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缝照曦光 第2章 一见钟情

七年前。

栗阳后街，狭窄的巷子中。

拳头到肉的钝击声和惨叫闷哼交替不绝，有人哭求道：“别打了，别打了，我真的没钱，求求你们放过我......”

为首的人掐着他领子，拳头顿在空中，冷笑道：“你没钱，你爹妈也没钱？说好了三天期限，你交不出钱，以后还想不想在栗阳混了？”

被打的人身形瘦弱，脸上已经被揍得鼻青脸肿。“我已经找我妈要了四千了，真的不能再多了，不然我妈会起疑的。成哥你放过我好不好，再给我几天时间，我一定凑够钱还你......”

“老子还信你就是狗！我告诉你，你这条胳膊今天不废咯，我就跟你姓！”

拳头雨点般砸下，那人抱着头闪躲哀嚎，眼角余光突然瞥到巷子口一道靓丽的金色，顿时厉声叫道：“乔照！乔照！救我——”

那叫做乔照的人，推着自行车慢悠悠地走过，没几步，又倒回来。

他停在巷子口，面无表情盯着里面的人。

里面的人也看着他，觉得眼睛快瞎了。

无他，皆因为乔照的装扮，太潮了，潮到能得风湿的那种。

一头亮眼的金发，蓬松地搭在脑袋上，像个爆炸的蘑菇；上身着红色T恤，印着个大大的虎头图案，胸口横贯着一串眼熟的、价值不菲的LOGO；下面套着黑色紧身裤，脚底踩着尖头黑色豆豆鞋。

栗阳最牛逼的社会青年都没他穿得经典。

而且这人又高又瘦，还很帅，却不被任何一个同性嫉妒。

栗阳的人常常扼腕叹息：喂，长得再帅也不能乱套公式啊，白瞎了这张脸！

此时乔照把自行车往巷子口挪了一下，踢开脚撑，稳稳地朝着一群人走来。

没走出几步，自行车哐当一声倒在了地上。

乔照只得又折回去，把自行车停稳，这才过来。

施暴的几人不动声色后退一步，色厉内荏道：“怎么，你要为这小子出头？”

这几人乔照也认识，为首的叫赵成，一中附近著名混混，身边都是他的虾兵蟹将；被打的叫龚陶，此人是个偷奸耍滑之辈，但成绩很好。

龚陶看见乔照进来，破涕而笑，顶着鼻青脸肿的脸欣喜道：“乔哥你人真好，这保护费交的值！”

赵成勃然大怒，踹了他一脚，“你小子还不起钱，还有钱交保护费？”

龚陶战战兢兢，不敢吱声，只用一双眼睛希冀地看着乔照。

乔照扭了扭脖子，松了松筋骨。

赵成冷冷道：“你真要帮他出头？你想清楚，你想一个打我们四个？”

乔照说：“人还是得讲信用，我收了他保护费，就要罩着他。”

他从兜里掏出手机，对着几人指挥道：“来，继续，你的头过来一点，给个脸部特写，哎，对，就这样......”

赵成凶神恶煞走过来，伸手要夺他手机，被他躲过了。

赵成指着他鼻子骂，“别以为你家里有几个臭钱，老子就不敢打你！”

乔照笑了笑，“刚才逗你玩的，我没拍照。”

赵成鼻子里冷哼一声，“算你识相......”

“其实我进来之前就报警了。”

“......”

乔照把手机屏幕对着他，上面明晃晃写着“通话中”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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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照像没骨头似的瘫在桌上，时不时看一眼手表，马上要下午两点了。

桌面被人敲了敲，他抬头，是马警官严肃的脸。“你给我坐好！”

乔照叹气，“不是，我很急啊，我该说的都说了，能不能放我走了？”

马警官瞪他，“你小子一天天无所事事的，你急什么？你给我态度放尊重点，现在是配合警方调查，你再这个德行我就打电话让你爸过来陪你了。”

乔照冷哼一声，“你别看不起人，把我爸叫过来又怎样，我又没干什么，我要赶着去上课！”

马警官哈哈一笑，“我没听错？上学的时候天天逃课，暑假居然要跑去上课了？”

乔照小声嘀咕：“你懂个球。”

马警官警告道：“收起你那些小九九，我也是你这个年纪过来的人，你在想什么我都懂，给我放老实点，事情结束就放你回去。”

正说着，会议室门开了，赵成和龚陶几人走进来。

一起进来的女警官把笔录递给马警官，“事情起因是：龚陶看上了市面上一款新出的手机，价值八千，他家里不给买，就找社会上的好哥们......”她看了赵成一眼。“也就是赵成他们借了一万块钱，并许诺每个月还一千，十个月还清。我们查了他的转账记录，一万块钱龚陶已经还清了，但赵成又改口说还要利息，因此一直在找龚陶要钱。”

马警官快速过了一遍，似笑非笑看着赵成，“你小子挺厉害啊，一万块钱，收四千多利息，人家不给还要打人，年纪轻轻就本事非凡啊。”

赵成满脑门汗，“我......我也是一时糊涂......”

