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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致臣服 第64章 风弩

作者:富春江南岸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4-06-10 13:53:50 来源:文学城

数日后,金簪终于披得上衣衫,下了床。

她一入主君营帐,帐中两列不同阵营的队伍正在剑拔弩张,看来是交涉过一轮。

一列以石鸣春为首的边关将领,一列以日冕和行如为首的清字辈部下。

金簪走向正中位,行如和日冕这列下跪呼主。

而石鸣春的身后,石毗骨要跪被铁焱一把拽起来。其余的人随石鸣春挺胸挺背,一副迎接战斗的气势。

行如在金簪的示意下起身,朝石鸣春道:“石将军打算言而无信?陛下从三圣道府平安归来,重伤雪狼王,迫使伊兰天阙抱着孩子退回天都城,解除三关两地的威胁,这……”

“这是陛下一个人的功劳吗?”石鸣春快口截断,“陛下,同你西进的兵马还是我寒雪关的将士。”他铿锵说完,不顾行如难看的脸色,哼笑一声,向金簪拱手,“陛下,我石鸣春可以认你这皇帝。

但是,我身后有数万守关将士,他们一生寒苦,自入伍上墙以来,领的军饷是附近三镇集结的口粮,穿的衣帛是附近农家的手缝麻衣,退敌的兵器……还是月罗府的商队友赠。”

石鸣春朝铁焱示意。

铁焱扒拉开甲胄,露出袍衣后的粗麻布,厉目在众人面前走一圈。

石鸣春继续道:“家中老幼从不曾收到他们外出打战的儿子寄回去一个子、一封信,我们至今留在这墙上,为得是民之大义。

敢问陛下,今日我们认你为主,你担得起我们得一生,乃至吾等儿郎身后无数的老幼妇孺吗?”

行如一甩拂尘,眯眸道:“尔等认陛下为主,陛下自会解决你们的后顾之忧。”

“你说了不算。”铁焱扬手,直接下行如的面子。

金簪对于内政、军政、财政等方面已经考虑过多日,在病榻上时和行如、日冕等人商议过这些事。

楚甲子的护**能支撑下去是内陆平坦可以开荒种地,但是寒雪关附近山石陡峭,不易耕种,确实需要外援。

如今,若想要军士服从,除威望外还要解决他们的后顾之忧。

此次深入西六府一战,威望已经有了,现在差得就是钱。

金簪同行如相视,朝石鸣春等一众人、包括日冕身后的人道:“朕既要做这个主,自然担负得起你们得一生。

空口白话不过是泛泛之言。

朕在出关前已经敕封十二府东暹王,囤兵江南,不日就有粮草送达三关要塞。

至于你提的要求本就是朕该做的事。

你要的矿料,朕会遣人送给你;你要的军饷,朕也会尽快解决,更会解决将士在外的后顾之忧,善待他们的家中老幼。”

铁焱看眼石鸣春,高声道:“陛下,我不懂大道理,就说说我自己的经历。”

“请,”金簪知道,上面那些话行如已经同石鸣春谈过,而石鸣春还不甘心俯首应该是另有目的。

铁焱就是石鸣春的口。

铁焱拢起甲胄,粗声粗气道:“我是京都人士,曾经是个郊外的乞丐,但我活过大宦官梵阳当街抓捕乞丐炼药的险恶日子。

在我的印象里,你们轩辕氏是无上的尊荣姓氏。可是,自我记事起,皇家对百姓就毫无信用。

我还记得你登基的场面,听人说太傅沈长清、司徒祁缙云等大人上位后可以改变京都……什么旱的旱死、涝的涝死的情况。

然而,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

后来,我才知道你是被宦官幽禁宫内。一开始,我们还以为你是任由奸臣莫云长之流迫害沈大人、祁大人等清流,由奸臣把持朝政数年,弄得城里城外民不聊生,有钱的外逃、没钱的饿死。我们这些乞丐连残羹剩菜都要不到。

这样的女帝,你,委实不敢让我们以命来信。”

“放肆。”清雅怒声出列。

日冕笑下,披在肩上的红袍映红他的脸:“其实,陛下,我们也想知道啊。”

清雅和行如直接瞪日冕。

日冕朝身后的清儒看下,没有得到惯来微笑脸的清儒赞同,就摸鼻子抬下巴看帐顶。

石鸣春默默点头,这就是他要说的话。

信,用命在信。既然交付得是命,被信的人得担得起这些人命。

卫南勋、祁缙云、沈长清、莺歌、宫女杜鹃等人都成民间口耳相传的救驾义士。然而,这些义士有用吗?女帝对得起这些人命吗?

