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司蓝钰和王琼林的这场架是王家小姐王莺蕊故意为之。
说这王莺蕊,半年前的某日,在去巡自家铺子的路上下起了大雨。原是想让车夫将马车赶快些,找个地方让他们避雨。结果因为雨势太大,车夫不小心将马鞭甩到了马儿的眼睛上,马儿吃痛,嘶鸣一声后,顿时乱蹄狂奔,直接就冲进了一户人家,还把当时正拿着钥匙开门的主人家给撞飞了。
巧的是,那家的主人也是个一点就炸的主儿,不管三七二十一,从地上爬起来后,叉着腰就开始质问,半点也没有怕得罪了人的意思,气势汹汹得很。
这王莺蕊虽说也是个泼辣的性子,但也只是比那些深闺中的女子多几分率真罢了。再加上她日常打交道的都是她家的丫鬟小厮,再不济就是自家商铺里的掌柜伙计。
那些人说话做事,多少都会顾忌着她主人家的身份,态度自然恭敬有度。如今见到一个比她还要率真的人,顿时就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不仅亲自挑了新的门板让人送了去,还总是用赔礼道歉作故,时常登门拜访。一来二去,便也生了些女儿家的心思。
只是王莺蕊还没来得及捅破那层窗户纸,第二天就从自己的贴身丫鬟那儿听说,父亲又擅自做主将她与司蓝钰的婚期定了。
当初司家去他们家下聘的时候,王莺蕊是不同意这门亲事的。但自古以来,婚姻大事又岂是自己能做主的?
更何况他们家乃商贾。在如今的世道,就算是富甲一方的商贾,那也是轻贱之民。王之章想要攀上城主这个高枝,抬一抬自己的身价,自然不会顾及女儿的意愿。
王莺蕊也本想认命。想是司蓝钰对她那般不待见,两人婚后定然只会相敬如宾,大不了就担个妻子的名头,任他花里来浪里去。
但她毕竟是个女儿家。女儿家的心思生来就细腻得很。再加之她又极其喜欢看话本。看得多了便也开始对话本中描写的那些情爱缠绵存有几分念想。如今好不容易碰着这么一个人,是怎么也不想自己后半生就那么被磋磨了去。
听闻司蓝钰对欢愉楼的雪尽姑娘情有独钟,便想借着此事,成自己之美。于是就主动找到司蓝钰,说了自己的想法。二人一拍即合,就有了这么个坑弟的主意。
原承想,以王琼林在王家的金贵程度,此事定然能逼得父亲主动退婚。
谁知王之章竟然宁愿看儿子被打,也绝口不提退亲一事。
司蓝钰没辙,只能让王莺蕊另想办法。但是他被罚跪了祠堂,暂时出不了门,只好让小东子去传信。
慕子霁听完却直皱眉头。
这司蓝钰也不知道是脑袋被门挤了还是真的蠢到家了。王莺蕊此举看似帮他,实则却是不然。
就那些个满是噱头的话本子,眼下倒是处处讴歌才子佳人,情深不寿。待这风头一过,这司蓝钰和王琼林一场为爱争夺的跳脚之战,不仅会成为茶余饭后的笑谈,连带的那个女子也会惹人编排。
更别说这世道对烟花之地的女子本就苛责甚多,就算欢愉楼是淸倌,雪尽经了这一遭,也是难免会落人口舌。
那些高门大户里的夫人小姐和一些游手好闲的酸腐之人,本就整日无所事事,怨天尤人。到时候凭借自己的诸多心思胡编乱造一通。知道有权有势的得罪不得,除了逮着那个女子将人往低了贬,还能期望他们能说些什么好话?
司蓝钰竟还口口声声将喜欢雪尽姑娘挂在嘴边,便真是蠢笨如猪,朽木不可雕也。
喜欢一个人怎能让人随意将她的名声坏去?
