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
这一夜宋寻睡得很疲惫,等他下楼时景行正端着盘子从厨房过来,他两只手上各拿了两个,却能有条不紊的一一放下,一点不撒到外面。
宋寻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从他住到景行家里,就没有帮忙分担过家务,因为这一切都被景行处理的井井有条以至于自己毫无负担,才能心安理得的这么偷懒甚至没有察觉到。
他走到桌前,看着面前的餐盘想了想,等到景行也做到桌前后,措辞了一下开口说,“那个……景行”
“嗯?”
景行放好餐具,坐下抬头认真看着他,宋寻才想起来,似乎自己不应该这么对他直呼其名,毕竟刘局看起来就比自己大很多,他一直称呼景行“景哥”,而其他人对景行一直也是毕恭毕敬的加上大师等等,因为一开始景行拒绝宋寻称呼他大师,让直接叫他景行,现在想想应该是不合适。
“那个,我是不是应该和刘局一样叫你”,宋寻没好意思看他,就怕这句“景哥”叫不出口。
听到这话,景行有些尴尬的端起一旁的杯子,“啊……名字就是个称呼,你之前那么叫就挺好的,挺好的。”
宋寻低下头,嗯了一声,这个话题确实是有些让人尴尬。
两个人这顿饭吃的有点尴尬,都保持着一种你不开口我也不开口的默契。
宋寻的胃口比较小,加上早起轻微低血糖更是食欲不振,勉强吃了几口就磨蹭的用刀叉切盘子里的一块培根,他刚才特意从三明治里面拽出来的,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吃到烟熏肉制品的味道都会格外恶心。
在他把那块千刀万剐的培根切成大概可以包饺子当馅的时候,景行也把盘子里的食物吃了七七八八。
根据这段时间的观察,宋寻觉得他大概是要吃饱了,果然,在景行用叉子戳起盘子里最后一颗小番茄一口吃掉后,就利落的放下叉子。
而宋寻此时已经等待许久,他原以为用刚才在心里默默联系了好几次的说辞能顺利接过餐盘,并包揽从现在开始的洗碗工作,但很明显他的计划刚开始就失败了。
景行只是耐心的听完他简短的表达自己对这些日子来收到的照顾的感谢,而后就是明确的表示他应该承担部分家务减轻对方负担。
然后,在景行表达赞同的微笑,点头中,被他以迅速到难以争抢的速度抢走桌面的四个盘子以及若干餐具,就连一片掉在桌上用完的餐纸都没留下。
然后又在宋寻想要去厨房拿清洁布擦桌面时迅速窜出厨房,三两下就把桌面擦得锃光瓦亮,干净的可以直接照人。
又在提出帮忙洗餐后水果时,直接被摁在沙发上,面前当啷一声摆上一个巨大的甚至切好了还摆盘的果盘……
于是,宋寻只能一动不敢动的默默吃,甚至不敢再多做什么。
真的是有点奇怪,宋寻一边吃一边默默想着这些日子来的事情。虽然景行对他一开始就格外热情,但经过这些日子,似乎他的态度反而变得有些不一样。
想了一会儿,一个词在脑海里冒出——疏离。
对,就是疏离,不同于一般人随着认识时间增加而逐渐熟络,似乎景行对他是逐渐疏远,这个疏远不是指在行动上或具体表现上,但宋寻还是从一些细枝末节中发现,似乎确实是这样的。
表面上保持着客气,亲切,在遇到危险时会第一时间保护自己,也会照顾对方的感受,根本不像一个刚认识的人,但在这种出乎常理的关切下,似乎两人的距离逐渐拉远,他也越来越看不懂景行,虽然一开始就从来没有真的看懂过。
其实一开始,似乎是被那些经常看到的偶像剧和小说之类影响到,宋寻甚至觉得是不是景行是喜欢自己的,虽然很自作多情,但如果带入这种说法,似乎那些表现都解释的通。
但现在,宋寻否认了这个说法,如果一开始那些显得过于亲近的表现是为了拉进距离,那现在的情况又是为了什么呢?