金簪听铁焱一席话,深感惭愧。她甚至想起那些故人寄予厚望的眼神,肩头的担子沉得很。

面对看似得意的石鸣春,金簪镇定自若道:“你想要朕什么样的保证?”

“陛下爽快人。请陛下重回两都,京都也罢,东都也行,给石某人立个朝廷,给我们的儿郎发粮补饷银。银钱按军中人入伍年限来补,寄回家中。若家中无人,则将钱银留待府库,日后有命退役返家时再向地方提领。”

石鸣春指向身后的将领,“日用军饷照常配给。请陛下做到这些,我们可以暂时认你。”

“什么叫暂时,为何?”行如以为石鸣春已经服软,没想到这个人这么难搞。

不难搞就不是镇守寒雪关十多年的石鸣春,不难搞就不是那位可以从慕容涛手底下活着带五千骑出燕地的石鸣春。

“近几年,我们寒雪关受月罗府诸多恩义。我们的将士曾经只见季少主,不曾见过女帝陛下。所以……”

金簪的面色稳当,洞悉石鸣春真正的用意,扬眸道:“中原乱局,你想中立?”

“是。”石鸣春环顾在场诸人诧异的脸色,严肃道,“今日起,我们吃陛下的粮食,吃够了曾经该得的部分,我们就会效忠陛下。

寒雪关守得是国,打得是外敌。

至于宇内如何,那是你们这些争权夺利人的事。

我石鸣春在此,石毗骨、铁焱在此,诸将在此,一生死守寒雪关,不偏帮任何一方,直至中原决出霸主,我等再奉她为帝,领我们深入西六府,彻底清除摩尔人。”

行如和清雅都听愣了,便是久经世道的日冕对石鸣春都心生佩服,边关将士还能吃饷不听调。

清儒含笑道:“真不愧是足智多谋的石将军。石将军不会趁此机会吃两头,佣兵自重,成为另一个慕容涛吧?”

石鸣春闻言直接怒目。慕容涛可是奸贼。

铁焱立时要动手,被石毗骨等人拦下。

“够了。”金簪听他说出此话,既意外又不那么意外。石鸣春先是要这又要那,再来个两不相帮,确实是只老狐狸。

她捏紧袍下的手,缓声道:“石将军,朕同意你的提议。粮饷、军备,朕来筹。中原混战,你不必参与。”

“陛下……”

行如急色。慕容涛的残部给了慕容锤,西南借来的五千骑说不定得还给田宁和仇长庆。

这么一遭下来,陛下什么都没有得到。

本来西进一战彰显陛下的能力,若得到石鸣春的支持,再对抗西南诸人,这大旗就立起来了。

现在等于被打回原形。

“无需多言。石将军的顾虑,朕明白。若是朕拉你的人去打西南或者北地匪寇,于你来讲损兵折将,还会增加寒雪关被破的风险。”

金簪懂石鸣春的顾虑,而且石鸣春这些话已经说明他的立场:纯将守关,不叫陛下为难。

金簪谋得是全局,落下的子再处于边角都有用。

何况,经三圣道府塞外一行,她更懂藏龙山祖地洞穴中绘刻的道理:一个轩辕氏战胜不了敌人,只有千万的人心凝聚成一杆真正可长可短的轩辕枪,才能威震四海,夺得天下。

这一局已经笼络住石鸣春。石鸣春要保得依旧是寒雪关,这就足够。

“陛下大义。”石鸣春听她道明白,掀袍下跪,其后一众人也跟着下跪,“守关将士石鸣春带诸将拜见陛下。”

金簪上前扶起石鸣春等人,笑道:“既然此事解决,咱们来说说怎么守关。石将军可愿意听?”

“听。这话必须听。”铁焱比石鸣春都大声道。

他可佩服金簪和石毗骨,听说骑兵连雪狼皇后都抢,甚至一度抢到狼王之子。

“陛下,那个柏山真给狼王之子下毒?”

