纷纷议论起来。
“怎么请了外面的野道士。”
“这是昭仪娘娘请来的人,你可别乱说话。现在外头不太平,官家自然信这些。”
听到昭仪娘娘,几个宫女赶紧住了嘴,低着头小步走了。
赵祁见了道士有些半信半疑道:“他真的能通灵?”
苏莞莞道:“官家看了便是,若是个骗子,就把他赶出东京。”
两个太监两边扶着乩笔。那道士嘴里念叨着咒语又烧了一道符纸。
一阵阴风飘过,那乩竟然动了起来,道士似乎突然被什么附体般,两眼瞪着,面色僵直。
旁边的太监正要记录,见了那字,面色煞白,手中的笔僵在纸上方,迟迟不敢落笔。
赵祁意识到不对劲,倏地站起,问道:“上面写的什么?赶紧给我抄来。”
太监赶紧抄完,呈给了皇帝。
皇帝一看那纸,顿时勃然大怒,将纸扔到地上,大呵道:“把他给我拉上来。”
老道士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官家,这是神仙的指示,我什么都不知道。”
“拖出去,逐出汴京!”
苏莞莞捡起了地上的纸,上面写着八个字:“贞人不衰,逢木则祸”
她看不懂,不知官家为何会如此生气,劝慰道:“官家不要着急,何不听道长多说两句。”
赵祁道:“回来!”
道士又被扣在前面,
赵祁道:“你说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道士颤颤巍巍道:“木字不祥,今年是木年,所以有了祸患,这个人照理是非常顺遂的,但是因为到了木年,或者妻女的名字中有木,便有了祸患,但是他本身贵人命,自己并不会衰落,而是祸患别人。”
苏莞莞还是没听懂,“官家到底为何生气,这是在说谁?”
“木字也太大了些,想必朝中有不少官员女眷带木字。更何况说不定有别的解读。”
“莞莞你不知道吧,太师大人,本名严桢,是先帝给他改的名字”
“这……”苏莞莞顿时不敢说话。
赵祁道:“朕可不能信这些东西。把他带走吧。”
———
是夜,不知是不是中午的话吓着了,赵祁夜里惊醒了好几次。
总觉得外面有人在盯着自己,一夜都没睡好觉。
第二天起床上朝,他不禁有些头昏眼花。
“滁州军司来报,说圣旗军实在难缠,都快达到江宁了,请求朝廷加兵。”
赵祁本人昨晚没休息好,又起了个大早,一肚子的火,听到这些话,气得半死:“茶道都堵了,再堵是不是要连汴京的粮道也堵了?陆路不行水路是不是也得堵了?就知道堵路封路,朕和你们一起饿死在东京!别说瘟疫了,就连几个土匪都收拾不了,这都多少起了!”
太后在帘子后道:“官家今天这脾气,是被时疫扰得忘了太祖之碑了吗?”
赵祁立刻收了脾气,坐回龙椅上,对着帘子道了句:“是,儿子明白。”
随后又道:“无论如何,不能让有瘟疫的人进东京。对于流寇可以充军,以招安为主。”
大臣又纷纷仗义执言起来,“招安?太师大人是不是不知道这群流寇都是什么疯子,上次滁州的太守去劝降,被袒胸露乳扔出来,这种人招安也不怕把祸害带出来。”
就在所有人对招安十分不满之时,高旻言突然上奏道:“人事调动不改,终究无法解决瘟疫和流寇。”
顿时,朝堂众人鸦雀无声。
目前这两件大事几乎都是有严承允在全全负责,可不是就直接在说严承允的毛病。
又是谁敢说他有毛病了?
高旻言并不在意气氛的沉重,只是自顾自道:“为了封锁进汴京的灾民,官家下旨堵了茶道,而太师大人为了一己私欲不惜花费重金买茶,平日里便生活奢侈毫不收敛。灾情严重各地官员罢免众多,便有不少意图加官进爵,而严大人更是照收不误,太师大人如今通宵达旦处理政事,可是又有多少银子能到灾民的手里呢?所有的证据都在这里,望官家明鉴。”
郓王捂着嘴偷摸狞笑起来,这个高旻言到底是多恨严承允。只微微指点他一二,他就写了这么多罪证,文人可真是轻易惹不得。
要是以前赵祁必然一笑了之,但是昨儿听了那道士所说,严承允是于国不祥之人,突然这些奏章的十分可信起来。
赵祁还是有些犹豫,严承允是自己先生,又是肱股之臣,可若高旻言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贪财贪色总比贪权好,一个人大权在握兢兢业业还不贪财,那才叫人忧虑。可偏偏这个关头还这样肆无忌惮,简直不把他放在眼里。
奚太后道:“又是这些话翻来覆去的说,外面闹得这么乱,你们一群群官员却只想着党争!”