便是有人诋毁与她,自己都该喝令禁止,怎么可能让自己成为那些谣言的根源。
慕子霁真的是对司蓝钰的做法产生了极大的不满。恰好今日司弘逸临时有事要处理,这一个时辰的说教不到半个时辰就结束了。
眼下房间里就剩下他和司蓝钰二人,慕子霁将门一关,抄起枕头朝着他就是一顿揍。
司蓝钰本就挨了板子没好透彻,慕子霁又下了狠手,直疼得他嗷嗷直叫:“慕子霁,你是不是又疯了?又不是我骂的你,你打我干什么!”
慕子霁嗤笑一声,又是一顿枕头打在他的伤口上,边揍还边骂:“打你干什么?打的就是你!司蓝钰,你这二十年是不是只长了屁股没长脑子?啊?”
司蓝钰怒气冲冲道:“你才没长脑子呢。在我家还敢动手,你等着吧,等我...哎哟...”
“等你干什么?等你能下床了再让人编那些不入流的话本子吗?”
“慕子霁,你在说...哎哟...”
“我说什么?司蓝钰,我问你,你让人编写你和雪尽姑娘的话本子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件事会对雪尽姑娘造成什么影响?啊?”
“我什么时候...哎哟..慕子霁,你是不是有病!”
“说你蠢你还真是蠢啊。你是不是不知道流言蜚语对一个女子的有多大的伤害?啊?”
“我....我..我没想那么多...哎哟..”
“没想那么多?这么浅显易懂的事情需要想什么?啊?”
“我就好奇了,就你这副蠢笨如猪的样子,怎么配和我相提并论的?还什么都想学我,那你为什么没学一学我爱惜一下心爱之人的名声?啊?”
“还好意思跟你爹开口提要娶雪尽姑娘,你觉得雪尽姑娘会嫁给一个让她成为饭后谈资的人吗?但凡你长点脑子,都干不出来这样缺德的事情出来!”
慕子霁语不停歇,质问到最后,竟有几分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势头。
司蓝钰本想反唇相讥,奈何听着这些质问又觉得十分有理有据,又被慕子霁的样子吓到不敢回嘴,泪眼婆娑地想捂着屁股,结果却傻兮兮地碰到了伤口,又是一阵钻心的疼,只得试图呼唤小东子进屋救驾。
“小东子,你在门外干什么!还不快进来救我啊!你是要看着我被慕子霁打死吗!哎哟~”
可小东子本就胆小,又早就被慕子霁威胁了不许他进屋。现下看司蓝钰被打得这么狠,一个人在门外急得团团转,眼泪差点就淹了门槛。
恰在此时,慕于归前来查看司蓝钰的伤势。看小东子眼泪汪汪的样子,刚准备询问,又听司蓝钰“哎哟哎哟”地直叫唤,忙推门进了屋,见慕子霁手上不停,赶紧出声喝止:“慕子霁,住手。”
慕子霁许是打得太过投入,没来得收手,神态看着有些阴沉,眼神也带着几分癫狂。
慕于归见状,将慕子霁拉开了,甩手就是一巴掌,斥责道:“慕子霁,你在做什么!你不知道他身上本来就有伤吗?”
语毕又赶忙上前查看司蓝钰的伤势。
慕子霁挨了一巴掌,眼神渐渐恢复了清明。见司蓝钰屁股上又开始渗出血迹,也知道自己下手太重了,立马扔了枕头扑通一声便跪下了,乖得不行。
“大哥,我错了。”
“知道错还下那么重的手?你就是这么当哥哥的!你...混账东西!给我好好跪着!”
慕于归气得发抖,左右还找不到话语骂他,只能狠狠地剜了一眼慕子霁,随即拿出柜中的医药箱,脱掉司蓝钰的裤子给他上药。
眼见自己精心呵护的伤口又被自家弟弟打回原形,慕于归心里别提有多窝火了。
扭过头又狠狠剜了一眼慕子霁,终是骂了一句“等会儿再收拾你!”
