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清早时候, 朝阳升起,阳光透过朱窗,落在桌上, 勾勒出均匀的窗棂格子, 宫人们正在一道一道往桌上放菜碟子, 热气腾腾。xiaohua1000
梁春扶着景仁帝在桌边坐下,道:“皇上昨儿晚上不舒服, 御膳房今日就做了碧玉粳米粥,您尝尝?”
景仁帝嗯了一声,待他试过毒之后, 这才端起粥碗喝了一口,目光自桌上的菜色逡巡而过,但凡他的视线在哪里稍作停留,梁春都能明白, 十分有眼色地替他夹过来放在小银碟子里。
这也是个细致活儿,旁人做不来的, 若是揣度错了圣意就麻烦了。
待吃到一道羊肉汤,景仁帝忽然问道:“近日秦王与秦王妃如何了?”
梁春忙答道:“回皇上的话,王爷昨日与王妃一道回了柴府归宁,后来王妃带着王爷去南大街转了一圈。”
景仁帝点点头, 道:“南大街的姜豉不错, 好些年没尝到了。”
“可不是嘛, ”梁春替他布菜, 一边笑道:“皇后娘娘从前最爱那里的香橙丸子, 不过只有夏天才能吃到,娘娘还可惜了好一阵子。”
说起纯嘉皇后,景仁帝的眼神就变得柔和了许多, 道:“他们就只逛了南大街?”
梁春道:“是,后来就回去了,不过回宫前遇着点事情,路边不知哪里蹿出来一条恶狗,把王妃娘娘给咬了。”
“被狗咬了?”景仁帝的筷子停下,转过头看他,表情有些严肃地道:“这事儿你怎么没同朕说起过?严重不严重,让太医去看了吗?”
梁春忙道:“虽然被咬了,但是王妃娘娘没有受伤,只受了些惊吓。”
景仁帝唔了一声,皱着眉道:“这平白无故的,怎么就被狗咬了?难道她长得比较招狗?”
“这……”梁春道:“王爷把那狗打死了。”
景仁帝便道:“打死一条狗有什么用?若这狗是有主的,该将它的主人抓起来,交给京兆府才是,纵狗伤人,该当得几十板子,教教他做人的道理。”
梁春欲言又止,恰在这时,外头有宫人匆匆入内禀道:“秦王和寿王两位殿下在御花园里打起来了。”
景仁帝一怔,放下筷子,皱着眉道:“打破头了?”
那宫人道:“寿王殿下的手折了,秦王殿下也受了伤。”
景仁帝沉声道:“把他们给朕叫过来。”
……
林奴儿也没想到会发生这中事情,他们一早准备去上书房读书,半道上在御花园里与寿王一行人不期而遇,简直是冤家路窄。
顾晁昨儿看见了那一锅狗肉,气得当场就摔了杯子,在府里把顾梧骂个狗血淋头,那条狗本是他亲手养大的,如今被顾梧打死了,还做成了狗肉煲,岂能不气?再又想起献给太后的那对万寿鸟和赵淑妃被斥责的事情,新仇旧恨一时涌上心头,路上遇见了顾梧,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免不了要冲动一下。
顾晁用手指着顾梧的鼻子破口大骂,林奴儿帮腔了几句,顾晁又转而骂她,骂得十分难听,这下惹怒了顾梧,骂他不要紧,但是骂奴儿却不行。
他不擅长骂战,于是抄起拳头就给顾晁来了个满堂彩,顾晁哪里会打架?吃了大亏,被他一拳打在脸上,牙都打松了,整个人跌在地上,没等他反应过来,顾梧单手将他拎起又是狠狠一拳。
这场单方面的殴打持续到了林奴儿让人去劝阻,才停了下来。
她看着折了胳膊、满脸开花的顾晁,心里开始思索着如何善后,果然没多久,乾清宫立即派人来了,景仁帝要见他们。
乾清宫。
“继续打啊。”
景仁帝手里端着茶盏,头也不抬地道:“真是不嫌丢人。”
顾晁忍不住开口辩解道:“是老五先动的手,儿臣只是反击罢了。”
“哦,”景仁帝看向他,道:“你倒还叫起屈来了,他傻难道你也傻了?”
顾晁闷声不语了,景仁帝把茶盏放下,道:“说说,究竟为着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叫你们兄弟相残?”
顾晁避重就轻道:“儿臣也不知,只是说了几句话,五皇弟就发起怒来,动手打了儿臣。”
景仁帝自是不信:“你那张嘴里如何吐得出象牙来?”
说完他又看向顾梧,道:“你为何打他?”
顾梧抬起头,气冲冲道:“他骂我和奴儿,他坏!”
“嗯?”景仁帝道:“为什么骂你们?”
林奴儿这时候开口道:“或许是因为,昨日那一锅狗肉煲的缘故,惹得寿王殿下伤心了。”
景仁帝一头雾水:“什么狗肉煲?”