严承允道:“高大人说了那么多可有证据?”
高旻言冷笑一声,“若非无凭无据,我又怎有熊心豹子胆在朝堂上弹劾太师大人呢?”
此话一出,可不是一句党争可以盖过去的。
严承允看着他信誓旦旦的模样,“既然高大人执意如此,臣愿意自行辞官。”
皇帝一愣,之前也不是没弹劾过,事儿还没查清楚怎么就要主动被贬了?
按照惯例,只要御史弹劾都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左迁一下,然而他偏私严承允从未答应过。
高旻言道:“怎么了严大人,是不敢自查吗?”
严承允道:“臣从无贪污受贿之心,然身居高位,都想讨好臣,来搏圣上欢心。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官家若是信不过臣的忠心,臣愿意自行请辞。”
赵祁道:“好了,以后再说,退朝!”
退了朝,各级官员议论纷纷。
赵州又一幕僚洛云程道:“陛下还真是偏心极了,高大人如此弹劾都没办法让陛下下定决心贬官,还不知道要说到什么份儿上?”
郓王勾了勾唇,不慌不忙道:“你在担心什么?这是内忧外患的流寇和灾情,严承允敢在这个时候作奸犯科,以你为陛下还能容他。”
“是。”
高旻言目光凝寒,语气冷漠如铁道:“殿下自然不必多虑,严承允月内必离开东京,让殿下再无后顾之忧。”
————
奚南晴前几日得知了他这个儿子居然听信贱人所言在宫里大行方术,差点没晕过去。还是奚慧月到她身边劝导,说陛下难免有心病,找人看看也无可厚非。
本来这件事就过去了,现在居然直接听了道士的话,想动前朝的官,还有这更荒唐的事情吗?
“你是糊涂啊,还信了那方士之说,到底想干什么?”
赵祁心中也乱的很,他是真的怕了。
他这几天夜里都睡不安稳,老是做噩梦,半夜惊醒好几次,就算点了足量的安神香都没用。
是夜,寂静的深宫再也看不见人影,只有幽幽烛火在黑夜中晃着。
赵祁又在夜间惊醒,“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苏莞莞睡眼蒙眬道:“有什么声音吗?臣妾没有听到。”
“昨天我就听到了,我今要看看是谁在我面前装神弄鬼。”
突然一阵阴风晃过,点着的蜡烛灯火闪了下,瞬间把赵祁吓得没了气场。
第二天赵祁又把那个道士拉了回来,让他带着一大群太监浩浩荡荡在宫殿内搜宫,一定要把那扰人清净的脏东西找出来。
说来也怪,老道士还真在寝宫外面的树丛地底下搜到一只死去的白狐狸。
赵祁见了白狐瞬间大惊,那狐狸皮毛雪白,如同一片的裸露白骨。
“马上拟旨,让严承允离开东京。”
诏书刚到太后手里,就被拦了下来,她立刻匆匆赶到垂拱殿,道:“你疯了吗?听信鬼神动前朝的官?”
苏莞莞道:“太后娘娘这事可不是空穴来风,确实古怪。”
太后本来就生气,一看到苏莞莞那花枝招展的打扮,更是怒火中烧,大声斥责道:“你又在胡说八道什么?胆敢在皇宫之中大信鬼神之道!”
苏昭仪是一点也不怕她,语气闲闲道:“大娘娘不喜欢我,可臣妾说的句句属实啊,那只白狐,大娘娘是没有看见,若不是修炼百年的妖怪,怎么会有那样色泽的皮毛。”
太后道:“这里没你说话的份,把她拖出去!”
身边的太监正准备动手,赵祁大喝一声:“不要吵了!”
