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下来报:“娘娘,徐林的死讯已经快马传入都城了。”
“朝中情势如何?”
其实不问也知道。
但听手下内侍回答:“多数大臣上奏,正以办事不力为由弹劾赵景之赵大人,我们的人辩驳无力,而御史大夫凌大人等......似乎只持观望态度。”
大难临头各自飞,此事总要有人出来承担,正常人都怕惹一身骚,何况那些老狐狸?
挥挥手,内侍退下,清窈继续拈花逗猫。
开设采选,宫中注定热闹非凡,各世家豪族更是卯足劲往宫中塞人。
能送入宫的姑娘皆是各有各的神通,各有各的派头,但目的有且唯有一个,便是王君的恩宠。
说起这事,实则王君戎祎是最高兴的,近来沧泉阙那二位将他养得刁钻,床第之欢的兴致较之往日也更浓郁一些,时不时都要琢磨一些新花样。
一来清窈懒得应付他,二来可与王君心中可得一个贤良的名头,便以无所出为由提出采选。
戎祎起先还推拒,再后来提起沧泉阙二位的封号便也不装了。一位封为左美人,一位封右美人,正好顶了廖贞媛的位置。
初秋了,蝉鸣渐渐松弛,元春殿也跟着寂寥了。
或许是春困秋乏的缘故,宫人们懒洋洋打扫卫生,连不远处,枝头上代表绿意盎然的最后一瓣残叶都飘落平静的池面,悠悠打着圈,好似一片祥和安然。
这日,没头没脑的,清窈吩咐苕华将后殿一直搁置着的一尊玉佛请去天音寺吃香火。
近来各宫是越发不把元春殿放在眼里了,采选原本是安置人手的大好时机,偏偏这活娘娘还刻意让给了葳蕤宫去,加上王后之位未曾恢复,竟致偌大后宫无一前来跪拜中宫。
如今更大有一副要吃斋念佛的架势,苕华不懂。
清窈却反过来宽慰她:“你不晓得本宫近来心悸,恐气运差得紧,去年时便是如此,吃一堑长一智,今年还是拜一拜吧~”
说着,就又静坐鱼台上,出神了。
娘娘的吩咐不容置喙,苕华深知其中必有蹊跷,未敢多言,转身便出了宫。
正是这一去,祸事自动上门了。
后宫中的那些手段,无非都是为了帝王的宠爱准备的,争风吃醋乃家常便饭,这些入宫多年的苕华早便知道了,所以一般不与人主动争执,除非旁人惹上门来。
而这次却是切切实实的被人招惹了......
两名内侍抬着玉佛走在前头,苕华跟在后头,正经过后花园,巧遇左右美人赏菊放鸢。
二位美人一个淡雅清新,一个活泼轻灵,一静一动,于旁人眼里倒是个妙景。
唯苕华见了,避之唯恐不及,连忙催促内侍快些走,未承想,反而吸引了多余的注意,喝声即刻传来,不得已只能转身拜见。
“这是要去哪儿啊?”
说话的是左美人,生的冰肌玉骨,白皙的脸颊嫩得好似剥皮的煮蛋,吹弹可破,怨不得王君爱不释手的喜欢。
苕华不懂,这算哪门子的攀谈?她是王后娘娘的人,自然是替王后办事,如何还要同后宫妃嫔禀报不成?
不过既明知对方寻事,也不好主动挑火,免得娘娘麻烦,于是苕华还是恭敬的回了话。
“祈念国泰平安,永享昌裕,王后娘娘特奉玉佛一尊受天音寺香火......”
话音还未曾落地,只听背后“哎呀”一声,随即便是什么东西被打碎的声音传来,苕华忙转头去看,就见玉佛已然落在了地上,成了七零八落的碎块。
而正在放纸鸢的右美人不知何时已和抬玉佛的其中一位内侍双双撞翻倒地。
揉动着纤细的腰肢,美人哼哼叽叽不肯从地上起来,满脸的委屈,丝毫不顾忌已损的玉佛,只不停扬言要杀了那不长眼的内侍。
小内侍则低着头龟缩一旁,身躯颤抖如筛。
他深知这宫中没有谁会追究主子的过错,所以尽管知道明明是右美人自己冲过来摔倒他身上,为保家人平安,依旧不敢明言分辨。
左美人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微光明亮,好似含着几分意味深长的笑意,嘴上的话却是不饶人的怒火:“不长眼的东西!撞倒美人不说,还敢毁了王后娘娘的玉佛!如此不小心,何堪大用?来人呐~”
说着就要将眼前的内侍处理了,真是好大一口无妄锅!
