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骨、
虞羡鱼干脆直接翻到结尾。
当她看到女主人公,跟这个恶毒的昭王殿下同归于尽。
不知是惆怅还是满意。
躺在躺椅上,加上话本费了太多心神,一股疲累袭来,虞羡鱼很快就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自己成了这话本里的女主人公。
一身素衣,坐在妆台前梳妆。
如折断的百合花一般细细的指,沾了口脂,正往唇上搽去。
抬眼,镜子里映出一张小脸。
枯瘦苍白,下巴尖尖,浅瞳无神,脸上、身上找不出半点珠圆玉润的影子。
她气哼哼。
这昭王把她养的很差嘛!
涂完口脂,女人一动不动,白肤红唇无端瘆。
很快就有侍女上前,用一条春水绿的绫布蒙上了她的眼睛。
视野一片黑暗。
她像是裹粽叶一般穿上衣服。
如果记得不错,接下来剧情应该是侍寝。
虞羡鱼忍不住腹诽,穿这么多干什么。
想到一会儿昭王还要一件一件地扒衣裳,她都替人累得慌。
不过,看书时的感觉,到底跟切身的体验不一样。
梦里的一切,都太逼真了。
就像真真切切地发生过一样。
虞羡鱼的心中充满羞.耻、害怕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
可她就像一缕幽魂,被困在这具身子里,不能说话,也不能动。
仿佛她在沉浸式体验女人的一段人生。
虞羡鱼感觉走起路来很沉重,每走一步,都要停下来缓缓。
这才发现,手上,脚上都戴着脚铐。
她是罪犯吗?昭王这样对她。
不同于虞羡鱼的不满,女人始终沉默着一言不发,像是木偶断了线。
被侍女引着,不知道穿过了几扇门。
耳边只能听到走路时镣铐撞击发出的“当啷”声。
终于,目的地到了。
侍女们如潮水般退下。
灯笼的影子掠过,好像游鱼,会发光的那种。
虞羡鱼独自坐在床边。
等待,等待。
无聊的都要睡着了。
突然,一只冰冷的手抚上她的下巴。
“在想什么?”
虞羡鱼吓了一跳。
是……昭王?
怎么走路没声音,跟鬼一样的!
而且,他声音好耳熟,像在哪听过。
她听见自己开口,熟稔又僵硬:
“在想您。”
“想我。”
那人俯身,玉冠上垂下的流苏拂过颈间。
好痒。
“小虞夫人的谎话真是愈发动听了。”
虞羡鱼清晰地感觉到脖子上被人咬了一口。
“咔!”男人把她手腕上的镣铐解开了。
她抬手,勾着他的脖子,开始接吻。
虞羡鱼知道这只是一个梦,可是,耳边清晰的啧啧水声。
嘴唇和嘴唇紧贴,逐渐攀升的热度,还是让她宛如被人放了一把火,耳根子烧起来。
男人前面还算温柔,克制,慢慢变得放肆。
他甚至没有把她衣裳全脱光,只里三层外三层地往腰间一挎。
一双大手握着她的腰,力气格外大。
虞羡鱼甚至担心女人这么羸弱,会不会,死在床榻上啊。
她紧紧闭着眼,鸵鸟一样逃避着。
完全忘了自己蒙着眼。
突然,抵着她的男人,声音又低又哑,在她耳边问:
“唇上,搽了什么?”
“相思子。甜吗?”
女人的声音同样嘶哑,含着恨意。
相思子,好瑰艳的名字。
却是一味穿肠剧毒!
虞羡鱼恍然大悟。
她梦到的是大结局?
“甜。”
死到临头,那人竟还在笑。
大手扣住她的后颈,又吻下来。
虞羡鱼被亲到窒息。
救命!
