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君!求王君做主!”
凄厉的哀求声在一片寂静中响起,无论成与不成,这一局都是她的“职责”。
初蕊想,一夜夫妻百日恩?
众人打量的目光向她扫去,连同清窈和戎祎。
后者也大致看出发生了什么,此前廖氏便用过此类的苦肉计,想到这里,戎祎眉头微凝:又是后宫的把戏。
看了看眼前坦然望向自己的妻子,眉眼间充盈着难得一见得俏皮,意味明显:你定然看出来咯?
就差把“信任”二字刻在脸上!
顿然有些恼怒,转头便冲脚下的左夫人吼道:“吵什么?!不知道王后禁不得吵闹吗?”
说着一边起身入榻坐下,一边将清窈拢入怀里,轻手蹑脚,讨好十足。
为了不伤她的身子,他尽量克制着自己不去元春殿,已经许久未曾抱她,实在想念得紧。
待寻了个满意的姿势,方寡淡问道:“说吧,怎么回事?”
如此明显的偏袒,初蕊饶是一愣,随后也只能照章办事。临到嘴边的求怜,想了想,换了原定的说辞。
慷慨一些:“回禀王君,妹妹年少无知,虽有冒犯之处却并无僭越,王君喜爱的不也正是她的天真烂漫吗?再者,妹妹是王君亲封的美人,即便要罚,也该由王君做主,怎可不顾其颜面,随意处置?如今妹妹心疾突犯,已恐回天乏术......王君,蕊儿替妹妹求王君做主啊~”
要死了?听见此话,戎祎这才将目光放到躺着一边的金环身上,到底是有些情分的,语气中带着一些关切:“宣御医没有?”
这边话音刚落,那边倒在地上的女子忽地吊上一口气来,凭借孱弱的气息呼唤着离自己有些遥远的男人:“王~君~”
气若游丝脸色苍白的模样,倒不像是装的,若醒来的契机不那样巧的话。
被唤的戎祎心头颤了颤,生出三分怜悯来,松了松手想上前,又舍不得怀中的温暖,嘱咐一旁的内侍。
“赶紧的,去催催,御医怎得还没到?”
金环微愣,回想以前欢好时,眼前这个男人对自己是何等宠爱,哪怕蹙个眉都要怜惜许久,不曾想一朝妖后出现,面对往日温柔竟是生死攸关都没上前看看的打算。
不过好歹是有些效果的,但求维持表面的她凄凄惨惨不忘继续哭诉:“王君,环儿以后怕是不能再为您单曲唱调了,环儿害怕,环儿舍不得您~”
再看一旁添油加柴的初蕊,面色凝重,陈词激昂,生怕宽恕了谁。
“求王君垂怜!”
实则姐姐倒是个聪慧的,意识到情况不妙,从头至尾都未曾将话题直接引到中宫身上,而是围着“垂怜”二字绕着圈的讨公道。
姐妹二人堪称同心同力。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不肖半刻,话音落地未果,以泪洗面的小美人手臂垂坠,转瞬间竟当真安静下来,就此魂消玉殒了?
说死就死?
何止是间客,当比“死士”罢。
霎时间,沧泉阙乱作一团。
四处皆跪着宫人,初蕊哭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动天撼地,双手紧紧抱着自家妹妹不放。
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戎祎也不由得从原位站起了身。清窈只觉身旁一空,一阵舒坦。
恰逢此时又有宫人来报,安置新晋采选姑娘们的盈淑宫走水了,似有人恶意纵火所致,好在火势不大且穆夫人已带人拿下嫌犯。
且不待王君问上一句人员伤亡如何,却听那内侍再报:嫌犯口口声声,自己乃听从中宫调令行事!
说罢,有意无意瞧了清窈的方向一眼,眸中恐慌,讳莫如深。
休说戎烈一死,峣姜再无未来。
单顷刻,小王君复杂的眸中已然多了一层猜忌的疑虑。
宫内“前菜上桌”,外朝蠢蠢欲动的心必然紧随其后,清窈心中腹诽,面上则依旧淡定如常。
不过齐大人“回恩”的手段罢了。
主动迎上戎祎的眸,她眼中泛起淡淡苦涩。
对方瞳孔骤缩,好似一个猛然醒悟,上前一步扶上她的肩,杂乱的心绪重又坚定了几分:“嫚嫚放心,有寡人在,任谁也不能委屈了你~”
盈淑宫的姑娘中不乏各家贵女,此事若处置不当,朝中声势必成鼎沸,戎祎的话清窈自是不信。
唯剩眉眼间坦荡如常:“臣妾行得端坐得直,听凭王君发落。”
不置之死地如何踩着旁人的尸骨以后生呢?
