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行话虽然这么说但语气根本不像是猜测,倒像是笃定。
“其实我可以按照现状猜一下,我要是估计的不错那天你应该是看见她掉下去,直接就义无反顾的跳下去了,要不然怎么能赶在她将死之际把支撑着你维持在世间的怨气都传给她?”
“你怎么知道的!?你是不是对她做什么了?”
“放心”,景行蹲在她面前,“我不会害她,因为她已经死了。”
女人的眼睛随着他的话越睁越大,直到目眦欲裂,就是当人听到不敢置信的话时就会这样,崩溃不是歇斯底里而是瞬间的恍惚。
“你以为你是救了她,可是你知不知道,从那些怨念进到她身体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是个活死人了!以后就连日光都不能照到,白天出去就是灰飞烟灭!”
“每天只能跟老鼠一样见不得光,日落的夕阳就是她能接受的明亮的时刻了。”
所以他坚持等到日落,坚持不让他们早出来,因为他知道白天的日光下女孩会被灼伤,她才那么小,怎么能接受这种事情?
女人听到这些话一下愣住了,脸上表情异常扭曲,好像在哭,眼里却流不出一滴眼泪,她拼力挥舞双手狠狠砸在自己身上,身上发出沉闷的打击声,喉口是风箱一样呼呼的抽气声,她甚至哭不出来,原本就被骨骼断裂的胸腔不能支撑,整个人像是捏瘪的塑料,扭曲而可怕。
“我……我不知道,我只是想救她,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女人痛苦的哭喊,在偌大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凄惨又渗人,她不断颤抖,如风中残叶。
“我没想害她,当时她躺在地上,浑身是血,哭着喊我妈妈……我也有过一个孩子,我也差点是个妈妈!”
她当时真的是没有任何办法,女孩就在她怀里,眼睁睁看着她昏迷,看着她全身被源源不断的血浸湿,渐渐冷下来……
这让一个做母亲的人根本无法接受,这个意识模糊一直喊自己“妈妈”的女孩,是她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
景行看着她,眼神没有同情,说的话也一样,“可你最终害了她,如果不是意外碰到你,或许她不会摔下来。”
当时的女孩是因为异样的呼唤才一个人离开原地上了这栋楼,如果不是她或许都不一样。
女人抱着怀里的女孩,眼里无尽怜惜与悔恨,小女孩被她因肌肉僵硬而诡异的表情吓到了,不断挣扎着要跑。
察觉到怀里人的反抗,女人最终还是选择放手。
小孩跑到宋寻身边,扑到他怀里。
事情已经结束了,女人没有能力再去害人,几人也默契的没提如何处置她,也是于心不忍。
景行让他们先下楼,自己呆了好一会儿才出来,自从出了大楼,妮妮从宋寻肩膀上探出头,看着自己掉落那层,好像期待着看到什么,可惜什么也没有。
楼下
远远就看见昨天出了意外的年轻工人和他一家还在不依不饶的吵,那个工人低着头站在一边。
刘局看着这一幕颇有些感慨,对身侧人低声说,“景哥,你看,那个小伙子可比他家人好多了,估计也是被逼着过来的,人挺老实的,好像叫樊星,名字就正派一人,怎么摊上这么一家人。”
“是吗”,循着声音,景行看见一个个子不高的男人,缩着头站在人群边上,笑了一下,没按着他的话说,不冷不淡丢下一句,谁知道呢?
刘局好像格外感兴趣,拉着几人凑过去,听见前面站着的大娘拽着身边一个道士打扮的人,大声嚷嚷着要让大师去看看是不是真的闹鬼。
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不过是为了要钱,负责人肯定不会想没卖出去的房子就传出闹鬼的消息,宁愿花钱买个安生,所以他们架势越足越能要个好价,才下了本钱雇人找了个道士。
他们家来的人不少,自从这次出事以后,不少工人也都害怕,拿了钱都走了,反正只剩下收尾,外包给另一个公司,只等他们收拾烂摊子。
现在剩下的人不多,拦了几下没拦住,被他们闯了进来,一群人乌泱泱到了楼下。
为首的大娘架好手机,选了一个好位置,“大师,您快出手,看看是什么妖孽!”
那个道士装扮的人,从怀里掏出不少画好的黄符,装模作样的四处走走在地上贴了几张,捋了捋粘上的胡子,手上端着一个罗盘,随后套路的夸张一愣,“依照贫道看啊,此地凶险!非常凶险啊!凶险至极!”
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个罗盘,“看贫道的宝盘指引,我们要找的邪物就在楼里,待贫道前去端了它的老巢!”