顾晁慌忙道:“没有的事,父皇,那锅狗肉煲与儿臣没有——”
景仁帝做了一个抬手的姿势,制止他说下去,然后望着林奴儿,好奇道:“你继续说。”
林奴儿道:“昨日儿臣与王爷出了宫,在街上被一条大黑狗咬了一口,王爷生气,命人将那条狗做成了一锅狗肉煲,又想起从前寿王殿下请他吃马肉锅子的事情,儿臣劝他把狗肉煲送给了寿王,一来是表示歉意,二来也是向寿王殿下示好,毕竟是亲生的兄弟,不要因为那些小事生了嫌隙。”
“嗯,”景仁帝赞赏地点点头:“不错。”
顾晁的脸都气红了,却还不能说什么,只得憋着,景仁帝又问他:“既然如此,是因为那狗肉煲不合你的胃口,你才发了脾气骂人?”
顾晁忙道:“父皇,绝无此事。”
景仁帝道:“那是为何?”
顾晁哑口无言,其实他压根就没想到今天这事儿会闹到景仁帝面前来,从前他与顾梧起了争执,大多都是他占上风,顾梧这傻子也不会告状,所以景仁帝也不知道。
不知为何,自从林奴儿入了宫以后,顾晁就屡屡受挫,他心里恨得很,但是如今却不能表露出半分,只得支吾道:“儿臣……儿臣今日心中不畅,才胡言乱语了几句,可是父皇,儿臣没有动手啊。”
他竭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凄惨一些,握着被折脱臼的手臂,跪下来道:“父皇,儿臣已知错了,请父皇恕罪。”
顾晁挨了顾梧一通好打,脸上处处青紫,鼻青眼肿,手也折了,狼狈至极,到底也是亲生的儿子,景仁帝不好再责骂他,便看向顾梧,道:“他只是骂了你,你骂回去便是,为何要动手?”
顾梧梗着脖子道:“他骂奴儿。”
景仁帝顿时没话说了,这事儿若是放到他年轻那会,怕是顾晁的下场只会更凄惨一些,只怪他嘴贱,活该挨打。
然而,作为父亲,儿子们如此明目张胆地互相殴打,他却不能不罚。
景仁帝最后摆了摆手,道:“来人,送他们去祖庙跪着,背背祖训,闲着没事做,不如去陪一陪祖宗们。”
林奴儿上前一步要求情,却被梁春一个眼神制止了,他十分轻微地摆了摆手,甩了拂尘对顾晁与顾梧笑道:“两位王爷,请吧。”
顾晁有些着急了,他的手还是脱臼的呢,这会儿去祖庙,不是要疼上一天?
没等他开口,景仁帝就道:“再给寿王叫个太医来,一边治手一边背祖训,不要耽误了他。”
顾晁:……
一场闹剧终于消停了,众人散去,景仁帝忍不住按了按眉心,觉得脑袋疼得紧,梁春连忙上前来给他按揉,景仁帝好气又好笑地道:“朕这辈子什么稀奇事儿没见过?两人掐架有为了名利的,有图钱财的,有为了美人的,但是因为一条狗引发的打架,朕是真的头一回看见,可算是涨了见识。”
顾晁方才没敢承认,但是景仁帝岂能猜不出来?肯定是因为那一锅狗肉煲,他叹气道:“老三这个脑子怎么就不长记性?他从前就没赢过梧儿,梧儿撞傻了头,他也没得着好处,更别说现在还有个林奴儿在,较不过的劲儿还非要较,朕看呐,不知当年赵淑妃生他的时候是不是头先着的地。”
骂完顾晁,景仁帝转而说顾梧:“如今虽然脑子不好使了,打架还是一流,怎么管教都不听。”
梁春笑着宽慰道:“秦王这个脾气,倒有些像皇上从前那会,等他再大一些,就稳重了。”
景仁帝又叹了一口气,道:“朕还不知能不能看到那一日了。”
这话显然是不祥,梁春忙道:“皇上福寿绵长,必然是能看见的。”
景仁帝不置可否,又问:“太子如何了?”
梁春答道:“仍旧是昏迷,不过较从前好了一些,粥米也喂得下了。”
景仁帝点点头:“若是太医没有法子,就张贴告示,看看民间有没有厉害的大夫,重金召入宫来,替太子治病。”
“是,奴才明白。”
……
今日本是要去上书房读书,因着中途出了点变故,顾梧和顾晁齐齐去跪了祖庙,林奴儿只好打道回重华宫,她在寝殿的柜子里翻了半天,找出一个黄金陀螺来,放在手里掂了掂,分量很沉,她对夏桃道:“取秤来。”
夏桃去了,不多时拿了一杆秤来,林奴儿把那陀螺往秤上一放,竟然是不多不少的十两,她微微一惊,一时之间不知是巧合还是别的什么。
她顿了片刻,把黄金陀螺揣进袖子里,道:“我们去东宫,拜访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