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爷说了,阮小姐既是在相府落水,便是他待客不周之过。xiashucom为了护阮小姐清誉,相爷愿娶小姐为夫人。”桑止如是说完,转身朝着那一众小厮抬了抬手。
众人便将那六箱用红绸系好了的箱子给搬了上来,一个一个打开给阮商看。那一箱一箱的装满了绫罗绸缎金银首饰,还有昨日在相府中瞧见过的奇珍异宝,当真是厚礼了。
桑止又说:“因今日不算是正式提亲,故而没将聘礼带全。若是阮大人应下这门亲,明日我们相府便会将聘礼补全。待大婚之日,相爷定会给阮小姐这盛京城内最盛大的婚礼。”
“这、这……相爷实在客气了!”阮商瞧着这些个东西激动得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他本以为阮柔落水是将这门婚事给砸了,这会儿去给赔礼的东西都已准备好。却不想因祸得福,相爷竟是主动派了人上门提亲。有了闻延这棵大树,他阮家恢复以往的荣耀便是指日可待了!
阮老爷忙又道:“小女能得相爷垂青,实在是小女的福气,亦是我阮府的福气!还望这位小哥回去替阮某人向相爷好好致谢。”
桑止淡淡笑着点头,“如此说来,这婚事阮大人是应下了?”
“自然是应下了!”
“好。剩下的流程稍晚些时候会有人来与大人商议,小的便也不多留了。”桑止躬了躬身,后退半步。
阮商将人好生送出了府,这才又回来瞧着那几大箱子聘礼,欢喜得不成样子。
“来人,快去芳阁告诉小姐,让她好生养病,莫误了婚期。”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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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柔端着药碗的手不由地一顿,苍白的小脸此刻皱成了一团,“父亲当真这么说?”
来禀报的那人躬身道:“小的不敢错半字。”
桐离眼瞧着主子眼里都闪了泪花,这会儿自是没好气地瞪了那小厮一眼,“小姐知道了,你退下吧。”
她说着又转而接过药碗,舀了一匙递到阮柔的嘴边,“小姐还是先把药喝了罢,身子要紧。”
阮柔垂下眼,便有一颗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终是砸在她紧紧攥着的锦被上,晕出了一小片的水渍。
其实她这么多年也该看透了的,只是没想到阮商能心狠到这种地步,连让她养病都是为了不耽误那攀高枝的婚事,当真是不疼她这女儿的。
这般想着,她的眼泪便是愈发的收不住了,伏在桐离的肩头抽泣了好久才回过神来。
药已温,桐离又服侍着将药给喂下。阮柔吃了块甜腻腻的乳酪解嘴里的苦味儿,这才消停了,躺在床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做了个梦,梦到了五岁那年初春时,一家人去京郊踏青的时候。
那会儿父亲便只是带着大哥二哥一块儿玩,阿娘跟徐姨娘都在前面照看着,她便孤零零地跟在队尾,身后只有一个桐离。
地上的小草刚冒嫩芽,她俯下身细细瞧了许久,抬眼便见一衣衫脏兮兮的乞丐站在阮府的马车旁,似是在往城里张望着什么。
思及阿娘从小教导过的话,阮柔便叫桐离去拿了块莲蓉饼,用油纸给包好亲自给那人送了过去。
“哥哥,这是我最爱的莲蓉饼,你饿了便拿去吧!”
那人没说话,只是拧着眉头垂眼看她。
她记得那一双眼睛格外明亮,漆黑的瞳仁中映出她小小的身影……
“小姐,该起床用药了。”桐离的声音将她从梦境中给拉了回来。
阮柔缓缓睁开惺忪的睡眼,窗上被烟霞映得一片红色,她微眯了眯眸子撑着身子坐起来,“我睡了多久?”
“约莫有两个时辰。”桐离说着将人扶起来,又拿了用热水浸过的手巾来给她擦拭额角冒出的汗珠。
“这么久啊……”阮柔睡过这一觉又出了许多的汗,这会儿已然觉着身子爽利了不少,吃过药便又叫人准备了沐浴。
她年纪轻恢复得快身子又向来康健,昨晚落水也只是受了凉,吃两副药出这一身的汗便也好得差不多了。
只是因了那婚事,这几日总归还是鲜少露出笑意。
尽管桐离再三安慰,说相爷既是主动来提亲便是相中了她,自会对她好的,阮柔心中却始终还是安定不下来。
昨日那般想法也只是为自己打气,现下想来她才十五,正是最恣意快乐的时光,怎能断送在一个杀人狂魔的手中?
慷慨赴死,怎么着也不像是个小姑娘该有的想法。
阮柔越想越怕,整日琢磨着嫁过去之后该怎么避开与那位见面才好。
毕竟说多错多,见面了总归是要说话的,所以还是别见了吧!
这般想着,便见江秉文身边的侍从承书来了芳阁。
“表小姐,听闻这几日京郊的景色正盛,我家二公子见小姐心情不佳,便想着约您一同去散散心。老爷和夫人那边皆已商量过了。”
江秉文自从那日落水之后便一直被江秋盈留在阮家暂住,昨日方才放回家去。
阮柔听得承书这般说,面上总算是有了喜色。毕竟父亲和母亲愿意让她出府的时候不多,文表哥难得为她争取到机会,怎能不高兴。
“父亲和阿娘那边都同意了?”她忙问。
承书道:“同意了,小的便是来接您前往的。”
“太好了!”阮柔这会儿忍不住笑弯了眉眼。她这几日在府中闷闷的,正想着出去散散心。毕竟日后入了相府又不知是怎样的憋闷,还不如现在多出去走一走。
这么想着,她已然快步朝着芳阁外走去,“那我们即刻出发吧。”
这倒是叫承书犯了难,“表小姐不再装扮一下?”