她抬手,不,准确的说是女人抬手,推开了男人。
随即狠狠扯下蒙眼的绿绫。
虞羡鱼努力撑开眼皮,一眨不眨地朝着男人的方向看去。
——她倒要看看她春梦的对象什么模样,总不能太丑吧。
“别看。”
那人抬手挡了下,低低说。
可是,迟了。
虞羡鱼看到,对方一头长发乱乱地披散而下,如蔓如织,掩着一张白玉似的脸庞。
略微上挑的眼睛浓密的睫毛,一敛眸就觉得他在算计着什么。
一睁眼又觉得他无害脆弱。
唇很薄,红.肿,水光润泽,看一眼就能猜到刚跟女人厮混过。
特别色气。
而最特别的是他眉心那一点朱砂,宛如神来之笔。
让这张脸比寻常俊秀,多了几分神仙气……
任谁看到这张脸,都说不出一个丑字。
反而很美。
很神。
很勾魂。
虞羡鱼却在看到他的第一眼,便如同被一道飞来的天雷劈中脑门,整个人呆呆愣愣,雷得外焦里嫩。
她恨不得自戳双目!
“唰——”
虞羡鱼睁开眼。
树荫,躺椅。
一阵风吹来,树叶沙沙作响,
虞羡鱼看着天空,很久都回不过神来。
她的小手紧紧抓着躺椅扶手,手指痉挛,手心里都是汗,滑腻得几乎抓不住。
砰、砰砰砰。
她心跳极快,喉咙发干。
也不知道什么时辰了,天边最后一丝光线也沉进了云层里面,周围一切遁入黑暗。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虞羡鱼情不自禁地开始口念佛号,充满了忏悔。
见鬼了中邪了要疯了。
她眼眸僵硬地动了一动,发现罪恶之源——那个话本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
索性侧过身子,伸手去够。
怎么够,都够不到。
但她一向秉持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站着的原则。
妥妥一个犟种,非得这么把话本子捡到手里。
摇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少女纤细的身子拉成满弓,吭哧吭哧儿,拼命地抻胳膊。
差一点、就差一点点——
一双靴子骤然闯入眼帘。
洁白如雪,纤尘不染,靴边用银线,细细勾勒出兰草卷云纹。
即使是在黑暗中,也自然地泛出点带着蓝色的银色闪光。
仙气飘飘、贵气十足。
对方的靴尖毫不客气,甚至是有一点无礼地踩到了话本摊开的纸页边缘。
谁呀?!
虞羡鱼有点生气地抬眼。
却见一个极其俊美、高雅的少年,正居高临下地站在身前。
他眼眸低垂,干净漆黑的瞳仁像是一面镜子,恰好把她框进了眼眸里面。
此人,生得极其冷淡,漂亮。
脸型窄长,肤白芳净。
眉心一点朱砂,如同青山间拥一轮红日,美到微微带出点神性出来。
心头“咯噔”一声,虞羡鱼的视线缓缓下移,不可避免地落在少年的嘴唇上。
这双唇,唇薄而色淡,微微抿着,透出些禁欲的味道。
在她那个绮丽缠绵的梦中,却是和她亲吻得难舍难分,甚至舌尖顶开她的……
“轰!”
一个惊雷,炸得她大脑一片空白。
虞羡鱼舌根僵直,看着他,僵硬呆滞、哆哆嗦嗦地吐出:
“……二哥?”
心虚,紧张,羞愧,总之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心头,让她的声音都飘了。
少年看着她,目光如同冰块般洁净通透。
少女满脸通红,上衫从肩头滑落,露出一片细腻雪白的肩颈,白皙得泛出珍珠光泽。
他微微目移。
这细微的神色落在虞羡鱼眼底,立刻让她发现自己姿势的不雅。
她赶紧坐回躺椅里面,手忙脚乱整理起来,脸滚烫,羞窘至极。
耳边衣衫簌簌声响,少年静静垂眸看着地面,忽然发现自己踩到了一本书。
原来她刚才那么费劲,是在捡书。
靴子往后一移,少年弯下身去,洁白的衣袍垂到地面,堆雪砌玉一般,却染上了尘埃。
虞羡鱼整理完自己,随意一瞥,就看到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
手背青筋迭起,指尖白得透光。
离那本书只有咫尺。
一旦被二哥看到那些不堪入目的内容……
光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她就觉得,太死亡了。
虞寒仪的手刚刚触及纸页,一片红影倏地闪过,书本被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走。
“不、不劳二哥!我自己来就好!”