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经捋清了，乔照听得简直想打瞌睡，忍不住道：“我真的有事，你们都不需要我了，我留在这干嘛？有事不能电话联系？”

马警官被他打断，怫然不悦，撩起眼皮看他，“那你跟我说说保护费的事儿。”

“什么保护费？”乔照一时没反应过来。

马警官指了指手机，“我刚才在电话里听得一清二楚，你想耍赖？”

“我......”乔照颇为不善地盯着龚陶。

龚陶连忙道：“不不不，没有保护费，我刚才胡说八道的！”

“哦......那就是乔照同学见义勇为咯？”马警官调子拖得老长，摆明了不信。

“对，真的只是他见义勇为，我就给过他两块钱......”龚陶剩下的话在乔照可怖的视线中咽了回去。

马警官一拍桌子，“怎么回事？乔照，你跟我说说？”

乔照摸了摸鼻梁，深吸一口气，最后说：“我检讨，我认罪。”

马警官绞尽脑汁也没从他嘴里撬出他收这两块钱保护费的原因，最后气急败坏地把他留下来接受教育。

乔照离开会议室时，天色已经擦黑了。

乔照打开手机，许多个未接来电，他爸他妈打了几个，剩下全都是老师打来的。

他想了想，回拨过去。

电话很快就拨通了，传来一道焦急的男声，“你没事吧？今天怎么没来上课？你以前不来都会提前请假的。”

乔照道：“没事，刚碰到了点意外情况，你晚上在学校吗？我来找你。”

电话那头说：“晚上我也有排课，你过来吧，注意安全。”

乔照给他妈发了条信息报平安，准备出门。

今晚警务大厅格外热闹。

乔照一眼瞥过去，靠墙坐着十几个人，各个凶神恶煞、宛如煞神，便显得角落里的两人格外孱弱。

乔照定睛一看，瞬间愣住了。

那坐在角落的是一老一小，老的是个女人，看起来五六十多岁，皮肤黝黑，脸上沟壑纵横，穿得普普通通。她手上受了伤，正有人跟她处理。

她边上坐着一个少年，约莫十七八岁，很瘦，一头寸头，额头处破了口子，眼角、嘴角都有伤，整张脸花花绿绿、精彩纷呈的，但这一点都不影响他的美貌。

少年眉骨优越，眼帘微垂，视线落在女人受伤的手上，纤长的睫羽打下浓密的阴影。鼻梁高挺，薄唇紧紧抿着，整张侧脸轮廓清晰流畅。

他穿着一件洗的发白的T恤，露出的手臂上也有伤口，但他仿若感受不到疼痛，面上看不出情绪。

似是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他略略偏过头，扫了乔照一眼，又不感兴趣地收回目光。

乔照的心突然急剧跳动起来。

少年的瞳仁是极深的黑色，好像雪山上封冻的冰湖，隔着厚厚的冰层望去，深不见底，难以靠近。

乔照按住鼓噪的胸腔，深吸一口气，缓缓朝少年走去。

他好像一见钟情了，或许也只是一见钟脸。

这个人长得太符合他的胃口了，就连脸上挂彩都这样迷人。短短几分钟内乔照无数次告诉自己，到点了，该上课了，可他的脚就像灌了铅一样，挪不动分毫。他想着，栗阳虽然不大，也有几十万人，如果他现在就走了，这个人会不会就像他梦里的泡影，眨眼就无处可循。

乔照缓缓挪动步子，朝那人走去。

两人相距十几步距离，乔照还未走到，一个警察从会议室出来，手里拿着文件，示意两人跟自己离开。

乔照遗憾地看着少年的背影，转头问前台的女警官，“姐姐，刚才那个男孩儿是谁？你认识吗？”

女警官从电脑屏幕上抽离视线，先是瞥了他一眼，又望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彪形大汉，冷声道：“大人的事少打听，事情结束赶紧回家，现在不早了。”

乔照腆着脸笑，“姐姐，你就告诉我呗！你告诉我我立马回家！”

女警官上下打量他，警惕道：“你打听他做什么？”

“不做什么，就想交个朋友。”乔照尽管语言诚恳，表情认真。奈何那身打扮，实在让人无法信服。

女警官皱眉，“你叫乔照是吧？还不回去，我们就通知你家长了。”

乔照总算偃旗息鼓，做投降状，“别，你别通知，我马上走。”

他垂着头，唉声叹气地准备离开，女警官在身后又说了一句，“别瞎打听，知道了对你没什么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