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太太们从回忆中惊醒,都有些感慨,就有人说:“桑先生可最好是改好了,我记得从前婉兮手腕老是有伤。”
这话说的就有几份酸溜溜,兼具不怀好意,你不是如今生活的很好吗?那我诅咒你总有倒霉的那一天。
常太太马上护住婉兮:“这可都是谣传,当事人从未承认过,你造谣她可以告你。”
话说得重,对方悻悻低头,心里却在冷笑:看你罩得住几时?等你离了婚,也不过是个年老色衰的卖鞋女!
常太太当然能读懂对方的眼神。
她也能理解对方。
一开始没有辨别男人的能力或者有别的目的,于是糊里糊涂进入了一段婚姻。
开始当然是甜美的,可惜谁都隐藏不了太久,于是矛盾渐渐暴露。
青云台的丈夫们压根儿就有的是地方找知己、找理解、找倾诉。
于是太太们就一天天枯萎下去。
有的寄情于儿女、有的爱上某项体育活动、有的插花品茶、有的信奉宗教,都试图从中找到寄托。
可是爱就是爱,哪里那么容易找得到替代品?长期不被爱,得不到来自丈夫的赞美和欣赏,一位位青云台的太太们心理逐渐扭曲。
有将儿子宠成妈宝男让儿子当自己“小老公”的、有妒忌年轻女儿人生有无限种可能的、有处处刁难儿媳将对方当成抢夺走自己儿子敌人的、更有在外说话尖刻,见不得别人幸福的。
太太们不知道,她们本是可怜人,可惜只因为错误的以为男女之爱可以被别的物品替代,所以走上了心理缺失而不自知的道路。
常太太心里惋惜这些太太们,她如今也是其中一份子,自然理解这些人的不容易。
是以她并未对此人穷追猛打。
都是可怜人,何必呢。
常太太的离婚案终于正式开庭。
判决下来的那一天,常太太毫无异议。
她一个人走在青云台的街道上,高跟鞋在街道上敲击出有节奏的空旷。
下着微雨路上没有什么人,路旁的花园做成多立克柱式形制,蔷薇花藤一道又一道绕着柱子攀援而出。
流浪蔷薇。
围墙内飘来一阵细微的音乐声:“You promised not to break my heart, You lied to me, I love you too”
她一时失神恍惚,你曾允诺永不伤我心,即便你骗了我,我爱你无悔至深。
常太太忽然听到一阵“咯咯咯”的细碎笑声,她仔细看去,原来围墙内的花园里有一座小庭,桑氓之和婉兮正相拥在雨中起舞。
风把雨水吹散,细细碎碎的水珠沾染了他们的发梢、衣服,他们却不以为意,两个人的眼中似乎只瞧得见彼此。
常太太叹息一声,轻轻离开。
豫让和何闵却日渐亲近。
起初是因为两人都被婉兮抛弃,豫让耸耸肩:“每个劝夫妻离婚的朋友在他们和好后都会里外不是人。”
何闵却避而不谈:“说起来奇怪,我去慈幼院那么多次讲座,却从未遇到过你。”
豫让笑嘻嘻:“可能因为我不是美女。”
两个人嬉笑,谁也瞧不出心里的失落。或许因为这个,两个人越发亲密。
豫让最近就常常去研究所。
荒郊野岭的研究所,外卖亦是不至,因而师兄师弟们看见豫让扛着一篮子奶茶和炸鸡进来都是鼓掌。
豫让本就是喜欢照顾别人的性格,要不也不会放着丰厚家财不顾去做义工,因而这帮大孩子渐渐牵动她的心。
她很快就跟他们结交为朋友,每日里在研究所磋磨许久。
过些时日,似乎谁也不记得从前有个叫婉兮的人。
真的不记得吗?
这天豫让又到研究所,捧出热腾腾牛角豆沙包,一干工作人员都大呼恩人。
“何闵呢?”
“他从昨日就一直写写算算到现在。”
“哈”,科研工作者常态,豫让已经习惯。
她自去寻到科研所一角 ,何闵的地盘。
啊哈,那个大男孩正在验算,只见他写写算算,忽然双眼放光,似乎颇有成果,他看见豫让,眼前一亮。
豫让也很高兴,是谁说过,看见喜欢的人,你的眼镜里会不由自主有星星。
下一秒豫让如被冰雨覆面,何闵激动的说:“我终于知道婉兮性情大变的原因了!!!”
豫让有些发愣,但何闵并没有停止,他滔滔不绝将自己的发现说出来:
师傅从前怀疑英仙座人士隐匿在人群里,可叹一直没有确凿证据。
前些时日研究所终于追究到蛛丝马迹,在郊野一间人迹罕至的护林人小屋频繁传出与他们一直追踪的英仙座通讯相同的频率。
可是遇上大雷雨天气不能前行,等雷雨过后发现哪里发生了一场飞船撞毁事故,护林员当场死亡,这条线索就此断去。
何闵兴奋的说:“我居然从未想过婉兮经历的那一场车祸就是这一场!!!”