赵祁听着她们两人又斗起嘴来,就是一身的不舒服。
太后不待见苏莞莞他心知肚明,可她们两人还就爱整天吵,吵得他头昏眼花。
那些脏事他也见到了,又不是苏莞莞一个人在胡说。
严承允被弹劾说的那些罪证是真是假根本不重要,但是又是断香又是闹鬼,国家四处都不太平,他又不得不信。
更何况只是贬出汴京罢了又不是什么大事,等到时疫过去了随便找个由头调回来不就行了,又不是从此都不用了,官吏的起起落落都是很正常的事。
可玉玺还在太后手里什么事情都不是自己一个人说的算。
“好啊你,严承允调出去了,现在这么乱你要用谁?”
当初就不该同意这个狐媚进后宫,严承允当时还和自己信誓旦旦,现在连自己都遭殃了。
太后丢下了句:“你自己看着办吧。”便离开了垂拱殿。
皇帝郁闷地垂下了头,喃喃道:“朕不是天子吗?朕难道不是天子吗?”
为什么什么事都不能自己做主。
苏莞莞扶着赵祁坐着,“官家别生气了,会有别的办法的。”
只见皇后穿着黛色对襟长袍,头上戴着几根素钗,打扮朴素却不适仪态。赵祁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了,当然他确实不太想看见她。
他没好气道:“有什么事吗?”
奚慧月微微一笑:“臣妾会去劝大娘娘的,官家想做什么只管去做好了。”
赵祁本来以为她又是要说些诋毁苏莞莞的话,没想到竟然是愿意替自己去劝太后,语气也好了几分。
他点了点头,淡淡道:“多谢了。”
皇后笑道:“何来的谢,这都是臣妾本份的事情。”
这边太后心中也愤愤不平,眼看皇帝渐渐长大,已经没有小时候那么听话了。自己的话十句他一句都记不住,那个苏氏随便吹两句耳旁风,就往心里去。
皇后来见太后,溪南晴知道冠军与皇后的关系比较尴尬,她都不敢保证有没有夫妻之实,见到溪慧月的时候,心中不禁蔓起一丝愧疚。
“你还来替他劝我,摆明了是听了那个女人的话。”
溪慧月心中早就有了打算,侃侃道:“其实陛下此举也不无道理,严大人名声不好,这么做有助于民心所向,更何况让严大人直接去地方把流寇和瘟疫解决了,岂不是更好。总比呆在汴梁纸上谈兵好,严大人一向有本事,臣妾觉得,此事可行,虽说落得被贬,有些难听,但严大人会懂的。”
太后一听,没想到她有这番见识,忙称赞道:“慧月,有你真是官家的福气。”
想到这里她又“哎”了一声:“只可惜那个小狐狸精,你可千万提防着,别不把她当回事了。”
奚南晴是万万没想到,官家能把一个宫女宠到这个地步。
若再不使些手段,等她根基稳固,在后宫有了自己的势力,还不知道会怎样。
奚慧月只是恬然笑笑,扶着太后的手道:“大娘娘您忧思过甚了,苏昭仪到底只是个小娘子,一些事情上她也只是在乎官家的心情,不会考虑那么多。”
奚南晴越听越可怜皇后,“你还替她说话,你当我不知道吗?她平日里是怎么作威作福的,都快要踩在你头上了吧。”
奚慧月“哎”一声,“那都是些小事。”
无论大家怎么说,皇后永远都是一副仪态万方,知书达理的模样。
奚南晴着实拿她没有办法,但她心里清楚,自己这个侄女绝不是懦弱无能之辈,她大可放宽心。
—
皇后劝服了太后,赵祁有些感念皇后的好,便想着去道谢,赏赐点东西,顺道与皇后一同用膳。
他去了皇后宫中,可皇后并不在,等了一会儿,一个宫人前来回复,皇后要和太后娘娘用膳,请官家自便。
“朕知道了。”
赵祁差点没忍住翻白眼,他不待见皇后,没想到竟是相看两厌
这个宫女似乎是新来的,他从来没见过。
长得很是灵巧,声音轻柔婉约如风拂杨柳。
他不禁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宫人道:“女婢紫儿。”
皇帝心想,皇后宫中居然有这么好看的宫女。
眉眼之间还觉得有几分眼熟,但他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来是谁。
小高:臣妾告发严贵妃秽乱后宫罪不容诛!
皇帝:宫规森严,高贵人不得信口雌黄
小高:臣妾若有半句虚言,便叫五雷轰顶,永不超生。
(bushi)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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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扶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