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简东山闲闲地说,帮孔雀摘着尾羽,深蓝色的孔雀瑰丽的头冠亲昵地蹭着他的手指,“说什么赏光,武成侯成亲我怎么可能不去。”
“你准备贺礼了么?”站在一边看着礼单的女人问道,这是一个穿着一身白色练功服的女人,身长七尺,眉目锋利孤傲如苍山被雪,一头青丝利落的挽了起来,腰间系着一条红布腰带,背后一把明晃晃的环首刀,坐的肩背笔直,仿佛这里不是礼部尚书的后花园,而是中军大帐。
“你不是准备了么?”简东山将自己的请柬扔在了桌子上,“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还得准备什么?”
“武成侯是我的老上司,我自然要单独为他贺喜,你自己准备你自己的吧。”女人淡淡地说,“我可不像某些人似的,我齐轻侯永远是杜将军麾下的游击将军。”
简东山重重地叹了口气,往下一坐仿佛把一袋重物扔在了凳子上,“好娘子,你说,就剩下不到半个月了,你让我去学变法戏也来不及了啊。”
“你就多少分我几件吧。”他露出了一个伸手不打笑脸人的表情,然而那女子脸上依旧淡淡的,她拿着礼单,目不斜视,“要想有你的也不是不可以。”
“我问你几件事。”她说道。
“好。”简东山正襟危坐了起来。
“那个构陷武成侯的邵羽生,是不是你的门生?”她问道。
“是。”简东山挑了挑眉,“你知道的。”
“那调武成侯回京不再重用是你的意料之中了。”齐轻侯问道。
“是,也不是。”简东山说,“说是,因为他早晚有这么一天,说不是,我的确不知道皇帝具体会有什么举措。”
简东山垂下了眼睛,他静静地给孔雀梳着尾羽,过了一会,他叹了口气,“虽然这么说也没什么用。”
“但是我觉得你还是不应该觉得我是什么坏人。”他说,没有看向自己的妻子,只是温柔地摸着孔雀的头。
“耐心点,你打仗的时候也是这种脾气么。”简东山说,“在包围圈蹲了几天没蹲到就走了么?”
齐轻侯垂下了目光,看着礼单,“我也没出去说你什么,你倒反过来说教我了。”
“我哪敢说教你啊姑奶奶。”简东山出了口气,“礼单能给我看看了行么,姑奶奶。”
齐轻侯哼了一声,将礼单递了过来,简东山拿在手里,看了起来,“礼挺重的啊。”
“你一个闲职,我又是他旧部,就算送的厚,也没什么吧。”齐轻侯说,拿起了水碗喝了半碗。
“倒是。”简东山闪了闪眼睛,将礼单合上了,“闲职啊。”他轻声喟叹着,脸上也看不出是悲是喜。
“既然清点好了,那就送到武成侯府上去吧。”他将礼单递了回来,说道。
“我自己去送。”齐轻侯说,然而她的手腕却被简东山捉住了,“府上又不是没人了,何必劳动姑奶奶您呢。”
“你别在那里阴阳怪气,我就是想知道,他到底犯了什么毛病,一年多了,谁也不见,我们怎么的他了。”齐轻侯伸出另一只手,想把简东山的手拿下来,“耍的什么大少爷脾气。”
“他被免了职,心里不痛快,看到你们更不痛快了,岂不是很正常。”简东山轻描淡写地说,“怎么的,你还要去拷问拷问他不成?”
“就是不痛快,兄弟们都不痛快。”齐轻侯说,“都等着我的信呢。”
“而且现在边事。”齐轻侯方要说话,叹了口气又咽了下去,“也不知道为什么把我们这些征战十年的老将都换了下来,那帮年轻才俊有什么过人本事。”
“这不是还有几天武成侯就结婚了么,到时候随便拷问新郎官,你想问什么,那时候问还等不急么。”简东山说,没有丝毫松手的意思,“而且他什么样的人你们还不知道么?”