早就提前打听好的道士不顾众人反对拎着桃木剑直接窜进楼里,一溜烟就不见人影。
众人之中,景行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那天医院里的工人身后那人,这人身穿正装,景行一眼就看出价格不菲,是某个一线品牌的新款,男人把外套搭在小臂上,衬衫扣子挽起几折,人看着却随和。
西装男也注意到景行,微微一笑上前,“景先生,没想到还能在这儿再见到你”。
景行却没看见他一样,转身面对一侧叫樊星的男人,嘘寒问暖道,“樊先生的病好的很快,医院水平不错。”
樊星伸手摸了摸脖子上还依稀可见的痕迹,对他的问候似乎觉得有些尴尬。
“从昨晚回来我就在想,明明工地这么多人,为什么她就偏偏伤了你呢?”
景行这话有些气人,就像是家长总说的“为什么不欺负别人就欺负你”一样,但男人的脸色却格外不自然,不像是因为这句冒犯的话生气,而是心虚的低头。
景行笑了,“我不过是开玩笑的,樊先生别介意。”说完还抬手拍了拍他的背,“别紧张,刚才那位是你母亲吧?听说孩子总是像父母的,真奇怪你们好像并不相似?”
“大师”
一旁被刻意忽视的男人出声,景行才刚看见他一样回过头,“哪位?”
西装男丝毫不生气,随和的从口袋掏出名片,恭敬双手递上,名片是烫金白底,上面大字写着——张明磊。
“大师贵人多忘事,半月前鄙公司刚请大师帮忙请过镇宅符,当时有幸见过大师一面,实在是让人过目难忘,今天能在这里再见您实在是张某运气。”
景行回忆起似乎是有这么件事,眼前的男人大约是那种可能不少人初见就会觉得礼貌随和好相处的人,长相算不上好看,但身高不矮,整体算的上有些气质,加上有些钱却亲和算是打工人很喜欢的老板一类。
“张老板”,景行顿了顿,“大晚上怎么来这儿?似乎张氏企业并不涉及房地产,张老板是要扩建企业版图吗?”
这类人是不会在意对方对他的态度,即使是景行这种说话方式,张明磊似乎也毫不在意,脸上依旧是带着笑,“这不是老同学好久不见,听说有些事情帮忙过来看看。”
“张老板家里公司不小放着法务和助理不用,怎么还亲自处理这种事情,你这朋友关系不错啊,高中时候感情挺好的。”
“哎?”景行根本没等他回答眯了迷眼看向刚才那个道士进去的地方。
“樊先生,你母亲找的道士半天没出来,碰巧我对降妖除魔也略通一二,不如我们一起进去帮帮忙?”,不等他答应,直接架着他走了进去,回头看了宋寻一眼,他默契的抱着妮妮也跟了进去。
身后刚说话的两人也跟了上去,楼梯间里几人前后走着。
“樊先生年纪看起来并不是很大啊”,景行拉着宋寻,随意和身后的男人搭话。
樊星低着头不说话,只顾低头走路。
景行根本不在意,自顾自继续说,“我早就听说家里有强势的长辈,孩子都不愿意说话,这要是在学校出了点什么事情,家长直接去又吵又嚷真的想想就丢人,你说对吧?”
压根没想要男人回答,他笑了几声,“估计这种事情你也经历过,这么揭人伤口确实不太好,樊先生,你的性格确实很好。”
宋寻很是不解,景行虽然性格随性,但也不是这种随意找茬的人,现在一见到这个樊先生怎么就句句带刺,反复讥讽?
而且身后那个跟着的张明磊,既然是他的同学今天还是特意来帮忙的,为什么看他被这么可以为难一句话都不说。
虽然奇怪,但也知道景行这么做肯定有自己的目的,宋寻就只是一言不发的握紧他的手。
景行又就着家庭的事情说了几句眼看着说的越来越过分,樊星似乎忍无可忍,怒视着景行,“你为什么……”
后半句没来得及说就被堵在嘴里,“为什么挤兑你?为什么说的让你紧张?为什么说的都对?樊先生,你想说哪句?”
身后樊星的脸白了又黑想说点什么,不过景行都没停下上楼的脚步,笑着继续,“那在我解答你的疑惑前,还希望你配合回答我的疑问,樊先生,我们昨天在医院见面,你的紧张和恐惧我可以理解为撞到不干净东西的反应,那你今天为什么还敢来这儿呢?还是说你实际上并不害怕遇到那个东西,而是害怕被人发现什么?”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男人想推开景行,反而被他迅速转手抓住双臂不能动弹,男人紧张的反应正中他下怀,不过一激就露馅了,他就这么抓着樊星的手不紧不慢的说:“那晚在医院我明明把这段记忆清除了,我不知道你过去到底做过什么亏心事让你印象如此深刻,居然都记得。”
“樊先生刚刚的第一眼你应该就认出我了,我说的没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