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婶是年夜饭餐桌上的氛围调动者,她充分发挥了东北人唠嗑的本事,说起家长里短,左邻右舍的八卦和趣事声情并茂,绘声绘色,连一向端着公子哥派头的柳时序也被逗笑了。
迟航在生活中时不时会遇到这类人,他们永远热情洋溢,开朗乐观,有无穷精力,像一轮汹汹燃烧的太阳,发光发热,把周围的人都拂照得暖洋洋的。
他总是很快会就对这样的人产生好感,并不由自主地卸下防备和戒心。或许是因为他长久地活在阴翳中,所以看到太阳就会忍不住拼命去靠近。因此这顿饭局上,他比平日也要更加健谈和开放,说了很多自己来济州岛旅行的感受。
李大婶当然不会放弃打听那件事,“航航,你有没女朋友啊?”
迟航腼腆地笑了,“还没有。”
李大婶夸张地拍了自己的大腿,“这么英俊的小伙子怎么还单身呀,是不是你要求太高了?”
迟航只好说还没遇到自己喜欢的。
李大婶穷追不舍 :“你喜欢啥样的姑娘,婶儿给你留意留意。好多女生也一个人来玩,有缘的话说不定就能在旅途中找到呢。”
对于另一半,迟航其实自己也没有意向中的具体画像,“就是看感觉吧,也没具体要求。”
李大婶又转过去问柳时序,“大帅哥,你呢,别也是单身吧?”
柳时序正喝着小酒,没想到自己被点名,他随意点点头,“我也单身。”
他从一开席就在沉浸式的喝酒吃饭,似乎最喜欢眼前的红烧肉和八宝鸭,一直用这两道菜下酒,眼下已经喝完两瓶真露。
李大婶摇摇头感叹道,“诶哟,现在的年轻人都不婚不恋了吗?”
东浩说:“我觉得单身挺好的,一个人多自由啊。我每天都泡在吧台冲咖啡,也不用迁就女朋友的时间。”
李大婶拍了他的脑袋,“都照你这种想法,人类怎么繁衍,社会怎么发展?”
东浩嘀咕:“我才不管人类社会怎么发展呢,我只管自己高兴。”
李大婶啧啧两声,“过两年你爸妈就要催婚了,别高兴的太早。”
东浩说:“我爸妈可不管我,他们巴不得我晚点结婚,反正家里也没有筹备婚礼的余钱。”
李大婶感慨:“现在这一代比我们那一辈要现实很多啊,想当年我结婚,连一个住的地方都没有,身边只有一个行李箱,里面都是一些不值钱的生活用品,还是不管不顾地扯证了。现在,又要买房又要买车的,普通人家哪里承受的住哦。”
李大婶说起自己的事情,他的儿子在海南的一个旅行社工作,去年刚结婚。她把多年外出打工的积蓄都花在儿子的婚房和婚车上了。幸好儿子不在三亚,房价没那么贵,要是在三亚,她就算借钱也买不起。
劳碌一辈子,辛辛苦苦只为儿子买房买车,这样的人生值得吗?迟航想到自己的父母,他们也在为自己的人生没日没夜、不辞劳苦地奔波劳作,而这些东西并不是他想要的,他只希望父母健康快乐。
李大婶有些伤感地说:“我们这一代人啊,是无法不为下一代人考虑的。可是现在的孩子好像跟我们想的不一样了……”
金奶奶拍了拍李大婶的肩头,“儿孙自有儿孙的命,还是好好珍惜自己吧。”
罗大叔夹了一筷子龙虾给她,“来来来,趁热吃掉,龙虾可不常有。”
李大婶宽慰地笑了,仰头干了一杯烧酒,“有这么多人聚在一起过除夕真好!”
迟航不知道李大婶身上有多少心酸的往事,但她是一个平日从来也不露苦相的人,似乎一直把日子过得风风火火,有一种坚忍不拔的力量。迟航很是敬佩这样的人。
“干杯!” 大家纷纷举起自己手中的杯子,为这一刻的相聚庆贺。
酒过三巡,佳肴也光盘了,东浩还记着刚才的事情,“现在可以猜了吧?”
李大婶和罗大叔醉醺醺地,早就忘了要猜什么。
东浩:“猜什么?猜哪两道菜是航哥做的呀。我先来吧,我觉得是糖醋肉和蒜蓉大虾!”
李大婶和罗大叔显然没有东浩那般热情,胡乱指了眼前两道菜,又拿起酒瓶给自己斟满,“还是酒好喝,怎么喝也喝不够。”
金奶奶摇摇头,“你们醉了,等会儿就在这里找间房子睡一晚吧。”
东浩说:“序哥,你猜呢?”
