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他和好友郁风晚相约去画舫听曲儿,哪知却被郁风晚爽约。他一个人百无聊赖得很,便多吃了些酒水,人也有些醉意。下画舫已是深夜时分,路都走得摇摇晃晃的,怎么会瞧得见隐藏在夜色下的人。
是那玄衣人,率先上来偷袭,而且招招都奔着取他性命而去。纵使酒醉,也得给他吓清醒了,忙起了招式与之应对。两相焦灼下,玄衣人渐渐不敌,他追着他进了一方巷子,眼看就要将其逮住。怎料那玄衣人突然一把凝含香撒了他全身,然后又乘他迷糊之际,将他打晕,扔到了欢愉楼,临走还故意踹了他一脚,让他清醒了过来。
要是换做平常,这番动静肯定是会惹人注意的。
巧就巧在,那天是赋安城一年一度的万花节,这万花节又称风月节。风月风月,自是风花雪月,良辰美景,才子佳人之事。
寻得意中人,赠与他香囊。一句白头吟,不负此生情。
这欢愉楼本身就是寻欢作乐的场所,那天更是锣鼓喧天,乐声阵阵,不论是花魁还是花怜,自是轮番上阵。哪里会有人顾得上其他,更别说当时风则云的房间还是偏转角尽头的尾字一号房。
风则云神情一凝:“照你这么说,他便是故意装作不敌,引你上钩。但为何要将你扔到欢愉楼?”
慕子霁沉思一瞬后,猜测道:“所以我就在想,有没有可能。她本来的目的...便是你?”
风则云疑道:“我?你是说,她知道我是听雨楼的人?”
慕子霁摇头道:“那倒未必。就凭你写意山庄少主那生人勿近的传言,我要是唐突了你,又怎会全身而退?你想想,那日我要是不提你听雨楼的身份,我是不是多少会被你扎几刀?藏月楼的小公子被写意山庄的少主伤了,那可不是一件小事。”
风则云眉头紧蹙。
慕子霁又道:“是啊,不仅不是件小事,还是件轰动江湖的大事。说不定真有人信誓旦旦地要找出这个人。江湖上的一点风吹草动都能一传十,十传百。这女子的目的怕是不简单。但她一介女子,扰乱江湖作甚?”
风则云顿了顿,未搭言。
这重影宫确实迷雾重重。
刻着禁忌之物的腰牌,暗中收敛钱财,妄图挑起写意山庄和藏月阁的矛盾,试图动荡百姓安居乐业的生活。这显然已经不是该隐瞒的事情。
但,如果一旦说出来,是否会打草惊蛇?
虽不能确定那女子的目的是否真如方才所疑那般,是为了挑起写意山庄与藏月阁的矛盾冲突,但依着他那日醒来的气性,却倒是极有可能发生慕子霁说的那般情况。
就算他当时也没有用写意山庄的身份,但对方既然知道他住的是哪间客房,定是早已准备好了事发言论,只要慕子霁当时带着伤从他的房间出去,便是什么身份都难逃众目睽睽之下的说辞。
但,今日又是为何?
如若那女子的目的是挑起冲突,慕子霁已被他撒了毒药,直接将他扔进藏月阁的大门,留下一些支吾不详的言语嫁祸于写意山庄不是更好?
又或者是将人绑了,递上一封信件不是更为有效吗?何故一定要扔到他的院门前?还特意留下一封云里雾里的空白信笺,这行为着实令人费解。
不过可以肯定的一点便是,郭叔日前递的那个消息,确实是有迹可循的。
只是这封信与那腰牌到底有何关联之处,还待细究。
风则云思来想去后,便决定,还是回欢愉楼去。
虽说欢愉楼人多嘴杂,但就是因为人多,有时还反而更能避免窥探。
至于慕子霁,应是送回藏月阁更为稳妥。再加之他眼睛中了毒,藏月阁本身就是医馆,左右还是交给擅长的人方为上策。更何况自己也不想同他待在一处。
抬眼看慕子霁又准备开口唤那两个字,风则云不想再听他言语,直接一个手刀,将其劈晕了,从柜中取了件衣裳给他换了,再取了柜中的布条,缠了他的手脚。
想了想,还是给他喂了粒解毒丸,将他扔在了房中的小榻上。
自己则是去院中汤池泡了个澡,又将房中的痕迹掩了些许,顺便布置了一些不易察觉的陷阱。
待入夜后,便扛着慕子霁去了藏月阁,也学着那乞丐的方式,敲了门,再将其扔下,顺便抬腿踹了一脚,随即躲在暗处,瞧见一小厮惊慌失措地喊了人来,将慕子霁抬进去后,再转身离开,回了欢愉楼。
刚走到旁边的糕点坊,便见慕于归踏着步子从欢愉楼出来,身边跟着司蓝钰,忙侧身进了巷子。
且说这司蓝钰。拿着那到手的二十两银子,非但没去赎玉佩,反倒是去九月坊提了许多糕点,屁颠屁颠地进了欢愉楼。
雪尽当时正在接待那位包场的贵客,岳娘怕司蓝钰知道后会去闹事,便借故说雪尽不舒服,今日不待客,请司蓝钰改日再来。