秋风瑟,寒鸦栖梧,天音寺钟声悠远沉长。
密闭的燃香堂中供奉着皇家佛龛,堂内烛蜡辉光点点,檀香浓重。
随着堂帘被放下,门吱呀一声合上,烟雾缭绕间,依稀传来几句朦胧对话。
纤袅的身影立在刚奉于龛中的佛像前,一道细语响起,柔润沉稳:“主子说了,东西看过之后不可留下残迹。”
墙角昏暗处灯光不及,对话之人未见身影,嗓音厚重似有诸多感慨。
“没想到,百年世家竟会因如此一位‘孝子贤孙’而做出这种事情来。一朝棋错,倾盘覆灭。”
孝子贤孙蠢是蠢了些,可到底是掌上明珠。何况他家唯一明眼的老太爷已经驾鹤,剩下一个庸碌无能,年龄也不小的小老头做主,谁又知道咱们的丞相大人到人家跟前吹了什么曲子,狗急跳墙也非难以理解。
只是这些话并不是在这种地方能够脱口而出的,即便周遭闲人已被遣散,难保有些鸡零狗碎,万一听去,从中揣摩一二,平添累赘。
于是柔润的声音中带了一丝紧肃:“还请大人慎言~”
“姑娘放心,凌某自有分寸。”,话虽收敛,却莫名夹着上位者蔑视的态度。
毕竟能让他恭敬的并非眼前这个小丫头,所以对其的警示,亦嫌过界。
满墙神佛的监督下,堂内安静的可怕。
冷寂三分,心思一转,听他又道:“听说宫内最近不太平,不知可否有用得到凌某的地方......”
多少有些探听虚实的意思,生出警觉,柔和的声音越发平淡:“主子从来算无遗策,尚且不需要旁人多费心思,大人只管做好自己的事便好。”
见对方半个字也不肯吐露,男人眸中划过一丝精锐,颔首浅道:“自是应该,那就请姑娘给凌某带句话‘臣必不负所托!三日内定见分晓!’”
不一会儿,门声再度响起,堂内纤细的身姿匿迹,阴暗处走出一抹堂皇人影来,正是御史大夫凌光学。
眨眼间身边多了一位绯襟长史,似挟冷风匆匆而来。
“舅爷,新来的消息,那位被禁了。传沧泉阙小花心疾而终,盈淑宫走水多有伤亡,二者皆与那位脱不了干系,夫人的意思是让您早早断臂,或可保全。”
紧了紧手中的薄沙布料,上面镌写着的清秀小字被挤压成团,凌光学脑海中思绪万千,布条上的内容无疑是王后提前安排给自己的后路。
说是需要他的帮忙,但事实真如表面如此吗?
沧泉阙和盈淑宫两件事不可谓不环环相扣,明摆着是要拉王后下台的戏码,而这些毫无疑问自然是丞相齐淮的手笔。
如今更是显而易见的加上了穆家的帮附,齐穆两家联合,势力之大确实够他一个尚无强大根基的御史大夫喝一壶的,弄不好凌家就得跟着一起栽了。
可迁思回虑,若龟缩不为,按往日两派斗争之势,王后倒台,齐淮也未必就会放过自己。
最重要的,王后既然能提前安排后路,恰恰证明她早已猜到齐穆两家的手段。而且依着王后的心性,当真会任由他们随意构陷自己不成?
不对,此事必有蹊跷!
“妇人之见!”,凌大人喝声咒骂。如炬的目光露出一丝幽深:“对于那位来说,我们或许不是雪中送炭,但绝不能落井下石!”
“那依舅爷您的意思是?”
反复摩挲着掌中的布条,像是最终下定决心,摊于烛火之上,任凭兴奋的火焰吞噬燃烧......
火光明亮间,暗沉的声音响起:“表忠心的时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