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则云本是一时气愤,虽说他游历在外也会手刃宵小之徒,但那些人都是些罪有应得的人,像方才那样因为一己之私的愤怒伤人之事,是断然不会做的。
再加上藏月阁在江湖上的地位本就不容小觑。慕家不仅是医者世家,也是鼎鼎有名的慈善世家,行医济世,菩萨心肠。只除了慕子霁花名在外,人品秉性在老百姓的眼中都是顶顶好人。
心悸之下,再看着那红色的血滴子,一时不察,就被慕子霁封了喉,如今听到威胁更是慌不自已。
他捉着慕子霁的手缓了缓脖颈的窒息感,从怀里掏出一瓶月凝丸,弹开瓶口的帽塞,轻声道:“慕子霁,你先止血。”
慕子霁怒不可遏:“拿着我家的东西来喂我,风则云你真是好能耐啊。”
风则云不搭言,眼神却软了几分:“先止血。”
慕子霁松了手,立刻瘫坐在了桌凳上。风则云现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从瓶中倒出一粒药丸就推进了慕子霁的口中,再佐以点穴止住他胸口的血滴子。
待口中的药丸尽数溶进肚腹之中,慕子霁拽住风则云的衣袖又是一带,风则云因为顾忌慕子霁的伤处,推脱之下,直直地跪在了慕子霁的腿间。
风则云顿时恼怒不止,起身之余又被慕子霁捏住了脖子,眼神居高临下地藐视道:“怎么?又想要叫别人来瞧你的身子了?”
风则云一双眼狠厉地瞪着慕子霁,最后却只能颓然地垂下了眼睛。
慕子霁松了手,嗤笑一声,又道:“既然应了做我的红颜知己,便要知道规矩。像方才那样的事情我不想再发生,虽然你是听雨楼的楼主,但我藏月阁也不是吃素的,左右不过三个月,你与我欢好我与你保密,两全之事,过后便可一笑淡之,风楼主还有什么不满吗?”
风则云紧握着拳头不言。
确如慕子霁所说,左右不过三个月,之后大可以一笑泯恩仇,只是这个人品性拙劣,终究还是带着几分怀疑。
罢了,就当命中有此一劫吧。
风则云冷漠道:“若真如你所言,我与你欢好你与我保密,像方才那般行为你为何又要做?”
“我...”慕子霁刚启口,风则云咄咄逼人地又道:“既然你都说了要与我保密,我也希望刚才的事情不要再发生,如你所言,左右不过三个月,慕公子如能一言既出,那我风则云也能驷马难追,如何?”
这是想要他做个承诺了?
慕子霁淡然一笑,眼神莫名多了几分戏弄,“你如何我便如何。”
慕子霁这话答得高明。风则云想从他口中套个守口如瓶的承诺,慕子霁直接以他对这件事的付出程度为起点,反将了他一军。
如果风则云能做到,那他慕子霁又如何做不到?权只看风则云对他身体中秘密一事有多为看重。只是,风则云如若应下,那便是承认了他这个弱点,但他又为了这个弱点不得不应下。
风则云掸了掸心间的乌云,冷冽道:“那慕公子可否立下契约,如若违背,我听雨楼皆可杀之而后快。”
莫子霁语气轻佻地反问:“若我不立下这个契约呢?”
风则云陡然间起身,匕首再度抵上慕子霁未干的猩红处,“那便现在杀之。”
慕子霁胸前一痛,龇牙咧嘴道:“风大侠,你有完没完了,刚刚是谁用内力把它止住血的,现在又来戳一下,你真当我不知道喊痛是不是。”
风则云被慕子霁的语气弄得一僵,下意识将匕首撤下,只是语气依旧冷冽:“你不做承诺我怎知你话里有几分真意。”
慕子霁唏嘘几下后,笑道:“我就算做了承诺你也未必信我话中真意,多此一举的事情,何苦为之,再说了,承诺不过口间之言,你就算信了,你又如何能保证我不是诓骗你呢?”
风则云捏着匕首气息又冷了几分。
慕子霁翻了翻衣衫,又道:“我拿我大哥作保,三月之期一过,你的秘密还是如处子般紧俏如初,不会让人窥得一丝缝隙,如何?可满意?”
“慕子霁!”
“好好好,我知道你甚是满意,那就这样吧,给我找套衣服和绷带来,这血光之灾的样子真是晦气。”
慕子霁一副大恩不必言谢的态势,风则云当真怒极,几欲手起刀落结果了此人,又顾忌诸多生生忍住,最后实在忍不下胸中翻腾的杀意,甩手而去。
这厢风则云前脚刚踏出门槛,慕子霁抖抖索索地就下了地。心口怦怦咚咚的那是又痛又怕。人家都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他倒好,净是些伤筋动骨血流成河的身体创伤。
一想到风则云刚刚那恨不得一刀抹掉他脖子的眼神,慕子霁心里就发虚。还好有大哥这个保命符,要不然他真的小命堪忧。慕子霁坐在地上抖落了一会儿,又听到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公子,热水已经备好,现下需要送进来吗?”
慕子霁颤颤巍巍地起身,打开门看着知春道:“你家主子刚刚出去了,你先撤下去吧,等会儿再送一桶过来。”
知春眉眼一横:“公子出去了?可..公子都出去了你为何还在他房中?”
慕子霁一阵装模作样地喊冤:“看到我脖子没?看到我胸口没?你家公子划的,你说我为什么在他的房中?”