所以呢?
豫让一时不知道该是什么表情,可能她脸上迷茫的表情误导了何闵,经历这件事谁不懵头呢?
何闵激动说下去,他快步踱来踱去,似乎为自己的发现而不知所措:“我们一直以为英仙座来客是寄生于宿主身体,却没有想到宿主死亡他们却不会随之消亡!哈!快召集大家,我要开会讨论!”
他看都没有看豫让一眼,兴奋去召集同伴。
豫让呆呆站在原地。
成年的第一课学会的便是若无其事。
昨天你在上司跟前踩我被我听见,今天我若无其事跟你继续相处;
竞争同一岗位时你死我活恨不得刺刀见血,可尘埃落定后还是若无其事恭喜恭喜;
要让那些等着看笑话的外人失望:怎的,两个人居然没有打起来?失败者居然没有四处跟人哭诉自己失败?
要过很多年,才能有这种涵养功夫,一张脸皮修炼得厚如城墙,所谓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
豫让想,若此时真的有一座泰山崩塌,或许自己真也若无其事走过去轻描淡写:“什么?真是遗憾。”
她自己回了家,拉上窗帘,原来一切都只是自己一厢情愿。
青云台。
婉兮在等待桑氓之回家吃饭。
她打开屋里所有的灯光,大宅灯火通明,而餐桌上方俱是温馨的橘黄色灯光。
这是朱妈特意调试,据说这样的灯光最适合促进食欲。
桑氓之比寻常回来的晚,婉兮心中隐约有不安略过,但又不知道是什么。
来不及多想,她微笑着上前接过桑氓之脱下的大衣。
桑氓之嘀咕:“真应该让世人瞧瞧,你再宠我就当真宠坏我了。”
婉兮调皮眼睛:“什么叫宠?”
下一秒她又睁大眼睛:“哇”,原来桑氓之状似整理衣物,实则从口袋里掏出一袋巧克力。
婉兮打开巧克力,给自己口中扔一颗,又给桑氓之喂一颗。
巧克力的口感丝滑浓厚,婉兮闭上眼睛“唔”的一声。
桑氓之笑着将她拥在怀里:“可不能让外人看见你吃巧克力的样子,真是可爱。”
婉兮嗔怪着推开他:“怪肉麻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小年轻呢。”
桑氓之哈哈大笑:“谁说你不年轻了?”
婉兮撕开包装,忍不住说了句:“这巧克力包装袋有些破损了,可别脏了口袋。”
桑氓之有那么一瞬的不自然,他忽然说:“买巧克力时遇到一个奇怪的人,冲着我问一些古怪问题,我一走神就差点撕了包装。”
婉兮说:“你不用亲自去买呀,外头什么人都有,叫秘书买就好了嘛。”
桑氓之笑眯眯:“可我觉得我亲自买的你吃着才香。”
两个人打打闹闹半天才到餐桌,桑氓之盛一勺海皇汤,又啧啧称赞不已。
吃着吃着,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字斟句酌对婉兮说:“今天我同董事会递交了辞呈。”
“什么?”
“我深觉以前没有享受人生,差点白白错过你,我想现在还不晚。”
婉兮愣了一下便已经绽放出笑容;“那我们可要好好计划下去接下来的时光。”
豫让没想到何闵来敲门,他耷拉着脑袋被霜打过的茄子一样。
豫让想一想,似乎对方没有发现什么端倪,这时候提出疏远岂不是反而让人瞧出自己心意。
索性做好兄弟,大大方方将此事抹去才是保全自尊的最好办法。
因而她打开了门:“有事吗?”
何闵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沮丧中,丝毫没有发现豫让语气中强忍着的冷淡。
他说:“我去找桑氓之了。”
啊?
饶是豫让此时心思不在这里也忍不住问:“为什么?”
何闵回:“因为婉兮可能被英仙座人附体了,我问桑先生有无发现异常。”
不用问都知道答案,豫让拍了拍肩膀:“正沉浸爱河的人怎么听得进去。”
何闵双肩低垂:“更糟,我差点被他暴打。”
豫让忍住笑:“你像不像法海,别人俊男靓女佳偶天成,哪里要你这个外人去降妖除魔?”
何闵喃喃:“也许白娘子也是英仙座外星人,法海是如我一样打抱不平的正义人士。”
豫让差点笑了:“你?你算什么正义人士?别人你情我愿,轮得到外人去生生拆散?”
何闵这回抬起头一脸认真:“你不知道,宿主本身意识只能退居其后,过一段时间她会最终被原身战胜,彻底消失。”
啊?如此可怖,豫让忽然觉得鸡皮疙瘩耸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