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刚过。一对带刀侍卫一左一右挟持着一白衣公子奔走于市井回廊之间。
白衣公子口塞布团,睡眼惺忪,像是刚被人从睡梦中拽起,步伐有些跟不上,恼得几下乱踢,便干脆任那两名侍卫抬着他走,不消片刻便进了一座宅子。
宅邸的门匾上用金色的字体镌刻着三个楷体字,藏月阁。
藏月阁内,慕于归掀开被角坐在床上,一双冷眼扫过跪在面前的人,语气森冷:“说吧,这次为了什么要给人家下药?”
地上的人抿着唇,跪的姿势扭扭捏捏的,眼神迷茫的约莫考虑了几分,随后小心地蠕动了一下,还是没出声。
慕于归伸手从床头柜上取过发冠戴好,再取过床头的外袍套在身上,起身走到桌旁倒了一杯茶,喂了一口。
正宗山前龙井,午睡前小六子刚沏上的,就是可惜了一盏好茶。
啪!的一声,慕于归捏着杯盏抬手就朝地上扔了过去。
微热的茶水一半都洒在身上,但是地上的人却依旧没敢动,偷偷拿袖子抹了抹脸上的茶水,抓着衣角小心翼翼地跪着。
慕于归像是不耐烦地又扫了一眼地上的人,复又开口道:“慕子霁,我再问一遍,这次是为了什么药要给人下药?”
慕子霁跪在地上心里却直打鼓。
下什么药,我也想知道我下什么药!
一觉醒来就被小一小二抓到这来了,现在脑袋里还是一团浆糊,哪知道什么药!
慕子霁老老实实地跪着,喏喏地开口:“那个,大哥,我昨日不是在画舫吗?为何....”
“为何你不是在画舫里逍遥快活却在这里罚跪?”慕于归重新捏了一个白玉茶杯,沏了杯茶,抿了一口,接下了慕子霁口中的问句。
慕子霁悻悻地点了点头。
慕于归扔出一方手帕,上面隐隐透着丝丝香气儿,“知道这个物件儿吗?”
慕子霁摇了摇头。
慕于归又扔给他一个香囊,“那这个你总能知道了吧。”
“我的香囊怎么会在哥的手上?”
“想知道?”
“嗯?”
“那你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什么...地方不...对?”
何止是不对,简直是很不对。
他刚刚就觉得全身像是被车碾过一样的酸痛,跪在地上的膝盖莫名地还在发软。特别是后背处的息肉,一跳一跳的像是被猫抓过似的,滚烫中夹着火辣辣的灼烧感。
慕子霁仔细地嗅了一口香囊上残留的气息,前夜的记忆瞬间冲进脑海中。
他怔愣地思索了片刻,瑟瑟地答道:“是...凝含香。”
慕于归又问:“你可知凝含香是何物?”
慕子霁点了点头:“知、知道。”
慕于归感觉自己青筋开始跳了。
他的这个弟弟,今年也十九有余,平日里胡作非为惯了,再加上他平日里事务繁忙,疏于管教,让他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不说,偏又喜好那些个美丽的皮囊,不论男女,只要看上了就要想方设法地要与人相好。
只是他虽胡闹,却也端着礼貌与人相处,以前也未曾有过太出格的行为,他也就不曾多加阻拦。但,这次着实有些过了。
慕于归眼神一抬,周身充斥着发火前的余温,“知道!知道你还拿这个去用?你平时胡闹也就算了,现在还拿这个东西去祸害人!”
慕子霁脸上一红,嗫嚅道:“怎么是我祸害人呢,明明是我被祸害了。”
慕于归气极反笑:“那我是不是还应该同情你?”
感受到哥哥的怒意上升,慕子霁认怂道:“哥你看看我,我这一身的伤,一看就是我被祸害了啊。我是伤患。”
一边说着,还献宝似的拍了拍现在看着不怎么正常的脸颊。
慕于归全然不为所动,“就你那小胳膊小腿儿的,你还想祸害人!就这回我还得感谢人家手下留情了。一天天地净给我找事,更别说你这次惹的可是写意山庄的人。”
慕子霁:“写意山庄?是传闻中那个写意山庄吗?”
“难道这昌意国还有第二个写意山庄吗?”
“那倒是...没有。”
“哼,你倒是承认得快,这次...”
“这次...这次给他们五瓶月凝丸这事能不能就此揭过,要实在不行,多给几瓶,十瓶二十瓶都可以。”
慕于归话还未说完,慕子霁立马就接过了话头,还一副言之凿凿的样子,直接让慕于归气急败坏,“揭什么过,还十瓶二十瓶,你当我们家的药材都是大风刮来的啊?人家写意山庄在江湖什么地位你不知晓吗?没昭告江湖让你去赔礼道歉已经是人家大义。”
慕子霁扯着嗓子不满的喊:“是我被欺负了,怎么还是我去给他赔礼道歉?不是应该他给我赔礼道歉吗?”
慕于归:“他确实来给你赔礼道歉了,人就在前厅。”
“什么!”
慕子霁一阵后怕,怎么,真的来了。
他现在还不敢见到他。
慕子霁眼睛滴溜溜地转动着,脑海中冒出一个脱身的计策。
“哥,这事都是因我而起,你让我道歉我也愿意,只是我现在这副模样多少有些不雅,万一他心生不悦,那这道歉不就缺了些许诚意嘛?这样,待我回屋洗漱一番后再去与他道歉,这样才彰显诚意满满不是?”
慕子霁一副大义凛然地从地上爬起来,揉着酸软的腰肢拉开了房间的门。
然后,被堵在门外的慕一慕二架着胳膊又拖了回来。
慕于归优雅地为自己又添了一杯茶,喂了一口,连眼神都没抬,“他会不会心生不悦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心思我倒是清楚得很。”
慕子霁一脸菜色:“哥,我能有什么心思,不是你让我去与他道歉的吗?怎么还能这般质疑我?”
