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祈合睡下,机器人也进入休眠充电状态,一群人,包括婷她们和那个男生,悄悄推开了门。
风不知有些怕黑,阎椿便贴着她,走到树底下,风不知抬头看,庆幸这棵树长得挺适合人爬。
顾双清先上前,手脚灵活地窜上去,在半空中回头,向风不知伸出手。风不知小心地找落脚的地方,够到顾双清的手,定了定神,阎椿就在后面护着。
上了树,风不知拉着顾双清,她探出身子去摸窗户,一挑眉,轻松地将窗户拉开,她看向风不知,眸中疑惑,窗竟没锁么?
风不知这时皱起眉,空气中传来淡淡的腐臭味,身后阎椿揉了揉鼻子,顾双清也察觉到不对劲,当即利落地翻窗而入。
落地的一瞬间,借着月光,她看见了屋内的情形,深深呼吸一次,没有说话,转身帮风不知进来。
风不知埋头看着脚下,刚刚站稳,眼前蒙上一只手,阎椿翩然而至,在她耳边柔声道:“做好心理准备。”接着松开了手。
风不知视线一晃,迟疑地向前看去,旋即瞪大双眼。
顾双清捂着鼻子将被子扯开,床上两句骨架依偎着,身下白色的床单被染成深色,像涂了一层蜡,显见的,已经去世有些月份了。
风不知胃部一阵痉挛,她缩进阎椿怀里,缓了许久,储和婷也过来了,脸色亦是不太好。
风不知忍着恶心:“这是谁的尸体?秦索,祈合的母父?还是……祈合?”说出最后那个名字,她不由打了个寒颤。走到床边,她细细看了一眼骨头,属于一男一女,顾双清接道:“看起来不像是祈合这个年纪的。”
婷冷笑:“屋里死两个人,这么久都没发现吗?这一群机器人看起来可不太智能。”
储忽然喊道:“这里有镜子。”
她们循声而去,在卫生间见到了整座房子里唯一的镜子,只是已经碎了,大大小小的碎片散落在盥洗盆和地面。
窗边忽然一声闷响,原是那男生滚了进来,他坐在地上,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在下面一个人太害怕了。”忽然他神情一滞,颤抖着手指指向床底,“那里……那里有东西。”
众人面色一凝,顾双清弯腰去看:“不是活物。”一句话说得众人放松也不是,恐惧也不是。
她们不敢贸然开灯,看不清床下藏着什么东西。屋内找了一圈,没有适合的工具,然后她们目瞪口呆地看着顾双清把骨架的股骨给拆了下来,随手把床底的物什扒拉到月光下。
那是一堆照片,大多是女孩儿的成长记录,按年龄分类排开,直到她十岁左右的时候,照片中出现了另一个女人,和如今的祈合一模一样。
储指着女孩儿的脸:“所以她是祈合的姐妹,还是秦索?”
顾双清皱着眉摇头,她将一家三口的合照摆好,风不知替她回道:“不确定,姑且算是吧,只是……”她从祈合出现的第一张照片一路指到最后,“看这女孩儿的变化,少说也有十年了,这期间,祈合相貌竟然一点没变。”
其他人点了点头,“而且——”顾双清说道,“你们看合照,大都是和这女孩儿的,而我们所知道的,他们是祈合的父母。”
“可是秦索五官有几处像他们,我觉得,他们才是一家人吧?”婷说。
“据我们目前所知,这个世界容貌不会改变的,应该是机器人……”
储接着风不知的话,揣测道:“所以,祈合也是他们家的机器人?”
“既然是机器人,为什么会得病呢?”风不知问。
她们都陷入沉思,风不知将照片重新踢回床底,几人在屋内翻找一圈。
有几本人工智能相关的书籍,婷在抽屉里发现几大摞研究记录,她们凑在一起大致扫完上面的内容,基本都是关于AI的情感模拟,字迹潦草,看起来有些费力。
风不知沉吟:“看来祈合的母父是人工智能方面的专家,这或许也是这座房子里几乎全是机器人的原因,我猜祈合就是他们制造出来的机器人,所以称他们为母父也没什么问题。”其他人俱是一脸赞同。
拿起最后几张研究稿纸时,风不知发现最底下躺着的一个厚本子,她顿了顿,顺手将纸扔给阎椿,拨开了磁吸扣,是一位母亲的日记,从检查出怀孕的那一刻开始,断断续续地记下了她见证自己女儿成长时的喜忧。
祈合的病情好转又恶化,这位母亲不会用什么优美的字句,很多时候只是在简单地陈述事实,唯有抖动的线条或软皱的纸页告诉你她隐藏的痛苦。风不知再往后翻,一张照片旋转着悠悠落下。
阎椿眼疾手快地接住,是祈合的母父和墓碑的合照,风不知展开日记的最后一页:她走了……后面是无意义的墨点,再也写不下去了。众人心底一凉,祈合死了?!
储神情凝重:“这个世界不可用常理解释,莫非我们一直以来交流的,都是一具行尸走肉?”
“有可能,可惜现在还是没有多少关于秦索的线索,怎么找到她呢?”风不知叹道。
“好奇怪。”顾双清揉了揉太阳穴,“好奇怪,文字和照片对不上啊,从照片上看,这个我们所认为的秦索才是她养育的人类小孩吧?”
