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炸鸡和啤酒的时间足够漫长,两个人聊了很多关于上海和纽约两座城市的异同。
柳时序说纽约是世界上最自由的城市,所有离经叛道的爱好和行为都能被接受,当然除了杀人犯罪之外。它很繁华,傍晚你要是站在洛克菲勒中心,便能看到曼哈顿的天际线,等华灯初上,没有人不会被夜幕下万千大厦的灯火震慑。这座城市很便利,只要愿意花钱,你可以买到任何你想要的服务,找到任何想要的乐子。
迟航心想,柳时序在纽约果然是属于富裕阶层,他永远在说这座城市的好处和便捷,大概率是因为他自由自在地生活其间,是这种繁华的既得利益者,方方面面受益于这座城市的强盛,因此他看不看繁华背后的灰暗面。上海也是繁华的象征,但迟航却觉得那份繁华跟自己不那么相关,它更属于游客和少数群体。
繁华要用很多东西堆砌,它的背后有多少心酸、眼泪、压力和痛苦呢。柳时序看到的是华袍,而迟航却被华袍上的虱子折磨。
迟航再一次感到他们两个人的差距。不过他没有嫉妒或者不平,反倒是是很坦然,因为世界本身就是参差不齐的。他觉得这些都是旅途的馈赠,因为这次旅行,他认识了世界上的另一类人,也是不小的收获。
柳时序却在对话中对迟航有了新的认识。和在纽约结实的大部分人不同,他似乎并没有被自己有意无意透露出来的优渥感所打动,这让他意外。过去的经验告诉他,一个人缺少什么,便会被什么吸引。通过迟航的衣着打扮,可以看出他并非和自己在一个消费阶层,但他一点也不被物质蛊惑,他专注地倾听,对纽约的人文和社会尤其感兴趣,他沉郁的眼眸有一种现代人少有的天真和单纯。
是眼睛。柳时序恍然大悟,他是被迟航的眼睛吸引住的。第一次照面的时候,他望向自己的眼神,脆弱、疏离、沉郁又干净的不掺一丝杂质,让他想起中文课上老师播放的江南雨天,晶莹剔透的雨水从墨黑的瓦楞上悄然坠落,落到了他的心尖。
该死,柳时序想,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一个人旅行不觉得无聊吗?”柳时序托着腮问。
“还行,我都习惯了。”
“你一般都一个人旅行?”
“嗯,自己出发比较自由自在。”
柳时序问他接下去几天怎么安排。迟航说想去的地方都去过了,接下去就随便转转,看看书画点画,吃吃喝喝。
柳时序黯然地想,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金奶奶的后院,有一大片橘子林,现在正好是橘子成熟的季节,要不要去看看?可以摘橘子,还可以做橘子果酱和蛋糕。” 柳时序怂恿迟航一起去。
迟航惊讶:“你还会做果酱和蛋糕啊?”
柳时序挠挠头,“那倒不会,但是东浩那小子会啊。他做咖啡啦,蛋糕啦,很拿手。一起去吧,怎么样?”
迟航说:“好啊,反正我也没事。”
柳时序高兴地招手买单。
迟航要把自己的那部分钱给他,柳时序挡下来,“上次你照顾我还没好好感谢你,这顿让我请吧。”
迟航只好把钱放回口袋。
民宿后面的橘子园很大,对于初来乍到的迟航来说,这间园子很像一片迷宫。橘子树不高,枝头上的橘子伸手可得。橙色的橘子点缀在绿色的树林间,一扫冬日的阴霾,整片园子散发出一种迷人的清新和旺盛的生机。
今天罗大叔不在,李大婶打扫完卫生也回家了,金奶奶找姐妹聚会,只有东浩还在咖啡馆。整个民宿分外安静,橘子园里也是静悄悄的。
柳时序把一双手套递给迟航,“戴上这个,不然会扎手。”
迟航接过来,拿着剪刀和木桶往橘林深处走。那里成片的橘子挂满枝头,硕果累累,欲坠不坠。
“这些橘子再不摘下来,掉地上就烂掉了。” 柳时序一边说,一边拿着剪刀开始采摘。
“你做得很熟练,之前来过?” 迟航学着他的样子操作。
“这里人手不够,被罗大叔逮着就要被拉来充壮丁。” 柳时序说。
迟航问:“美国男人是不是都挺会干园艺活的呀?我看美剧里那些人老是要修剪树枝,还要给草坪除草。”
柳时序低低一笑:“也不全是这样,这些活儿看着容易,其实还蛮复杂的。有钱的话,还是愿意请工人来做比较省事。”
迟航心想,也对,除非是爱好,不然谁会这么折腾自己。来济州岛摘橘子,估计对柳时序也是份苦差,但今天看上去又像乐在其中的样子。他有些不解。
迟航专注地摘橘子,不一会儿装橘子的木桶就满了,他正想提着木桶放到一边去,忽然发出一阵惊悚的叫声,接着倒在了地上。
柳时序丢下剪刀,跑过去,“怎么了?”