金簪的脸色微有波动。

袁珠在清雅的示意下站出来道:“没错,我和柏山背着陛下亲自下的毒。”

柏山默默地点头:“是。”

有将士就道:“可惜这次没将狼王之子夺来,不然以此威胁伊兰天阙,还能多得几年太平。”

还有人道:“狼王之子中毒,我们也正好利用此事压制伊兰天阙。”

语气中并无追究谁下毒之事。

金簪收拾心境,缓慢道:“在狼群中,朕已经试探过,伊兰天阙不是会受威胁的人。

此次从西回来不少周人,烦请石将军遣几个擅长言语的将士跟他们学学摩尔话,再将狼王之子中毒需中原提供解药一事传进西六府。

年底时伊兰天阙会带人前来关下叫阵,若是他来求药,那一切就好说。你得要他做一事。”

“什么事?”石鸣春暗道,原来行如先生没讲空话,女帝真得控制狼王之子。

“岁贡。”金簪提点道,“除非他不要这个儿子,不然就得上贡换解药。年底前,朕会遣人把解药送到边关。

若是他纳贡,别得随你要,有一样你得给朕要来。”

“什么?”石鸣春不解。

“大周血统的周人,且要女人。”金簪严肃道。

石鸣春不太明白金簪的用意:“我们军营不需要……”他在金簪威严的眼神下住口。

西六府一行给金簪很多见识。她执意带蔓草回来,也是因为蔓草提供很多有价值的消息。

“雪草城汗王大会前,摩尔人以散小部落牧羊饲狼游居。他们遵循部落首领和狼王才有生育权。

一些摩尔人无法得到这样的生育机会,就会偷偷糟践身为周奴的女子。

伊兰天阙建立雪狼国后,军师耶律天星改制,摩尔人开始用周人耕种,底层的摩尔人也得到繁衍权。但是,他们选择得对象很多是周女。”

“这些畜生。”石鸣春听石毗骨讲过,那个叫蔓草的女人说草原上的周人血统女性是一次性生育者。

“石某明白陛下的意思。若是伊兰天阙真来要解药,我一定提这个要求。但是,若是他前来报仇呢?”

“按你探子回来的消息,狼王受伤,加上柏山毒烟的效果。在明年春前,狼王动不了。”此次金簪西征还得到一条有用的消息,“狼每年年初繁衍,五月底左右产子。若要反攻,春初至五月前是最好的时间。”

“太好了。难怪他们在秋末冬雪来攻,终于摸清这帮犊子的弱点。我们就选在明年开春后进攻。”石鸣春兴奋道。

金簪摇头:“单靠寒雪关的力量反攻不了雪狼国。母狼繁衍、公狼守卫,除此外还有摩尔人。

摩尔人不用耕种,繁衍时间与我们周人农忙时节相反。

摩尔男性在夏季繁衍,秋季生息,冬季来战。

综合来说,开春至五月,我们要对付照顾狼崽的摩尔人,其次才是狼。对付摩尔人,我们依然要有足够的战力,且一次性驱逐才成。不然,他们就像是野草,拔不干净。”

石鸣春做梦都想打去摩尔人的老巢,咬牙道:“不能联合月罗府,南面以及边关等人一起进攻他们吗?”

“不说你提的可能性,单说打下来后呢,谁守?”金簪轻笑。

“你是女帝,你有把握促成此事,怎么没有办法镇守?”石鸣春不解。

“所以,现在不是反攻的时间。你将逃回来的周人训练出来,来日必定有用。”金簪站在石鸣春的面前,躬身行礼,“石将军,金簪有一不情之请,请把与我出关的一千三百骑将士交给朕。”

“好……”石鸣春应下后才反应过来,“不行。”

行如等人闷笑。

日冕上前道:“石将军不答应恐怕不行,来日运粮草运矿石武器等等,可都需要人手。再者,我们问过那些将士,他们都同意了。”

石鸣春哑口,望向石毗骨。

石毗骨赶紧道:“将军,我……我不走。”

“你不走,但是你替她办了这事。”石鸣春瞪石毗骨眼,看着他假装憨憨的样子,不由笑了。

大帐篷里响起各人的笑声。

各方利益达成后的欢喜,还有来日反攻摩尔人的希望,这些都值得开怀一次。

金簪赌伊兰天阙会答应岁贡的可能性大,就岁贡的细节同石鸣春交待几句。实际还是要看情况。同时,她告知石鸣春,届时若是伊兰天阙同意岁贡,会派人前来帮忙谈判。

石鸣春是武将,言辞方面不够利索,谈判还是需要文臣出面。

石鸣春带人走后,金簪才坐下喝袁珠递来的水。

清雅在责怪日冕,怎么关键时刻还站石鸣春那队。

日冕笑道:“这是同他打成一片,好摊底牌么。”

“行了。石鸣春的顾虑也对,近些年月罗府确实对两关出力不小。”金簪摆手,问道,“西南那边什么情况?”