或是杂乱无序或是不可思议的想法在她们之间酝酿,一时无人说话。
风不知接过照片,看向上面抿唇沉静望着她们的两位中年人,忽然一扯嘴角,露出一副似哭似笑的表情:“走,去挖坟。”
其他人震惊地看着她,风不知散漫地晃了晃照片,苦笑道:“找到骨灰也算‘找到’吧,我猜到照片的背景在什么地方了,大概?”
几人跟着风不知匆匆向花园中心走去,风不知举着照片对比场景,又用脚试了试泥土,绕了几圈,最终停下来,盯着某处地面:“先挖了看看?”
储和顾双清先蹲了下来刨土,风不知犹豫一瞬,也跟着开始挖,阎椿看着风不知的背,半晌,轻叹一口气,蹲到她旁边帮她,男生见众人都在埋头苦干,不情不愿地将手伸进土里,只有婷皱着眉,抱臂站在旁边看着她们。很快,泥土里显出一个硬盒子,众人一喜,加快了速度。
夜色中猛地响起平淡冰冷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
祈合款步走来,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们。风不知心中一凉,果然,下一秒祈合突然变脸,右手化为利刃,瞬间已至眼前:“不许……动她。”
风不知本能一闪,祈合扑了个空,很快站定,旋身一甩,有球状物体落在草地上,咕噜噜滚走,红色的液体奔溅,风不知瞠目,眼睁睁看着婷的躯体无力倒地,一阵反胃。
那男生尖叫一声,吓成地上一滩水,隐隐的骚味传出,眼泪鼻涕瞬间糊了整张脸。
阎椿皱眉掩鼻,快步靠近风不知,抓住她的手腕,和顾双清一起引着祈合离开储的周围。
此地诡异,她们的术法竟半分施展不出,只能以肉身搏斗。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刺破长夜,血肉如何比过金属?顾双清痛得五官皱缩,咬牙也无法撼动她分毫,指刃离她的脖子越来越近。
风不知全身撞过去,祈合一个踉跄,顾双清迅速矮身绕走,她对着阎椿挤眉弄眼,却看她露出一个苦笑,顿时又惊又疑。
祈合抬手向风不知刺去,她躲闪不及,眼看尖刀就要扎入她的后背,阎椿提步插入她们之间。
风不知眼前一花,有温热的液体滴在背上,她愣了愣,后知后觉地感到肩胛处隐隐的疼痛,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到祈合整只手臂都贯穿了阎椿的心脏,而指尖刺入风不知的皮肤半寸。
祈合呆了几秒,开始试着将手抽回,阎椿艰难又小心地喘息,握着心口的手臂,泛白的手指在金属上留下淡淡的划痕:“顾双清……正中,第六、七胸椎之间……”
顾双清闻言,立即撕开那处的衣服,摸索到机关,弹出了一粒芯片,祈合便僵在原地。阎椿艰难地笑了笑,有些支撑不住自己:“幸好,猜对了,有一页废稿上写了……我忘记说了。”
顾双清嘴角一抽,有些啼笑皆非。
阎椿把祈合的手拔出来,风不知肝肠寸断地扑过去接住她,说出的字句破碎:“阎椿……”
阎椿浅浅一笑,往她怀里缩了缩,极轻声道:“痛死了。”
“你别说话,别说话……”风不知徒劳地用手捂住她汩汩流出的血液,眼泪不受控制地大滴落下。
阎椿静静地仰头看她,眉尖微蹙,抬手去抹她的眼泪:“别哭,你一哭我心更痛了,没事的,真的没事……”
顾双清皱眉走过来,蹲下细瞧阎椿:“你到底……”她抿了抿唇。
“你爱我吗?”阎椿问。
风不知哭着骂道:“都这种时候了,你还在意这个?”
“你爱我吗?”阎椿执着问道。
风不知崩溃点头:“我当然爱你,无论你有没有替我挡刀我都爱你,阎椿,阎椿……”
“阎椿……”阎椿笑了笑,抬手覆上风不知的手,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凉凉地笑了笑,颤着嗓子说,“苗苗,我连心脏都没有,更没有生命的概念,怎么会因此受伤呢?不知啊……”
风不知怔怔地看着她,默默消化了半晌她话中的意思,泪水半涸在脸颊,嘴唇蠕动许久,才不愿相信地说道:“浮棔?”说完,又觉得好笑,嗤笑一声,抬头看顾双清,然后神色沉下去,垂眸看向浮棔。
浮棔扣紧她的手:“我曾刺了你一剑,如今扯平了,所以你能不能,能不能……”后面的话却终是不敢再说。
风不知指尖一缩,眸光一点点冷下来,心绪乱如麻。顾双清急忙分开她们,柔声说道:“先从这里出去,再好好聊,行吗?”
风不知松开浮棔,站了起来,浮棔眸光几乎要碎掉,抬手捂住自己眼睛,终于恢复平静,起身和她们回去。
储讶异地看着浮棔满身血污,狼狈非常,将一个盒子递给她们。风不知捧着骨灰盒,顾双清抱着祈合,她们重新回到了高大的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