知春拧着眉未说话。
慕子霁又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帮我找衣裳来。”
知春哼道:“这里恐怕没有适合公子的衣裳。”
“没有衣裳就去找点布条来,这总有了吧,难道你公子出门都不带衣裳的吗?对啊,我怎么将这个给忘了...你先出去吧,桶也等会儿再来撤。”
慕子霁说着就关上了门,换衣服去咯。
风则云为人清冷,又喜穿青衣,所以慕子霁打开衣柜入眼便是一片青绿。衣衫上的腰带隐隐突出,让慕子霁不免又想到方才那片青色的腰肢,倒是比以往那些个喜穿白衣的美人多了几分素雅别致。
原来传闻中的青绿细腰真真存在。
只是,风则云的衣衫对他来说有些紧致,虽然不影响穿着,但胸口的伤处未能处理,磨人的紧。
慕子霁只好又将衣衫脱下,顺道查看了一下胸口的情况,血已经止住了,伤口除了那处看着骇人的血皮小口外,已经不似方才那般疼痛难忍了。
月凝丸是他们藏月阁研制的伤药,只要服下,半刻钟以后伤口便不再疼痛,止血凝伤更是有着奇效,可谓是那些刀口舔血之人的保命良药。
只是月凝丸药材难样,其中一味药引千机草更是生长缓慢,一年才得几十株,其金贵程度不亚于对月凝丸的需求。
江湖上也素有‘不论风雨皆不可祸及月光’之言,就连那些作奸犯科的宵小之徒,对他们藏月阁都是敬重有之的。
他能靠藏月阁在江湖上的不可撼动的地位挟持风则云一次,就能凭着这一点挟持风则云很多次。
毕竟,除了那些真正的亡命之徒,没有人不希望自己活着吧。
慕子霁思绪翻转之间,门外的知春又敲响了房门。
“公子,你要的布条给你找来了。”
慕子霁裸着上半身去开了门,拿着布条的知春眼神莫名闪躲了几分。
“公子,布条,还有金疮药,我家公子让我给你送来的。”
慕子霁问道:“你家公子人呢?”
“我家公子说是有事,让我转告公子,收拾好了就让他滚。”
“扑哧,你家公子还说了什么?”
“没了,公子我帮你换药吧,换完药我还得把你送回去。”
“送我回去?这也是你家公子说的?”
“是的。”
“嗯,等下出去告诉你家公子,我今晚留宿。”
“可是公子说了...”
知春还想再言,慕子霁直接开口截断:“你家公子说了什么干我何事?他要是还想让我遵守承诺就别惹怒我,保不齐我心情一个不好,口下生津,那些话就那样流出去了,他要是.....”
“慕子霁....闭嘴!”风则云抬腿跨进门,又对知春说道:“知春,你先出去吧,顺便告诉岳娘,将这左右两边的房间空着,莫留客。”
“是,公子。”
慕子霁看着推门而入的人,眉眼含笑:“怎么?堂堂听雨楼的楼主竟是喜欢听人墙角的吗?”
风则云未曾搭理他,走到桌旁坐下后,甩给慕子霁一套衣衫,眼不见心不烦地别开眼:“换吧,换完我亲自送你回去。”
慕子霁不怕死地继续说道:“不让你家侍卫把我送回去了?”
风则云沏了杯茶,喂了一口:“如果你比较想要被扛着走的话,我不介意。”
慕子霁放下衣衫走到他旁边站定:“介意倒是介意的,但,我为何要回去?”
风则云抬眼瞧他:“你为何不回去?”
“娘子莫不是忘了你应了我什么事。”
风则云脸色顿时又难看了几分。这人呐,但凡有了不为人知的弱点,行事总是瞻前顾后。就如同现在的风则云。
气愤地夺门而出后又惦记着这个人会不会胡乱说话,一颗心拽拽不安地没走几步就停下,想到那个猩红的口子,又想到自己身体里的隐秘,到底还是去找了套衣衫回了欢愉楼。
只是这并不能说明他可以让这个人在他面前为所欲为。
风则云心思翻转后,冷然出声:“我自然记得。但,我也说过凡事需征得我同意。”
慕子霁眉眼带笑,听不出喜怒:“但我也说了,既然应了我便要守我的规矩。”
风则云一双手搭上腰间的匕首,抬眼以对:“规矩如何?我若不愿,难道你还想像前夜那般强我不成?我这匕首今晚可还好生生地挂在腰间。”
“哦?”慕子霁勾了勾唇,穆的捉了风则云的手抵上猩红的伤口处,态度挑衅:“那娘子说说,我为何不能?”
手掌湿润的触感绕至脑海,风则云气势已然淡了几丝,他甩开慕子霁的手,强装镇定:“方才我已着人通知了你大哥,估计这时他已经起身前来寻你了。”
这下换慕子霁脸色难看了。大哥和父亲虽说对他宠溺,但到底还是顾忌了些藏月阁的颜面,要不然也不会特地将他从画舫抓回来,就为了给风则云道歉。
慕子霁弹指思虑之下,又开始扯着嗓子喊:“哎呀,胸口疼脖子疼,回去要是被大哥问起,我要不要如实说跟他说是听雨楼的人伤了我呢?或者走到半路我疼痛难忍,一个哭诉,你写意山庄对我做的事情就人尽皆知了,哎哟...我这无辜的血光之灾哟....江湖上何人不知何人不晓,我藏月阁乃救死扶伤之辈,如今无缘无故被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要是有气愤之士替我讨说法可怎么办哟,你说是不是呀?....娘子?”
鉴于先前已见识过慕子霁的无耻,风则云已然镇定许多,他抚了抚腰上的匕首,冷眼反问道:“你当如何?”
慕子霁一双桃花眼微微勾起,语气轻佻:“帮我上药,然后...沐浴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