“主上真得要同月罗府合作吗?”清雅问。

行如回道:“江先生传来的消息,说是内乱。季闲和季飞扬假装闹矛盾,但是个陷阱。田宁以为有便宜可拿就盲目出兵,却被季飞扬带兵俘虏。

胜城被仇长庆所得,田宁又被季飞扬放回去打仇长庆,好一出大戏呢。

我们的人已经全部撤回利城。

对了,季婉儿和张仲被月影救走。”

“南瞻道府那边的矿藏查得如何?”金簪又问。既然答应石鸣春会买单,就得言而有信。

“季飞扬好像预料到主上的意图,派重骑在南瞻边境镇守。恐怕我们要从南瞻道府取矿,难。”

行如道,“楚将军来信,说陛下若要回都,宜在东都定居。此外,最好带人剿匪。”

金簪食指微曲,闻言笑了。

“不愧是朕的福将。他去哪里?”

“前往学海道府,想要寻东暹王出海治足。”行如回道。

“好。若是他的伤能好,来日西征,必胜无疑。

朕的伤已无大碍。如石鸣春言,中原如何斗,都不该涉及边关守将。

咱们先回东都剿匪,将朝廷立起来。

日冕,你来带队,即日离开寒雪关,东归。”金簪一想就是一堆事,只能先办最重要最急切的事。

“喏。”日冕拉住滑下的肩头披袍,打趣道,“胜城就这样便宜季氏?”

“石鸣春虽是寥寥数语,但都提到点子上。西南决出王者,我们再入局。此时入局,消耗颇大。只希望季飞扬不要让朕失望。”

东暹王更不要辜负朕。财政、大军之权都已系在凌云处。

金簪思量道。

众人领命后各自去忙。

次日,金簪带一众六千余人沿英雄大道返回东都。

然而,季氏在她手里吃那么大的亏,本来可以不费兵卒就拿下胜城地区,却因金簪横插一脚多出许多麻烦。因此,季闲要报复回来。

在金簪东归的途中,过西塞城后不久,季闲派出两万人马直接拦道截杀六千余骑。

混战中,金簪为保全骑兵余力,调转马头吸引敌军注意力,向南奔去。

季氏部队因此分道,大批兵马只追南逃的金簪,一直追到洛川江边,而后金簪失踪。

日冕等人得以脱生,带骑兵直奔东都。

狂奔两日后,季氏的部队已经不在后面。

行如勒马,朝日冕道:“得寻回陛下。”

日冕摇头:“不用,清儒和袁珠、银花跟着她,不会有事。她们前往的方向多山林,陛下又机智、银花擅毒,绝对能逃过季氏人马。

陛下走前交代过我,令我们的目标不变。”

他见行如还是要回头,就道,“东都大事还需先生您主持。走吧,不要被月罗府人追上,若是我们全死在此,陛下才叫真完了。”

行如咬牙,打马随日冕一行人继续东行。

石鸣春在关上听说金簪被劫道的事,直接一拳击在石壁。

“这些蝇营狗苟的小人。”

月罗道府境内,季飞扬没想到季闲说好带人去打仇长庆,却绕道秋山,前往英雄大道截杀返程的轩辕金簪。

对此,他心中甚是不愉。这世上旁人不能杀轩辕金簪,若要杀金簪,得他亲自动手。

耳闻部下反主夺权的建议,季飞扬终于下了决心。

季闲带兵回府后得意洋洋说女帝跳江,注定死于季氏手。

他还朝季飞扬冷笑:“当年你爱慕她,不杀她。如今,你也要成家,这个女人就是你的妨碍,如今死了,就此了结。”