“而且人得服老。”简东山随意地和着稀泥,“你看,你都说新上来的尽是些年轻才俊,自古英雄出少年不懂么。”
“你们这些老家伙,等到武成侯成亲的那天,你拉上你那些兄弟,一起去他那里闹一场,把他按住,该问的都问了,趁着闹新郎,他也不敢发作,也没有任何人有意见,岂不是两全其美。”
听到这句话,齐轻侯坐了下来,她思忖了一会,选择接受了简东山的建议,“这样也行,咱就但愿那些年轻才俊各个都是冠军侯,别是马服子的好儿子。”
“要我说,可能就是只躲着你这个母夜叉。”简东山给自己倒了杯茶,吹了吹,慢慢地品着,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我母夜叉,”齐轻侯伸出手来指了指自己,“你有什么不高兴的,去纳妾啊。”
“得了吧。”简东山说,“上次的云姑娘,要来做妾的那个。”
“怎么了?”齐轻侯反问道。
“我乔装去打听了,为什么被说动了,她说爱慕齐将军风姿。”简东山喝了口茶,闭上了眼睛,“我说,主人姓简啊,她说,啊,不是齐将军纳妾我就算了,我还是嫁到小门小户去做正妻吧。”
“你这么能说会道的,我又不是你上司,你说了也没用。”齐轻侯似乎并没有被恭维到,不满地说。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你打不过我就算了,从前在军营里的时候,我可没打赢杜将军过。”
“那你经常找人家比试吧。”简东山没有睁眼睛,随口说道,“人家烦了。”
“怎么全是我的错。”齐轻侯说,她看了一眼简东山,对方依旧没有睁开眼睛,似乎沉浸在了茶香之中,一副闲云野鹤的样子。
齐轻侯和简东山成婚已经四年了,她是定国公家的女儿,本朝开国共封了四位功臣做国公。
安国公白家,定国公齐家,镇国公杨家,宁国公楚家。
安国公十几年前因为谋反被夷三族,皇帝说国之四维不可缺一,于是册封了如今皇后娘娘的母家黄氏做平国公。
然而如今无论是皇后还是镇国公家的庄妃,加起来都没有一个皇子,虽说皇帝依旧春秋鼎盛年富力强,但是这太子的位置一日还由废后的儿子坐着,关于储位的暗流涌动就不会少。
而如今太子同父同母的亲妹妹,只有这位珈善公主,所以皇帝对这位太子的态度,就要看珈善公主成婚之后,圣上会不会启用武成侯了。
举世都各自心怀鬼胎地盯着这场婚事。
盯着那位要出嫁的公主。
李青一坐在主位上,看着下面跪着的宫人,原本说陪嫁十人,但是皇上加了嫁妆,并且将自己的婚事提到了和嫡公主一样的规格,所以陪嫁变成了十二人。
新添的尽是些生面孔,不过她在宫里也不认识多少人,题红说并不是从别的宫抽调的,大概是从皇上身边出的,她在心里出了口气,大概都是奉了父皇的命令来监视杜毓文的。
“题红。”李青一轻声说,“这些人就由你管教了,最近整理礼单之类的琐事,就交给拾翠和银朱好了。”
题红点了点头,李青一拿起了一边茶碗来,上一世里,她记得杜毓文把府上的肥差尽数给了皇上派来的嬷嬷管事,然后他们不知道怎么的,就自己不和了起来。
天天在她面前告状,一个说一个贪了钱,另一个说对方打杀了下人其心可诛。
她只劝他们彼此忍耐迁就些,从来不说到底谁是谁非,于是他们越发争得鸡犬不宁,弄的彼此之间不共戴天一般,后来还真闹出了些事情,为了全皇上的体面,也为了他们的性命,杜毓文教她把事情压下来,大事化小,让他们感到害怕了就可以了。
于是从此之后他们面和心不和,整日里攒着心眼来针对对方,只顾争着来讨好她,哪里还有开始时想要气势汹汹地越俎代庖的厉害了。
“这也算一种郑伯克段于鄢,”杜毓文笑了笑,“不过殿下不想让他们死,知道怕了,也知道托殿下的福留住一条性命,当然是更好。”
李青一端起那卷战国策来,认真地一个字一个字费力地看着,“我一点都不喜欢他们,他们天天盯着我们,还捕风捉影的,还会转告给父皇,从前还经常刁难我,说是这个办不了,那个办不来。”
“我只是想到如果他们死了,被处分了,父皇一定还会派别的人来,把一批一批的人赶到这条路上来,活着的时候做耳目细作,死了之后还要下无间地狱,这太苦了。”少女认真地说,“若是他们还在这里,那就把这条不归路截住了,就不会有其他人被逼成他们的样子了。”
“这样其他人就不苦了。”她认真地说,把头向战国策的更深处埋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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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桂树一枝当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