慕于归眉目一挑:“我质疑你?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一出了这扇门绝对翻墙就跑了,怎么?难道我还猜错了?”
慕子霁心头一凉,不死心道:“哥,你这次真的是冤枉我了,我真的是去给他道歉的,我保证!我发誓!”
慕于归淡定地喂了一口茶,并未理睬。
慕子霁心里慌得直打哆嗦。
三日前,他回府途中见一人鬼鬼祟祟,还未上前质问那人不由分说就要偷袭,两人打了一架,他追着上檐后,那人朝他胸前踹了一脚后运起轻功便逃了。他则因为内力不稳,坠进了欢愉楼。
欢愉楼是烟花之地,楼中又多是些盈盈袅袅的**话语,他又因为打斗时被那人反撒了凝含香,身体本就焦灼。
慌不择路下,恰巧遇上一扇打开的门,两个人霎时间就撞在了一起。身体里蓬勃的**混着药物的后劲儿一熏,顷刻间扑面而来。
然后,他就把人强了。
醒来后看到那个人时,可把他吓坏了,立马穿上衣服就跑了。
东躲西藏了一日,还是被抓回来了。
他就知道,那个人肯定是会来讨说法的。
有可能还会逼着自己断了六根清净。
慕子霁想到那把匕首,陡然间又是一个哆嗦。
不成,还是得逃走,不然劣根不保。
慕子霁刚准备开口狡辩,慕于归搁下茶杯起身,向着门口的命令道:“慕一慕二,带上二少爷,去前厅。”
慕子霁哇的一声就哭了:“大哥,亲哥,我真不能去,他那日说了,我要是再在他面前乱晃,就让我六根清净,我真的不能去,大哥,你放过我行不行!”
慕于归有些许疑惑,“.....则云怎会如此说话?”
“噶?则云?大哥你为何这般叫他?大哥你认识他!”
慕子霁更慌了。大哥什么时候跟那个人认识的?还熟悉到能称兄道弟?显然交情不一般!
他恼怒般质问道:“大哥你什么时候跟他认识的?是不是因为你跟他认识所以才一定要我去道歉?”
慕于归差点一个手刀砸过去,“你自己做的错事,合该自己去解释,难道我认识则云就该默认你的所作所为吗?”
慕子霁还想垂死挣扎:“我都如此模样了,大哥你怎的就断定是我错呢?”
慕于归:“虽然则云还未同我提及,但他品性高洁,定是你失了规矩在先,慕一慕二,带着二公子,跟我走。”
慕子霁整个人沉浸在“则云”这个称呼上,一时没反应过来之际,已被慕一慕二押解到了前厅,然后看着坐在侧位上的那个身影打沭。
风则云。
写意山庄的少主。
他前夜翻云覆雨的对象。
年方二十四,一袭烟青色长袍,脚踩黑靴,剑目英眉,为人刻板,守矩,寡言,因不喜与人交往,常常独行。
写意山庄庄主风翌扬三个月前带着妻子游历山川,其子风则云接管写意山庄,前日是他来此地追查族中事务的第二日,谁知竟被一个登徒子轻薄了。
如今看到这个登徒子,风则云眉眼一横,捏着腰间的匕首就要起身。
慕子霁看到他那个动作,吓得脚下一软,大喊了一声“大侠饶命”,扑通一声便跪下了。
慕于归:“……”
跪的倒是利索。
慕于归尴尬的笑了笑,拱手朝风则云说道:“则云,子霁我寻来了,你要如何出气随你,只要别打得太过就行,毕竟子霁现下也不在乎多添一些伤。”
风则云抿着唇未说话,一双眸子在慕子霁身上来回扔刀子。
慕子霁又开始哆嗦,拽着风则云的衣角就开始口不择言:“大侠,我能做到,我保证,我发誓,你要是断了我劣根那我下辈子的幸福可怎么办?”
这倒也不能怪慕子霁,实在是昨日醒来时给他的冲击太大。
谁能想到一个普通的露水姻缘,居然让他遇上了一个在江湖中鼎鼎有名的人物。
这传言有云,写意山庄少主风则云,为人高冷,一把八寸的匕首使的神秘莫测,武功奇高。十八岁第一次外出游历时,还凭借一人之力取了夜话山山匪头目的首级,这实力,除了与之互为好友的柳无眠外,可谓是一代后起之秀。
这样一个人物,却在他一个会点三脚猫功夫的人手里栽了跟头,任谁都是难以平衡的。更何况,风则云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慕子霁想到昨日的欢愉,哆嗦的身体竟然开始发痒了起来。他瞄了一眼那方腰身,喉结滚动了一下。
风则云看着那双在自己身上来回环伺的浪荡眼神,心中大骂了一声“该死的登徒子”,眼神愈发冷冽,一甩衣袖,寒声道:“慕公子,请放手!”
慕子霁为了保命,什么都能说,“不放,昨日一见大侠便倾心相许,着实有些孟浪,如今大侠主动来找我结交,我欢喜得很,大侠莫要恼我,我怕怕的。”
风则云怄气死了。本意是想教训这个人,结果反被将了一军,他郁气难平,也没顾忌场合,抬脚就朝地上的人踹去。
慕子霁一把抓住他的脚踝,轻轻一带,风则云一个晃身,就被慕子霁稳稳地捉住了手腕。
风则云当即大怒,起身之余,慕子霁一双手直探进他后腰低处,附在他耳边轻言:“别动,要不然现在就扒光你,你身体里的那个地方应该也不想被人知道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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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大侠饶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