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依依狼狈地在顾侯府前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尘。
过往之人无不把目光放在她身上,费依依挺直腰板平静地从顾侯府走回安庆园。
如今她孤立无援,能信任的只有自己。
顾侯府老太太发丧并未叫她,而是草草地了结了丧事。
想来顾老太太为顾侯府体面操劳一辈子,最终却落了个这样的结局,想来高门贵族的深墙之内哪是什么富贵荣华之所,简直是吃人不吐骨头肉的深渊。
费依依为胡蝶办了个体面的葬礼,安顿好怀里抱着的孩子,为他取名叫圆儿。
顾明圆,希望他能平安健康长大,一生平安顺遂圆圆满满。
费依依戴上了面具,只身一人前往福祥蜜饯铺子,老板是个明白人,见她来了之后,立马将她请到楼上喝茶。
“顾娘子,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想必掌柜对我的身份也略知一二。”费依依握着茶盏并未喝茶。
“我哪知道那么多,只是顾四公子对我有恩,他信任的人,我亦信任。”
这话不假,费依依暗地里排查了顾清安所有的人脉关系网,除了身边的佟武,只有福祥蜜饯铺可以相信。
“此番前来我只想知道一件事,他们掌握顾清安的证据到底是何物。”
掌柜收起一副和蔼的神情,眉眼之间略显凝重:“是那幅画。”
“画?”
“他们说,在顾公子的商铺,搜到了那副春江百景图。正是公子与敌国交易的关键证据。”
“这分明就是诬陷!”费依依将茶杯摔在桌上,“那画明明...”
春江百景图明明留给了乌玉,怎么可能会在他们手上?
“此事,我身为顾清安的妻子,人微言轻,有心无力,先生,可有何办法?”
“顾娘子若是信得过老夫,便不要着急,静观其变最好,我只能说一切公子自有安排。”
费依依皱着眉头,按理来说顾清安入狱,明王府那边没有动静,大哥那边却也没有动静,这根本不符合常理。
她去找大哥,根本寻不到踪迹,连大嫂也不知道大哥都在忙些什么。
费依依只能自行回到家,左玉兰为此事焦头烂额,终于在父亲那边求情,得到了一个进狱中探监的机会。
“大娘子,妾身思来想去,还是你去比较好。”左玉兰说,“大娘子志勇双全,你进入狱中见了主君,也好商量一番怎么救他出来。”
费依依深吸一口气,握着手里的令牌,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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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依依与春心站在狱门外,神情严肃的官兵在看到府尹大人令牌后,微微有所松动。
“只能进去一人!一炷香的时间!快点吧!”
费依依冲着春心使了个眼神,接过了食盒,跟着指引的官兵走进狱中。
一时间血煞之气袭来,视线一下变得晦暗不明,只有燃烧的火光散发微弱的光亮,驱散着几分阴暗潮湿之气。
身旁两侧的犯人看到有人来异常兴奋,全都趴在栅栏前目送着费依依的倩影。
费依依快步地紧跟官兵,左弯右绕地来到了地下密室。
她是不曾想到,为何把顾清安关的如此隐蔽之处。
当见到熟悉背影的那一刻,费依依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心还是揪了一下。
顾清安穿着狱服背对着打坐,头顶唯一的窗子透过几丝光亮,落在他略显凌乱的发间,头上绑着白色布带,想必他已知晓顾老太太身上有一些血痕污渍早已经干涸,看上去伤口不深。
费依依皱着眉头,看着官兵打开牢笼,走进去才发现旁边摆满了丰盛的饭菜。
费依依心里是有些怨的,她总觉得顾清安有什么事没告诉他,这段时间所有事发突然且蹊跷,她在外面孤立无援,又没办法怨恨顾清安。
费依依瞧见,顾清安转过头来,那双微红的双眸写满的倦意,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烟消云散,缓缓浮上了笑意,“娘子!”
果然,还是她熟悉的那个顾清安。
费依依没来由的一阵心里委屈,像是有什么情绪哽在了喉咙之处,她极力地压制这种情绪,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保持冷静:“看来你这有好的吃食了,我也是多余了。”
“哎。”顾清安一把拉住她的手,让她坐在旁边,“那是断头饭,我可不敢吃。”
费依依愣在那里,缓缓回头看着放在角落的饭菜,转过头看到顾清安兴奋地将她拿来的饭菜摆在桌上,埋头苦吃。
“胡蝶死了,不过生了孩子,是个女孩。”
顾清安抬眼看着她,认真地点了点头。
费依依不明白这举动是何意。
“你...顾清安,你犯了死罪。”
“是啊。”顾清安毫不在乎地边吃边说。
“你...你怎么能,一点都不着急啊?我能帮你做什么吗?我去找了明王殿下和大哥,可他们...”