柳时序酒量真好,他喝的不比李大婶少,但一点醉意也无,“我猜嘛,是红烧肉和八宝鸭。”
东浩期待地托着下巴等结果:“现在可以揭晓了吧?”
金奶奶笑起来,“还是时序猜得准啊。”
东浩叫起来,“啊,两道菜全中了嘛?怎么懵那么准?”
柳时序拍了拍他的脑袋,“可不是懵的,哥这是有逻辑的。”
东浩睁大好奇的小眼神,“快告诉我你是怎么猜对的?”
柳时序得意地笑:“迟航是上海人,这两道明显是上海菜嘛,这么简单的。”
“原来中华料理还分地域啊,” 东浩耷拉着脑袋,猛地又抬起头,“这两道菜我都没怎么吃到!都到序哥你碗里了!”
柳时序:“晚了,谁让你吃饭三心二意。”
东浩急了,扯着迟航的袖子哀求:“航哥,这两道菜我一口也没吃。下次你给序哥开小灶的时候给我留一口好不好。”
迟航没想到有那么热衷中餐的韩国人,心里蛮开心的,一口答应下来。
柳时序朝迟航看去,“你厨艺真好,比我家厨子还强。”
迟航谦虚地摆摆手,“过奖了。” 其实他心里更开心了。
李大婶和罗大哥已经趴在桌上了,他们费了好大的力气把两个人安置到客房里面,金奶奶回房休息,三个年轻人要去海边放烟花。
往海边走的路上,柳时序接到了发小的视频请求,他点开来,戴着耳机一路走一路聊。
视频里的背景漆黑一片,李殊哲问:“你这是在哪儿呢?”
“在路上啊。”
“去酒吧蹦迪跨年?”李殊哲脱口而出。
柳时序:“去海边放烟花。”
李殊哲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哎哟,你怎么突然走上文艺浪漫路线了。”
柳时序批评他:“你对我的印象太刻板了。”
李殊哲切了一声,“我还不知道你啊。”
傅君柏问:“晚上有吃年夜饭吗?”
柳时序说:“嗯,民宿几个人聚在一起大吃了一顿。”
傅君柏说:“挺好啊,融入得不错。”
柳时序感慨:“既来之,则安之呗。”
李殊哲说:“你这么想,哥们儿就放心了。”
柳时序问:“你今天要去唐人街吗?”
李殊哲的父亲李权和柳时序的母亲李敏真是兄妹,李家一整个大家族从很早就移民到美国,在美国的人数庞大,他们一大家子每年除夕都要在曼哈顿唐人街的泰兴酒楼吃年夜饭。柳时序以前一直很喜欢这个节日,唐人街传统的年味浓郁,大街上张灯结彩,舞狮舞龙,炮竹声阵阵,热闹纷呈。后来父母离婚,母亲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另一个孩子,他去唐人街的热情就被浇灭了。
李殊哲说:“嗯,老传统啊,不去又要被叨叨念。你要是晚一个月去济州岛该多好,至少可以一起先过完新年嘛。”
柳时序惨淡一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爷爷这个人,说的话都跟铁律似的,一点反抗的空间都没有。”
傅君柏说:“大过年的,别那么伤感了,在济州岛多找点乐子,不必非得回鸡飞狗跳的唐人街。”
傅君柏对唐人街没有好印象,每次说起唐人街都夹枪带棒,柳时序赶紧转移话题,“傅总,您去哪里过年哪。”
傅君柏:“我正在出差呢,大概率正好在飞机上。”
李殊哲啧啧感慨,“不愧是傅总,日理万机。”
知道有人比自己还惨,柳时序不禁有些欣慰,一时得意忘形,走路趔趄了一下。
好在迟航一路留意着柳时序,很快扶了他一下,帅哥才免于吃土的痛苦。他心里吐槽,黑灯瞎火还要打电话走路,不摔倒才怪。
耳机里李殊哲叫起来:“诶呦,刚才那个镜头前闪过的帅哥是谁?!”
柳时序白了他一眼,“你瞎嚷嚷什么。”
李殊哲无语:“帅哥啊!我能不惊叹下?”
柳时序冷笑:“你看着我的脸怎么不惊叹?”
傅君柏说:“阿哲,你一个大直男,为什么会发出这样的感叹?”
李殊哲摸摸鼻子,一本正经地说:“美,是不分性别的。”
柳时序和傅君柏无奈地笑了。
李殊哲:“诶,我不同情你了!有大帅哥作伴,还孤单寂寞冷?!想想今天我要跟一群长老和顽童吃饭,我突然心塞了。不说了,不说了,你自己好好玩吧,跟大帅哥搞搞基,不比什么都强?”
柳时序想要骂他胡言乱语,人家已经绝情地下线了。
傅君柏扶额,“好了,那我也下了,阿哲的话也没错,你好好玩,开心一点。”
柳时序:“嗯,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