可这司蓝钰手头有钱,又几日未见雪尽姑娘,怎能就此罢休。提着糕点就要上楼,硬是让岳娘给拦下来了。
这司蓝钰平常虽是个二世祖做派,但也是有几分聪明在的。要不然也不会与当初惊才绝绝的慕子霁作比较。当即便明白雪尽姑娘定是在接客唱曲儿。
他爹作为这赋安城的城主都没敢有这么大的排场,这人也不知道是谁,竟是比他爹排场还大。
司蓝钰实在是想要瞧瞧看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立马便挥开岳娘,气愤填膺地上了楼。
只是人还未瞧见,火气却是不敢冒了,最后还乖乖跟着慕于归出了欢愉楼。
司蓝钰那是浑身上下都带着不服气,却是一点也不敢说。
比起他爹司弘逸,司蓝钰显然更害怕他这个大表哥。
慕于归虽然一副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样子,那板起脸来却是连慕子霁都会怕三分的人。更别说连慕子霁都争不过的司蓝钰了。
眼瞧着慕于归抬脚进了九月坊,司蓝钰暗道一声“要糟”,忙几步上前,扯过掌柜道:“掌柜的,我前几日存放在你这里的那块玉佩可有帮我好好保管着?当时我便说了,定要帮我好生保管着,那可是我最喜欢的玉佩了,要不是事出紧急,我可断不会舍得让他离开我手中的,掌柜的,快些帮我拿出来,我今日来赎它来了。”
那掌柜本是一阵疑惑,却见司蓝钰挤眉弄眼地朝他使眼色,当即会意地奔向柜台,嘴上笑道:“哎哟,司公子,你可是来赎了,我可天天都盼着你呢,就怕将你这心爱之物不小心磕碰坏了,都给用绢布包起来,好生护着呢,你瞧一瞧,可是未有什么折损之处。”
说着便将方才从抽屉里拿出来的那块玉佩,递给司蓝钰。
司蓝钰默默松了一口气刚准备接,身旁的慕于归伸手便拿了去,司蓝钰霎时心口发沭,忙又朝掌柜的使眼色。
掌柜的又笑道:“哎哟,原来这玉佩是大公子送的啊。大公子啊,你是不知道,那日司公子让慕小公子套了钱袋子,我本说那些个糕点就送与他了,可司公子说我这小本生意,本就艰难,怎可让他不劳而获,硬是要将这玉佩当做抵押信物,还特意嘱咐我必须用绢布小心护着,别提有多恋恋不舍了。这司公子可是真是个好人,他还说啊……”
“行了,他说了什么我也知道,这玉佩劳烦掌柜的替我保管了,我瞧着你家的糕点甚是不错,你便也给我包一些吧。这是赎玉佩的钱和糕点的钱。”
慕于归不待掌柜说完就强行打断,脸上的表情端的是一个温文有礼。
这行商之人,惯是会察言观色,要不然也不能凭司蓝钰一个眼神便舌灿莲花地编出这么一段话来。掌柜的当即便接过银钱说了句“哎哟,大公子客气了,我便去选几样给大公子包起来”,便识趣地走了。
只是这司蓝钰,瞧着慕于归捏着那块玉佩,也不言语,心头哇凉哇凉的。想开口道歉,又顾忌着这大庭广众之下的脸面,一直到出了九月坊都没敢说一句话。
转眼进了藏月阁,司蓝钰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要狡辩,却见慕一火急火燎地奔过来急道:“大爷,你可算是回来了,二爷他……”
“他翻墙跑了,大表哥知道。”司蓝钰心中窝火,直接掐了话头。
慕一又道:“不是,他被人绑着送回来了。”
慕于归问:“绑着送回来了?谁送的?可有伤处?”
慕一摇了摇头:“不知道,小六子听见有人敲门,打开门就瞧见二爷被五花大绑地扔在了门口。可把他吓坏了,还以为二爷被人害了,哆哆嗦嗦地上前去探了鼻息,发现有气儿,这才叫了人将二爷抬回了房,就是这二爷到现在还没醒,也不知是睡得太死还是被人敲晕了,我们也是不知道怎么办,只得等大爷你回来了,大爷你可总算回来了,大...”
慕于归有些急迫地打断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将瑾瑜送回去,我去看看子霁。”
司蓝钰却苦兮兮地喊:“大表哥,我可不可以不回去。我...”
慕于归道:“不可以,慕一,送表公子回去,一路紧着些,知道了吗?”
慕一心领神会:“知道,绝不会让表公子少一根头发。”
“嗯,去吧。”
慕于归说完也未再看皱着脸不愿离去的司蓝钰,疾步便奔去了慕子霁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