难道是因为什么事情发生了改变,所以才连带着做法也变了。
宋寻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真实的想法,心里的感觉很微妙,就像是吃了一口味道混合复杂的食物,一时间无法形容究竟是哪种味道最先刺激了味蕾,他只知道自己在意识到最初对景行可能喜欢自己的这种想法是错的时,似乎是不开心的,也带着一点就连他自己都不想承认的失望。
就是失望,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带着隐秘的期待,期待景行对他如一开始般自然的熟络,也希望能在当时的基础上进展,他比不讨厌这种自来熟的感觉,也不觉得是所谓交浅言深,比起对各种相处人精细的计较亲疏远近,计算利益得失,他不切实际的期待能有一个人值得他敢去付出,去信任,而这个人也愿意同样的对他。
宋寻不知道这种奇怪的感觉算不算心动,他说不明白自己是不是喜欢景行,也说不出自己喜欢的点,但如果说自己不喜欢他,那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莫名的忐忑不安和不住猜测又算什么?
少年不曾对现实中的人心动过,就连懵懂的喜欢都恨不得能有一个人能给他掰开揉碎了去分析到底自己有几分真心,生怕自己对一份感情的不负责会伤害对方。
他不怕被人伤害。
作为一个没谈过感情,唯一的情感经验来自网络和影视剧的少年,宋寻却敢这么去定义自己,因为过去对父母亲人的伤害,让他对情感上对别人的亏欠无比敏感,如果说他欠人钱可能还能吃得下睡得着,那么如果欺骗或者亏欠了别人的感情那就是能让他寝食难安,坐立不安了。
更何况那个人是他从来没有想象到的类型。
他看了眼在厨房刷碗的景行,男人正仔仔细细的对着光看杯子上是不是还有油渍,还顺便对比了一下几个餐盘的大小重新把几个按照大小顺序摞了一下。
就这么瞬间一个念头不由自主的出现,如果是景行的话,他或许能够敢去想象一下,自己未来十年的生活,但一想到这些,宋寻的心脏突然猛地一痛,就像是被吐着信子的毒蛇一口咬下!鲜血淋漓,伤口深重……
——他曾经想过,如果景行对他另有图谋,如果能够许诺为他延续生命,那他愿意出卖自己的感情。
只要能让他活下去,他愿意装作对方希望的样子,哪怕是提供给对方需要的所谓真爱,他都愿意去假扮。
过去的想法如子弹在此刻将宋寻迎面一击!
随后极度的愧疚和羞愧将他深深拽入无尽懊悔中去,他痛恨曾经的自己,轻贱了自己,也轻贱了景行。
……
等景行回到客厅,就看见宋寻呆坐在沙发一角,面前还摆着一块吃到一半的蜜瓜,因为摆放的位置过与靠近桌沿已经快要掉下去,而宋寻的注意力很明显并不在这块摇摇欲坠的瓜上,他目光定定落在最近的杯子上,盯着杯子里无波无澜的水。
景行几乎是瞬间笃定,宋寻是在回忆过去的事情,这个动作他太熟悉了,几乎是在过去每次师尊盯着一处半天不动时,都会在回神后去寻找一些遗落在某处的小东西,或者清算自己和师弟们最近做过的一些事。
因为当时年纪不大,只知道自己和师弟们做的那些摸鱼打鸟的事情被师尊发现又是会被罚抄悯生宗那又臭又长的门规,所以对师尊当时这类举动十分敏感,只是当时的他也没想到,曾经最不喜欢出现在师尊脸上的表情,竟然也成了漫长岁月里抵挡思念而去反复回味的习惯。
缓了缓,景行坐在一边,温声问道,“是有什么事吗?”
“啊,没”被突然做过来的景行吓到,宋寻原本就是在想他过去对景行的妄自推测,对着眼前的正主更是有些被当场抓包的尴尬,但下意识的拒绝还是一听就能被看出说的是假的,宋寻想了想还是捡了一些事说。
其实他心里也莫名的带着一些对景行态度的推测——也许景行并不在意这种事情,也或者他根本就不会发现自己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
话到了嘴边就变成了那些隐秘的期待,“我就是想到一些过去的事情,没什么……不过,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发现一个人可能在不了解你的时候误会了你,你会介意吗?他可能表现出来了被你发现了,也可能当时你根本没有发现,只是后来才意外知道,你会不会很反感这个人?”
景行安静的听他说完,而后思考了一会儿,英俊的眉眼随之舒展,“既然是过去的事情,为什么要揪住不放呢?一开始的误会很有可能也不是一个人的问题,我又为什么会去责怪他?”
看着男人认真的神情,宋寻不知觉的低下头,有些别扭的侧过身,是啊,人家都不会介意,而且还对你的事情这么负责,怎么会记恨你?
不过既然是这样,那景行对自己那些微妙的变化,又是为什么呢?真的是因为自己过与敏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