季飞扬抽唇含笑,以一桌家宴庆功为由,卸掉季闲的直系武备力量。

一场父子乱战后,季飞扬囚禁季闲和他的家人,又为安抚季闲经营多年的旧部,直接宣布迎娶季婉儿,以此稳住季闲的部下,掌握月罗府的军政大权。

他上位后第一件事,杀两面三刀、反复无常的田宁,再带兵攻打仇长庆把持的胜城,而后夺下利城,彻底掌握西南地区,再清除季闲的残余势力,真正成为独霸一方的霸主。

*学海道府,观海山*

“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在观海山的洗剑池边响起。

楚甲子砸几下后扔下锤子,人无法站起来就得坐着打铁,使不上力。

他看向石桌边组建风弩的凌云:“我说你小子,外头以你的名义都打成什么样,你不下山看看?”

凌云扬眸看他,提起手里粗重却精致的风弩铁箭:“如何?”

楚甲子抚摸箭身上无数的细针,奇道:“这么密集的针,一弩下去,真可以炸开?”

“应该能吧。在使用前抽拉箭身尾羽,迫使杆中毫无空气,射出后空气入膛就会使这千数铁刺炸开,以达成一弩炸一营的效果。”

凌云动念道,“你派人拿下山试试,连同那边的战弩车。”

“这么麻烦干什么。如今,月影探子为查你动向,已经深入南面。若是此风弩被他们得去,管教你我九死谢罪。我们直接上海,在海上试它,炸鱼。”楚甲子道。

“不愧是身经百战的楚将军,经验丰富。”凌云赞一句,“今日你感觉如何?”

“出一身汗,痛快多了。我还记得路人甲铁器铺,你第一次拿图纸来的小样子,这一晃眼,你都是东暹王。”

“说什么笑话。”凌云将风弩放在石桌,接着楚甲子的活,当当当地敲打。

“昨夜,日冕派南雁来信,说季氏伏击陛下,陛下为保全六千骑,带几人南逃,下落不明。”

凌云的锤子落石上,转身看向楚甲子。

“你要下山?”

“你不下山吗?我听说,你们已经成婚。”楚甲子扯起唇角,笑道,“我来许多日,你都不曾说起,还未正式恭喜你。”

凌云的面色微微变动,坐下来后提起火炉上的壶,泡两杯山茶。

“你不急,看来金簪那边另有打算。”虽是这样说,凌云心中还是担忧,转言道,“你……不生气吗?”

楚甲子愣了下,反应道:“你说得不错,我在等第二封信。你的问话……我为何要气?陛下从未说过喜欢我,陛下对我是义。”而我对陛下是情义。

楚甲子反问道,“倒是你,陛下可说喜欢你?”

凌云本被铁映红的脸越发红热,没有说出来。

他觉得说出来有点炫耀的意思。

楚甲子看懂了,颔首道:“这就对了。陛下肯与你成婚,必然是中意你。你不下山寻她吗?”

“山儒先生说,我的道还没悟透。”凌云咬牙道,“木流牛马术没有成功,我无法帮助她。”

“凌云,我年长你几岁,看得未必有你清楚,但还是要说一句:陛下登基前就如履薄冰,登基后更是危机四伏、险些丧命。如今,她只带两千骑西进六府解决三关两地危机,已经非常不易。

或许,她要得不是木牛流马术,而是你的支持。

你将自己困在观海山,解决了内心的困惑吗?或者,你认为由着你两位义父在山下东征西讨壮大势力,喂大他们的野心,成为世人眼中的狼子,这才是对?”

楚甲子语重心长道:“你那么聪明,怎么会看不清陛下封你为东暹王的真正用意?”

“我……”凌云捏紧杯子,沉声道,“我知道我在钻牛角尖。但是,我有我的苦衷。”

楚甲子不解,叹道:“南面因国玺一事已经血流成河。学海府组建的八万军由你两位义父主持,时间一长杀红眼,野心就喂大。若是遇上硬茬,他们被别人吞下,你就功亏一篑。”

“我知道,孙老同我提点过此事。我也去信劝过义父和叔父,但是,有些事我未必能尽全力。当真深处乱局中,才会明白金簪当年有多难。

我很想帮她,但是不想做这个东暹王。”

双星、为帝……将来面对行如、孙忠谋等人,那些一山不容二虎的话,金簪与我真要大打出手吗?