“嗯?”顾清安像是个饿死鬼一样,嘴里嚼着饭含糊不清地说:“娘子,你若信我,在家好好等我便好,还有一件事...”
顾清安不知从哪拿出一张和离书,搓了搓手:“此事,不能俩连累娘子。”
费依依想说的话都哽在了心口,不知说什么只好沉默,她看着顾清安。
昔日,他还说什么千万不要说什么和离的话,如今什么都不跟她说,就把和离书拿出来是什么意思?
她是相信顾清安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别着一股劲,生起了没来由的怒火。
“娘子...你若是不想...”
“没有不想,你若是愿意蒙冤而死,我无话可说。”费依依利落地在和离书上签字按了手印,起身拂袖而去。
回到安庆园,左玉兰过来问她情况,费依依只是沉默不语,命春心收拾东西。
“大娘子,你倒是说句话啊。”
费依依从梳妆盒中拿出一把地契放在左玉兰的手中,说道:“这是给你的,若是还想活命,便回家去吧,府尹大人会想办法护住你,总之...我是护不住你了。”
“大娘子...你这是何意?”
“主君犯了死罪,不日便会行刑,你还是早做打算来的好,省得惹来杀身之祸。”
左玉兰在原地愣了很久,低头看着手里的地契,“这都叫什么事啊?”
说完,她抱着刚出生的圆儿回了木春堂。
春心不放心费依依,每日都守在门前,看着她安静地哄着孩子入睡,跟个没事人一样,她有很多话想问费依依,可是权宜过后,什么都说不出口。
木春堂一直闭门不开,急坏了那些秋闱求安神汤的寒门学子。
费依依将配方印了好多,直接开门撒出去,又关上了门。
“哎呦,神医娘子这是何意?”
“嗐,没听说吗?顾四公子要以通敌叛国之罪,马上便要斩首了!”
“那...马上秋闱了,咱还是别招惹生事端了,这配方,我们不要了!”
满天纸片散落在木春堂前,被第一场秋雨浇透凉湿,费依依关上门,每日除了哄孩子就是睡觉,根本不想去探听顾清安的消息。
雨夜后,顾清安斩首的消息传遍了元京。
几家欢喜几家忧,剩下全是看热闹不明真相的群众。
有些义士想要伸张正义,替天行道,可怎么敢到名门侯府去闹?更何况他们听说顾四公子已经被逐出族谱,于是只好挑软柿子捏,整日到木春堂前撒泼耍混。
费依依堵着耳朵不听,命人去把门堵住,可挡不住一波一波人黑夜白天的叫嚣。
“姑娘!那帮人又来了!”
奶娘抱着哭闹不止的圆儿:“哎呦,这都多少天了,怎么不让人睡个安生觉啊?顾娘子啊,你要不出去管管呢?”
费依依顶着黑眼圈,她极致地克制自己,怕一出手就把门外的人全都杀了。
一瞬间,门外没了声响,屋里的三个人互相对视一眼,紧接着想起了敲门声。
费依依警惕地走过去,开门一看,是杨楚林。
“哎呦,神医娘子,好久不见啊。”
费依依皱着眉头,“不知杨大人有何贵干?”
杨楚林将搜查令摆在费依依眼前:“这是圣上下的搜查令,顾清安通敌叛国已斩首行刑,可他为古陵国带来了不可预知的损失,于是圣上决定没收顾清安所有家产,以充国库。”
“等等。”费依依挡在门口,“没收顾清安的财产,来我木春堂作甚?”
“哎呦,这话说的着实有趣,外面的商铺我们都已经收走了,只剩这间木春堂。”
“木春堂是我费依依的,与顾清安有什么关系?”
“你不是她的娘子吗?妇嫁从夫,还敢问我有什么关系?”
“你们...我已经与顾清安和离,自然与他没有关系。”
杨楚林充耳不闻,不管不顾地带人踏进门里,势必把木春堂搬个精光。
费依依上前阻止也无济于事,转头看见奶娘抱着孩子出来,她连忙使眼神让奶娘回去,可惜为时已晚,杨楚林已看到了奶娘怀中的婴儿。
“等等。顾娘子,也没听闻你生产有孕啊?”杨楚林看着那哭闹不止的婴儿,像是想到了什么,忽而目光一凛上前一步。
费依依拦在了他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