眼中的心疼不言于表。
慕子霁见此情况也是不敢多言,偷偷将枕头垫在膝盖下面,跪得越发乖巧了。
司蓝钰大抵是被打得太狠了,慕于归给他上药的时候他紧紧抓着身下的被褥,疼得面目扭曲,倒是没吭声。只是一双眼睛狠狠瞪着慕子霁,像是要把他大卸八块似的。
慕子霁挑衅地看了他一眼,不以为意。
司蓝钰顿时就怒了,啪的一掌拍在床板上,却不小心扯到了自己的伤口,龇牙咧嘴地‘嘶’了一声。
慕于归眼一瞪,喝道:“乱动什么!屁股不痛了是不是?”
司蓝钰期期艾艾地哭诉道:“大表哥。你这次一定要给我做主。二表哥日前不仅要提刀砍我,今日又不分青红皂白就打我。大表哥,二表哥他,他这是想要置我于死地!”
慕于归道:“别胡说!”
司蓝钰道:“我哪有胡说。大表哥你也看见了,我这屁股都快被他打得开花了,还不够明显吗?”
慕于归皱了皱眉,神态看着有些难以言说的无奈。
倒是跪在地上的慕子霁真是被司蓝钰气笑了,完全不顾此时此景,开口就是威胁:“司蓝钰,你是不是觉得刚刚的打挨得还不够爽快,想要更爽快一些?啊?”
司蓝钰忙大喊:“大表哥,你看,他又要打我了!”
慕于归一个头两个大。左右都是自家弟弟,哪个受了伤他都心疼。但慕子霁确实打人在先,这一碗水是怎么都端不平的。
况且要是被舅舅知晓了此事,慕子霁怕是也难逃一顿打。当即便喊了小东子进来,让他去西厢房将玉氏请来。
慕子霁一听,立马问道:“舅妈?大哥你找舅妈来做什么?不会是真准备让舅妈也打我一顿出气吧?”
慕于归冷哼道:“怎么?就许你随便打人,不许别人也打打你?”
“我那是....”慕子霁有口难辩。
他总不能说司蓝钰这顿打是活该的吧。
但慕于归本就特别忧心司蓝钰的伤势,这两日为了减轻他伤口的疼痛,还连夜赶制出了冰晶膏,就怕他疼得很了。眼下被他这么一打,刚结痂的地方又给崩开了,看着确实有几分严重。
慕子霁瞪了一眼司蓝钰,极其不情愿地接受了自己要挨打的事实。
司蓝钰知道有人给撑腰,立马开始蹬鼻子上脸地叫唤:“大表哥,这次真的是二表哥先打得我,下手还特别重,我都感觉我屁股要废了。哎哟..大表哥,你快帮我看看,我屁股是不是要废了!要是废了我还怎么娶雪尽姑娘!”
“......”
慕于归本来看着司蓝钰的伤口还挺心疼难受的,但听着司蓝钰哼哼唧唧地哭诉又有些心梗,语气都有些不耐:“别乱动,就算你屁股废了,也不影响你娶你的雪尽姑娘!还有,不管是你惹的事,还是子霁先打的你,在舅舅和舅妈面前,都给我瞒住了。”
司蓝钰一听,顿时就不乐意了,“大表哥,你方才不是说要罚二表哥的吗?怎么现在又不罚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罚他了?”
“你让我瞒着我爹我娘,那不就是不准备罚他的意思吗?我都让他打成这样了,屁股可能还会留疤。大表哥你连竟然罚他一下都不愿意。果然还是因为我只是个表弟吗?”
“不是这个原因,瑾瑜,你...”
司蓝钰龇牙咧嘴地哼声道:“也对,我不过就是个表弟而已,哪比得上他这个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大表哥才舍不得让人打他呢。”
慕子霁一听这话,怎么听怎么生气,噌地一下从地上起来,恶狠狠道:“司蓝钰,我看你是真的没长脑子!大哥对你还不够好吗?他那么...”
“闭嘴,慕子霁,好好给我站着!等会儿让舅妈进来看到你这个样子,是真的想要家法伺候吗?”
慕于归话音刚落,院中就响起了玉氏的声音:“司瑾瑜,你个兔崽子,又在作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