迟航脸色苍白,指了指脚边的露露,艰难地说:“我怕狗……”
柳时序昨天遛狗的时候就发现了,但没想到迟航对狗狗这么抗拒。他连忙把露露抱到远一点的地方,然后又跑回来扶起迟航。因为离得近,他感到他微喘的呼吸落在自己的脖颈上,他伸出手,轻拍他的后背,“别怕,别怕,我让它走远了。”
迟航有点晕,没怎么站稳,柳时序借机揽住他,“你靠着我休息一会儿吧。”
迟航缓了缓,“谢谢,我没事。”
“露露是一只很温柔的公狗,它不会凶人的,你别怕它。”
迟航坦白:“小时候被一只野狗追过几条街,差点就被咬到,有点历史阴影,所以看见狗狗我一般都绕道走。”
柳时序说:“野狗确实比较凶残,不过露露是一只金毛,它是所有狗的品种里面最温顺的,脾气特别好,你怎么撸它都不会生气。”
迟航朝远处的那只金毛看去,他正有气无力地趴在地上,眼神无辜地望向自己,他觉的有点过意不去,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把所有狗狗都一棍子打死。
柳时序颇有耐心,像对待一个小孩似的循循善诱:“要不要克服下恐惧?” 他的发小要是见到他这副讨好的模样,铁定会惊讶地找不到下巴。
迟航点点头。
柳时序吹了一声口哨,金毛立即乖乖地站起来,摇着尾巴朝他们跑过来。柳时序跪下来,一把抱住它,像抱小孩一样托住它起身,“你们俩握个手怎么样?”
迟航笑了下,觉得有点幼稚。
金毛似乎也害羞了,使劲往柳时序的怀里蹭。
迟航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伸出手,摸了摸金毛头顶的毛发,金毛温柔又乖顺,一双害羞的大眼睛怯怯地望着自己,迟航的心也慢慢软化了。
柳时序抓住露露的小爪,“来,跟哥哥交个朋友。”
迟航不怎么怕了,他主动地握住了露露的爪子。
柳时序把露露放下来,露露欢快地绕着两个人绕圈子,还拱在迟航的裤脚,迟航一开始还有点怯意,后来就变得很享受露露的亲近。
柳时序说:“怎么样,狗狗很好玩吧?”
迟航很开心,笑着说:“嗯,谢谢你,要不然我永远不知道狗狗的美好。”
柳时序说:“那你明天陪我一起遛狗吧,露露在外面更活泼。”
迟航觉得是个不错的体验,一口答应了。
橘子摘得差不多了,两个人提着木桶往回走。他们挑了一袋橘子到咖啡馆,东浩兴致冲冲地准备做橘子蛋糕。
“航哥,你会做蛋糕吗?” 东浩问。
迟航点点头。
柳时序靠在吧台上看他,“航哥,你怎么什么都会?”
东浩得意地说:“我就知道会做菜的人肯定也会烘焙。航哥,我们一起做个橘子蛋糕吧,当做晚饭的甜点。”
柳时序敲了敲他的脑袋,“人家是客人,怎么老使唤别人干活。”
东浩反驳:“序哥,那你为什么让客人去摘橘子?”
柳时序一时语塞,只好用眼神制裁他,可是这个小胖子一点没理他,已经勤快地搬出一堆烘焙的器材,撸起袖子开始干活了。
迟航转身来到吧台后面,系上一条黑色的围裙,打起奶油。
柳时序索性在吧台边上的高脚凳上坐下,看着他们忙里忙外。
咖啡厅里的客人不多,音响里播放着一首英文歌曲,温柔的女低音环绕在蛋糕的香气中,柳时序从未在这样的氛围里停留过片刻。
看一个人做蛋糕?简直不敢想象。
他跟发小要么一起游泳,要么一起打网球,要么健身跑步,要么喝酒泡吧,还从来没有一起做蛋糕的兴致,君子远庖厨,大家都觉得这是女孩子的阵地。可是他今天发现,做蛋糕的男人竟然也这么迷人。
柳时序目不转睛地盯着迟航的一举一动,迟航注意到了他的视线,有时候会抬起头来跟他对视一下,他牵起笑容,但是笑容里尽是疑惑,难道自己脸上沾了面粉?为什么这人一直盯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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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