阮柔摆摆手,拉着桐离便往外走,“无甚好装扮的,文表哥从小看着我长大,何必装那模样。”
“那……好吧。”
江府派来的马车已然停在阮府门口,阮柔四下张望了一番,“文表哥呢?”
“二公子已先一步去了京郊,好为表小姐提前安置好一切。”承书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扶着阮柔上了马车。
阮柔“哦”了一声坐进马车里,心想着文表哥还是这般妥帖。从小到大江秉文皆是将她护在身后的,比她一母所出的大哥阮峪不知强了多少。
从前听母亲有意将她许给文表哥的时候,她倒也还是愿意的,毕竟江秉文待她是真的好。
只是阮商自从娶了江秋盈便事事受江家的压迫,故而不想与江家亲上加亲,没应下。
这会儿马车朝着京郊而去。
阮柔怕路上无聊方才便拉着桐离一块儿上了车,她俩本就一起长大,像姐妹一样的交情,这会儿两人掀开帘子瞧着街上热闹的场面,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小姐,当初老爷若是应了您与江二公子的亲事,便也不会发生这等事了。”桐离忍不住叹了一声。
阮柔倒是不大愿意提起此事,毕竟再过几日便是她与相爷大婚,如今再说这些也是无用。
更何况,这话若是传到了闻延耳中,怕是会给阮、江两家引来灾祸。
这般想着她忙抬手捂住了桐离的嘴,“日后这话不许再说了,若是被相爷听去,仔细着点你这条小命!”
桐离也是后知后觉,赶紧乖乖闭了嘴,一路上都不曾再提及阮柔的婚事。
不过半个时辰,马车便停在了京郊的玉莹湖畔,阮柔被桐离搀扶着下了马车,便见一熟悉的俊逸身影朝着这边走来。
“柔儿。”江秉文快步走了过来,想要抬手扶她,却被阮柔不着痕迹地躲开了。
嫁给闻延虽是非她所愿,但她心中也牢牢记得阿娘从前叮嘱的话。她既是被许给了相爷,便是不能再与其他男子有过密的接触,尤其是像江秉文这般险些与之有了婚约的。
阮柔朝他笑弯了眉眼,“多谢文表哥带我出来游玩,不然我在府里是要被闷傻了的。”
见她笑得这样开心,江秉文落空的手便也没显得多尴尬。他笑着走在她身旁,“知你这几日闷得慌,所以才特意求了姑父姑母让你出来。”
阮柔又朝他笑了笑,见湖边有一凉亭,里面似是有人在忙着摆弄什么东西。
“那也是你准备的吗?”她问道。
“怕你这几日吃不好,特意准备了你喜欢的几样点心。”江秉文笑着引她过去。
阮柔听着有好吃的,自然是心里欢喜,跟着一同到了凉亭里坐下。
两人坐在亭中赏着湖边的景致,有说有笑,偶尔江秉文也会递给阮柔一块点心,或是亲自为她倒茶,远远瞧起来自是暧昧无两。
“相爷您瞧。”不远处的某棵垂柳后,江秉业微弓着身子指给身旁那人看。
那人身形颀长腰背挺拔如松,他双手背在身后静静望着凉亭中的两人,面色无甚变化。
“这便是你所言之事?”他冷声问。
江秉业连连点头,一副谄媚的样子,“阿文是我弟弟,我也劝了许久让他莫要再惦记着表妹,可他执意要如此,我这也没办法!相爷若是想要责罚,我们江家断是也不敢有怨言的。”
他这么说着,小心翼翼地抬眼去看那人的表情。
“哦?”闻延一双勾人的丹凤眼中似是划过了一道寒光,他淡淡道:“原来这江家已是由大公子来做主了。江大人怕是命不久矣?”
闻延说话的时候连语气都是阴寒的,听起来没什么情绪波动,只是最后的语调一勾带了点诡异,入耳像是一股子寒风,直直刮进人的心里。
江秉业脊背陡然冒了冷汗,他腿一软忙跪在了地上连连叩头求饶:“相、相爷饶命!家父向来身子康健,是我乱说!求相爷开恩!求相爷开恩!”
对于这种人,闻延自然是懒得再搭理。
他今日过来是因为江秉业说有与阮柔相关之事要告与他。想着那小姑娘好歹也算是他半个夫人了,他便纡尊降贵地过来瞧瞧。谁知竟是见了这么拙劣的手段,心中自然不快。
“桑止。”这会儿闻延唤了一声,垂眼瞥了下地上跪着的那人,轻飘飘地说:“扔下去。”
阮柔正吃得开心,便听得那边传来“扑通”一声,伴着男子呼喊的声音越来越激烈,显然是有人落水了。
她与江秉文站起身来,正准备过去瞧瞧,便见一道竹青色的身影出现在了凉亭前。
那人浑身透着阴冷,让人瞧了忍不住便要打冷颤。阮柔却瞧着这身影莫名熟悉,不由得拧了下眉头想要问他是谁。
只是她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得江秉文慌张道:“江秉文见过相爷!”
相爷?那岂不是——
阮柔的心里“咯噔”一下,连那人的脸都没敢看,便慌忙垂下头去行礼,“见、见过相爷。”
这会儿刚好刮过一阵热风,不知是凉亭的作用还是因了那人浑身的冷气,吹在身上竟是凉凉的格外舒适。
阮柔躬着身子有些僵,忽而听得那人低沉的声音伴风而来。
“回去告诉阮商,明日我便去迎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