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后,有巢梁将桃源城的事情告诉了族人。经过权衡之后,一部分族人打算跟着有巢梁背井离乡,而另一部分族人则选择留下来守护家园。
双方垂泪致别,留守的人说:“如果遇到困难,记得随时回来找我们。”
而动身的人则说:“如果我们找到新的沃土,一定会派人回来接你们。”
这一刻,他们流露的感情是真挚的,因为他们身上流淌着共同的血脉,刻着相同的烙印,他们是最亲密的一家人。但是他们也知道,一旦有巢梁带着族人离开沃桑原,他们就将分道扬镳,或许将来有重见的一日,也或许他们会重新成为一家人,但是这种几率是很渺茫的。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从古至今皆是如此,他们又怎么能摆脱亘古不变的定律呢?在这一代,他们是亲人,但是他们的下一代,又怎么会凭空建立起感情呢?
即便将来有重聚的一日,等待他们的更可能是兵戎相向——这件事情在九州大地上发生了无数次,无时无刻都在上演。
新族长将莎莎果分给了有巢梁,并亲自将他的亲人们送出沃桑原。
有巢梁带着族人们一路向东,不多时,便来到了新月湾。正当他们准备扎营的时候,不远处的草丛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凭着多年的作战经验,他们知道自己被埋伏了,一时,大人们纷纷拿出弓箭,张弦以待,纷纷进入作战状态。
草丛忽然安静了下来,有巢氏不敢掉以轻心,他们继续将老人和孩子围在中间,全力警惕着草丛的动静。
此刻,埋伏在草丛的中山麦芽悄声对族人道:“这些矢修不知是哪个家族的,看起来好像没什么战斗力。”
中山沃夫道:“而且,他们的听感似乎不是太好?”
麦芽道:“顺风耳是我族的杀手锏,岂是人人都有这本事的。在我们中山氏面前,所有修士都是聋子。”
趁着一些有巢氏回头照看孩子的空挡,中山麦芽瞅准机会,发动了冲锋的姿态,率先跃出草丛,而后,他的族人紧跟其上,朝着弱小的矢修发动了进攻。
当中山氏终于露面之后,有巢氏一族个个弩箭离弦,朝中山氏万箭齐发。
正当中山家族志在必得、全力进攻时,他们忽然被什么暗器击中了,有人发现自己的同胞忽然倒地,莫名其妙地扭头去看,见无数同胞已经躺在地上哀嚎,不多时,他们的身上便流出了鲜红的血液。
见此情形,正在冲锋的中山氏先后停下了脚步,回头去照看受伤的同伴,尽管他们根本没弄清楚,究竟是什么东西弄伤了他们。
很快,受伤的人越来越多,他们还没冲到敌人的面前,就已经溃不成军,而侥幸冲到敌方跟前的几个人,被有巢氏的几个年轻人蜂拥而上三下五除二便制伏了,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当他们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之后,几乎已经全军覆没,而敌方却只有几个人受了轻伤。幸存的几个中山氏发现同伴的惨状,一个个露出了英勇就义的决绝。虽然有机会可以逃脱,但他们似乎并不想背叛族人独自苟活。
而已经躺倒在地的中山氏则拼命挥动着双手,示意他们幸存的同伴赶紧逃跑。
有巢氏很快发现了这群敌人的不同,他们对同伴有着超乎寻常的感情,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在九州大地上是非常罕见难得的。
大多数的有巢族忽然全部停止了追击,任由那几个漏网之鱼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有人不解,“你们怎么回事啊?何不乘胜追击,夺取他们的灵珠,也好杀鸡儆猴,让那些觊觎我们的宵小不敢轻易来犯。”
有巢梁挥了挥手,“算了,出门在外都不容易,让他们走吧。”
逃走的中山氏已经退却十丈之外,但是有巢氏的声音却清晰地飘到了他们的耳中。
有人说:“看到他们对同伴不离不弃的样子,我真是下不了手。”
还有人说:“是啊,我也下不了手。”
几个活下来的中山族面面相觑。
中山阿穆低喃:“这群人竟然对外族有慈悲之心?这怎么可能呢?自纪元以来,几乎不曾有过这样的先例。哪怕是身处家族中,也要随时提防身怀异心的同类,这是无数血淋淋的历史留给我们的教训。这群傻蛋难道不知?”
中山小怪疑道:“会不会是他们的诱敌之策?假装善心大发,好引诱我们回去。”
阿穆表示不认同,“不可能的,我们如今已是覆巢之卵,几个散兵游将,就算是和平年代,在别人眼里也不过是几颗行走的灵珠罢了,随随便便一个小家族就可以将我们一锅端了,更何况是乱世?”
小怪看着同伴的脸上无尽的惊惶,止不住地哀泣,“我才十岁,我还不想死,我也不想看到妈妈死。”
阿穆听到小怪的哭声,忽然回头朝敌人走去,他的步子坚定且从容。
身受重伤的中山沃夫听阿穆的脚步声,不由悲从中来。阿穆是他们新月湾中山氏仅存的希望,他若能侥幸脱逃,家族还有壮大的可能,可他却一步一步地朝这边走来。沃夫抬起头来,朝着天空发出最后一丝微弱的悲鸣,然后奄奄一息地倒在了血泊之中。
阿穆听到了伯父死前的劝阻,仍旧朝着这边走来。
然后,无数的叔伯都齐齐发出警示,但却无济于事,阿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有巢梁听到了什么,他蓦地抬起头来,看见已经逃走的敌人折返,他的脸上不起波澜。没有恐惧,因为他能在五丈之外击毙敌人,而敌人却似乎需要近身才能肉搏;没有好奇,这对他来说似乎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尽管他不知道敌人为何折返;没有兴奋,此次东行历经一月有余,几乎每天都能与敌人血战一场,所以也不缺这一颗灵珠。
于是,有巢梁就定定地等着阿穆走过来,只要接近五丈之远,他便立即拈弓搭箭,于弹指间取阿穆首级。
忽然,阿穆停了下来,他高举双手,紧接着五体投地。
有巢梁笑了,“有什么事吗?”
“败将中山阿穆,不忍亲友丧命,希望与阁下做个交易。”
有巢梁的身边立即围满了有巢氏子弟。
“噢,你们有什么筹码?”有巢梁一脸谦卑,脸上没有任何胜利者的自豪。刀尖舔血,今天不死,明天也得死,今日阿穆舍命救亲友,来日他又会匍匐在谁的脚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