同王后处得久了,苕华也学会一些四两拨千斤的法子,立刻便阻了对方的话头。
“夫人且慢~”
眸光微动,左美人似有不满与试探:“怎么?你这不分是非的女奴竟还想保下他不成!”
深宫待久了的人皆知喜怒不行于色的道理,苕华亦是。刀斧加身也不过面无表情恭敬回话:“夫人误会了,狗东西坏了王后娘娘求国运的玉佛,闯下如此大祸,怎能轻易一死了事?还需奴禀报娘娘,或扒皮抽筋,或油锅凌迟......一切皆等娘娘定夺。”
苕华这话绵里藏针,实打在某些“狗东西”的脸上,左美人一下子肉眼可见的脸色有些难看,却也不好反驳,只能眼睁睁看着苕华将人和碎了一地的玉佛皆带走了。
这边苕华刚走,另一边右夫人就从地上爬了起来,摒了闹腾模样,翩然走到左夫人身旁,担忧的唤了声“姐姐~”。
桃花潋滟,只淡淡留下一句:“好戏才刚开场~”
后花园的花,一年四季,从无停色,好似此刻,落英缤纷,夭色斐然,不过春去秋来,夏走冬往,待到秋来九月八,总有不一样的花开时。
真是出门遇鬼......,边腹诽着,苕华边往回走。
带着满腹的诉状回到宫中,抬头就见少溪正从元春殿里头快步出来,远远冲她点点头,一打眼又离开了。
吩咐内侍在外候着,苕华独自走入内殿,将今日之事一一告之。
岂料,王后娘娘听完不过付之一笑,轻飘飘道:“那就再送一个吧~”
此话一出,苕华愣了愣,嗡声回了喏。
见她吞吐,清窈摆弄着手里的小猫,漫不经心道:“有话就说~”
苕华壮着胆子磕头道:“娘娘明鉴,依奴看,沧泉阙有些太过分了!奴知娘娘的心思,可只怕再不约束,以后不好收拢。”
“苕华可知关心则乱?”
一不小心,手中的猫挣脱跑了,清窈眉眼弯弯,回过神继续同一头雾水的苕华说话:“若放在从前,你与我不亲近时,绝不会如此想。”
不亲近时?苕华眉头微蹙,仔细琢磨。
是了,现下她想的尽是如何维护王后娘娘的权势与脸面,若是以前,她会......分析利弊,座山观虎斗!
而这恐怕正是此时的葳蕤宫和前朝丞相的心思,他们最想见的。
可处处避让,又如何会是解决事情的办法?
想了半晌,她直言道:“娘娘,奴还是想不通。”
清窈不紧不慢的理着衣袖上的飞毛:“那两个其实是齐淮的人,忠心耿耿......这么跟你说,应该懂了吧~”
换句话说她们二人不是为来后宫分一杯羹的蠢女人,而是用来对付中宫的!
既是伺机而动的有谋划之人,今日主动上门挑衅毁了玉佛,岂非愚笨?
看似是为试探王后的底线和削弱她的威风,实则在王君面前得不到半点好处,弄不好还容易落下轻怠的罪名,最轻也得是做事毛躁。
既然得不到好处为何还要做?说明她们想利用这件事做些什么!
能做什么呢?一寸寸打压王后之势为假,真正的埋伏恐怕是在王后不堪其扰上门问罚之时。后宫女人的手段不好说,至于棋子......自然是可用之,亦可杀之。
设身处地的想了想,苕华终于明白了此计的阴险狠毒,突然有感而发:“如此妖魔横行的乱世,齐丞相可真不愧为百官之首。”
抬眸间,却见王后一副欲起身出门的架势,忙问:“娘娘这是要去哪儿?”
“你还是亲自去一趟,务必要将佛像送出去~”,说话间清窈已从鱼台向内殿走来:“人家这道连环计妙就妙在抛砖引玉,无中生有,无论本宫去与不去,都能将火引到本宫的身上,既如此不如主动上门,将计就计。”
说着望向苕华莞尔一笑,调侃起来:“也好泄泄你的心火不是~”
脸颊一红,苕华立刻跪得工整,惭愧自言:“是奴愚钝,不敢误娘娘的事,还请娘娘莫要折煞苕华了~”
“你呀,什么都好,就是太过板正拘谨,禁不起玩笑......”,清窈最后调笑了一句,随后又似想起什么,话锋一转,眼眸中多了一层寒凉。
“不过王宫做事,如此倒也不算坏事。起来吧,摆辇沧泉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