少女仰头,一双浅色眼眸带了惊慌湿漉漉地看他。
紧紧抱着话本,宛如护食的猫儿。
“……”
少年的手收了回去,指骨分明垂落在身侧,缓缓站起。
他身形挺拔,肩背如松,目光微微显出困惑,不动声色地看着妹妹。
虞羡鱼感到一股安静的视线落在身上。
带着探寻。
她硬着头皮,颤巍巍抬头,努力使自己表现得平静、寻常。
咦?
一阵风吹过,原来刚刚是一滴桃花,还是什么花的红色碎屑,黏在了他的眉心。
很容易被误以为是朱砂痣。
现在,被风给吹走了。
少年眉心一望无际的雪白,恢复与平时那个冷漠、雅正的二哥无异。
没了最明显的特征,一下子就跟梦里的人,不是很像了。
仔细看,五官虽然相似,却要青涩、秀美、柔和很多,没那么有侵略感。
紧绷感一下子从身体里泄去,虞羡鱼长长舒了口气。
她就说嘛,一个梦罢了。
“回房去睡,在外面容易着凉。”
对于妹妹显得过于放肆、大胆的目光,少年并没有什么表示。
他颈间喉结上下滑动,淡淡开口。
二哥的声音就像他腰间那块剔透的玉,不过没有那般冷硬。
而仿佛是沾了一层氤氲的水雾,一种微凉的清薄温润感。
二哥待人接物很有分寸感,即使是关心的话也带着他一贯的冷淡,并不亲昵。
“好、好的。”
她赶紧应了声,抱着书便往屋子里走。
刚迈出一步,不知道是踩到石块还是什么,脚踝尖锐的刺痛传来。
她一个踉跄。
身子歪倒。
救命……!
虞羡鱼闭紧眼睛,已经做好摔伤出丑的准备。
却想不到,被人伸手扶了一下。
对方修长的手掌在腰间,不可避免用了力气,往他的身体那里带过去些。
虞羡鱼慢慢睁开眼。
……太近了。
这个距离,她一抬头就会蹭到他冷白的下巴。
还能看到他的喉结。
少年连扶人也是很有距离感,隔着衣袖,没有与她肌肤接触。
可他扶着她腰,指尖不可避免地染上她皮肤过于滚烫的温度。
虞寒仪低头,看到妹妹秀气的鼻尖上,一点点渗出汗珠。
一把过于细的腰,在他掌下轻颤,肩和背的线条孱弱,一抖一抖,像是怕极了他。
“叮。”
檐下的惊鸿铃被风吹动,响了一声。
虞羡鱼骤然回神。
待她反应过来,已不由自主地伸着双手,把少年狠狠往身前一推。
自己则大退一步,拉开了跟二哥的距离。
她目光不知往哪儿放,深深地喘了一口气,胸口起伏不定。
虞寒仪的手,在半空中僵住。
一双点漆的眸,目光清冷,直直地看向如炸毛的猫儿般,浑身上下都写着抗拒二字的妹妹。
须臾,他缓缓地放下手,半垂下眼睑。
黑眼珠里幽深的神色被睫毛阴影遮住,从而变得褪淡。
“二哥。我先回房了。”
虞羡鱼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她转身迈步,竭力遏制情绪,声线却还是因为紧张、慌乱有些颤抖。
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清冷淡漠的声音。
“脚伤没好之前。”
少年的嗓音玉润琳琅,吐字清晰地钻入耳中,极为悦耳、动听:
“待在洛水园哪儿也莫去,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