凌云不想见到那样的场面。

“若是你因为凌少保的原因,我就要提当年的血书一事,可以恨她许久呢。”楚甲子又道。

凌云不为此事,解释道:“祖父过世,虽有金簪的因素,但非她本意。何况,她已经尽力救祖父,奈何天意如此。

祖父甘愿赴道,乃是他所承的天机道信仰。他为道而死,死得其所。

于此事,我已经解开心结。”

“那你为何不下山?”楚甲子不明白。

凌云憋好一会,才道:“来日楚甲子你大权在握,金簪亦是高高在上。天下人要金簪杀你,你当如何?”

楚甲子愣怔下,随即噗嗤一声笑出来。

“天下大定,摩尔已除。她若肯娶我,我就卸甲归家,做她一侍夫,求之不得。”

凌云想也不想道:“休想。”一脚踹在楚甲子的轮椅上让他原地转了两圈。

楚甲子坐在轮椅上转着,还在想着那样的场面,更是哈哈大笑,畅快不已。

凌云已经没了谈兴。他明白孙忠谋之意:悟道求解,归心于山野。这是所有权臣走到最后最好的归宿。但是,他和金簪是夫妻。若是真到那一刻,放下吗?

这是凌云真正纠结的事。

“你啊,少年不识愁滋味,如今识尽愁滋味,如何?用辛老的话来讲,‘却道天凉好个秋。’我楚氏祖上数代为将,也有功高震主的时候,如何解决?”楚甲子朝凌云眨眼,闲散道,“激流勇退,未必有多难。”

“别人不让呢?”凌云想起山下意气风发、好似回春的义父和叔父。

“若是陛下处于你说的位置,你猜她会怎么做?”楚甲子反问道。

“……”凌云想象不出来。金簪的目标明确,为达目的勇往直前。即使处于这样的位置,她也不会放手。

“哎,哥哥再提点你一句:你所求与陛下所求一样吗?”

凌云的双眸刹那睁大,耳中听到旁边的洗剑池的流水声,乃至海鸟飞向山顶的鸥鸣。

“我所求,与她所求并不相同。但是,我却陷入他们给我摆下的所求相同的陷阱,以及我和她夫妻一体,本该目标一致的期盼。她可以要她的天下,而我观我所喜的山海。”

原来这就是悟:留她在心,护她一生,旁人所求乃是他们所愿,与我何干?

【因我年少无亲父母,便对亲情视若珍宝。义父、叔父所求,好似正在将东暹王逼上那条胡青史说的路。其实,我可以按楚甲子说得那样制止他们。来日,当真面临那样的处境,学楚氏激流勇退。舍不得,又能如何?那是她所求之天下。

金簪,我明白了。】

楚甲子观他似有顿悟,刚要说什么,楚荣从山下喊着“将军”跑上来。

楚荣兴奋道:“将军,王爷,我们找到胡青史胡大夫了,人正被押往此地,不日就到。

另外,假国玺是胡青史带往卧秋道府,他还成为卧秋府君的座上宾。真国玺也出现了。”

楚甲子闻言面露喜色,亲手端凌云泡的茶递给楚荣。

“别急,慢慢说。”

他转眸见凌云下山,快口道:“你急于一时吗?风弩试验完,你带着它下山不迟。她是什么人?礼物啊,得送进人心上。”

凌云闻言走回拿风弩,被楚甲子一把按住。

他道:“我决定下山。”

“别急。这风弩你用过吗?急巴巴就下山,回头成哑箭,你不成笑话。”楚甲子见他稳下来,又道,“你说那胡青史脾气不好,得你帮我从中撮合。我也想学你,走下山啊。”

凌云看清他的心思,不由笑了。随即,他又想起金簪的情况,敛了眉。

楚甲子同楚荣相视,示意楚荣继续说。

楚荣道:“斥候传信,陛下在洛水河岸跳水逃生,如今已经安然无恙,带人准备南渡,寻找真国玺。”

“当真?”凌云激动地展眉,再次询问。

楚荣重重地点头,三人互相一看,纷纷笑了。

“不行,今日我们就试验风弩。明日胡青史来后,我就下山。”凌云说完,抗十来斤风弩向观海岩奔去,“楚荣,将战车扛来。”

“说风就是雨。”楚甲子嗔了句,朝懵懵的楚荣道,“还不快去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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