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昼这次回来,元气大伤,一连卧于病榻上数日。
刚将将好起来,与鲜国签订的条约也传了出去。自开国以来,周朝就一直在给外族赔款,百姓年年的收成,大部分都进了外族人的口袋。上一次是打了胜仗,好歹鼓舞了士气,这次可是惨败,再加上又出了民兵招募的事,百姓们对这次的条约,几乎是忍无可忍了。
子昼简直想堵上自己的耳朵,只想躲在寝宫中不出来。但是他又知道,总要面对的。
他强撑着起来,写下了罪己诏,同时将承简提拔为副宰相,他需要更稳健的政治措施,国家经不起折腾了。
同时被提拔的还有柳靖道,他原先已经成为了副宰相,是安立民的副手,此次被提拔,明面上是他在叛乱中,为承简打开城门有功,实际上,是给承简让位,子昼需要有人能帮助他,这个人必定是承简,但是,即使承简在平叛中有再大的功劳,直接将他从小地方的芝麻官提拔到正宰相之位,也太过了,他有过偏听偏信的前车之鉴,这么做只会损伤他在百官和百姓心中的声威。
故而,此次只给了承简副宰相之位,这既是对百姓们的交待,也是对自己的不自信。
罪己诏下达后,承简便日日被召进宫与子昼聊政局和今后的治理国策,有时他也会带着妙清一起,因为妙清时常可以从另外的视角提出一些十分有益的建议。
如此月余,一份稳健的治国之策也逐渐成型了。
就在这份国策要宣之于天下时,子昼的生命却戛然而止。
皇帝薨逝的消息很快就人尽皆知了,皇室也昭告了天下,皇帝自战后归国,便一直身体抱恙,又拖着病体日日操劳国事,终是殚精竭虑,一命呜呼了。
这个说法,不知情的百姓或许还会当真,但稍听闻些消息的人,都不会信,子昼回来时确实精疲力尽了,但身子日渐好转,及至可以正常上朝,也是人尽皆知的,怎么会一夜之间,就暴毙了呢?
整个京城传言纷纷。
最被做实的消息是,是宋子成杀了皇帝。
这位皇帝的大哥,在叛乱后被囚禁在深宫大牢中,皇帝已经松口,让这位大哥留下一条命来,便如此度过余生,可在皇帝薨逝的当晚,这位兄长竟也离奇死亡了。
当然,子成的死,是秘密的,可是大牢中活生生的人没了,这消息总也是会传出去的。
子昼去世的当晚,赵府也出了事。
整个赵家在那晚被封锁了,承简和妙清被幽禁在府中,不得外出。
到了第二日,皇帝驾崩的消息便正式昭告天下,与此同时,子昼唯一的儿子,小皇子守业被宣布为继任者,一边是丧礼,另一边是继位大典,红白事就这么一起上演了。
而承简,则被迫被安上了染恙卧床的名头。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打得承简和妙清措手不及。
“承简,现下到底外面是个什么情形,咱们可是一点不知。”妙清急道。
“你听到报丧的号角了吗?”
“听到了,是谁去世了?这么大阵仗,莫不是太后?”依妙清猜测,这样的阵仗,一定是宫里要人去世了,当下也就太后年纪大了。
“不是,这是……这是皇帝陛下……”
“什么?”妙清只冒出两个字,还想说什么,竟发现嗓子哑了,再发不出声来。
“宫里出事了,你我都知道子昼的身体情况,不会是生病,除非……”承简早就听出号角声,故而已经镇静下来。
“有人……”
“是,只是眼下你我都不知道现在朝中究竟谁掌局了,故而也不知道究竟谁是那幕后黑手。”
“这可如何是好,便是将我们囚禁起来,又有何意呢?”
承简眼睛一亮,道:“问得好,为什么要幽禁我们,因为我们一直和子昼在一起,我们知道子昼的身体情况,但是子昼的身体情况,并不只有我们知道。”
“所以呢?”
“所以,这不是根本原因,那么我们的独特之处,就还剩一个,我们在子昼生前一直在和他商讨国策……”
“你是说,那个人不希望新国策颁布?”
“没错。”
“那……怕不是安立民的人?”
“十有**是了,新国策是国之根本,又涉及到两党之争,为防止生乱,除了你我和子昼,再没有人知道,但是安立民倒台,皇帝要清算安党之事,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最怕新国策颁布,一定要赶在这之前除掉子昼的,大概率就是安立民的人了。”
“可是……安大人……”
“不,我倒不认为是安立民的意思,安大人早就没有了争权之心,再加上安大人还是感念陛下知遇之恩的,且也清楚陛下不是会对安党赶尽杀绝的性子,他不会做出这样的事的。”
“所以呢?”
“怕是有小人慌了……”
“可是,这人能有如此通天的本领,连圣上都敢……”
“这就难猜了,若是朝中官员,那么此人定是与宫中勾结……不然很难做到……”
“哎呀,真急死人了,被囚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不知道!”
“你说被囚在这里……你说那人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们?”
“你说得有道理,明显直接杀了我们,和子昼一样,多省事?他有无数的理由来解释我们的死。”
“是。”
“所以,他还要利用我们!”
“或者,他不愿杀我们……”
“什么?!”妙清其实也想到了这点,但是她不愿意深想,如果这个人不愿意杀自己和承简,又有巨大的力量,那么这个人是谁,她不敢想。
“赵夫人,皇帝陛下请您去宫中一叙。”
就在妙清和承简一筹莫展之际,宫中太监来赵府传旨了。
“公公,皇上?皇上只召了贱妾一人吗?”妙清疑道。
“夫人莫要耽搁了,且随咱家走吧,耽误了时辰,可就不好了。”
妙清没法,只好起身。
“承简,你不要担心……”
“呦,夫人这是什么话,快走吧。”这太监说罢,便隔开两人,几乎是押着妙清离开了。
等到妙清进了宫,已是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时分了。
“夫人,这边请吧。”
妙清被领到了一个看似废弃的小院落,所幸院落还算干净。可这里不是往常妙清进宫商讨的御书房,却是个如此的院落,妙清便意识到,自己在这里,怕是有得住了。
“夫人,且等一等,咱家这就去禀告。”
“谁?皇上吗?”妙清脱口而出自己的疑问,也顾不上合不合礼数了。
这太监并没有回答,径直走了。
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房门被推开了,是一个小宫女,走在后头的,正是颜皇后,现在是颜太后了。
“皇后娘娘……”妙清见来人,赶紧起身行礼。
“赵夫人怎么说话呢?这可是当今太后娘娘,怎的还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地叫?”小宫女皱眉道。
“阿能,你下去吧。”颜蕴没理会宫女的话,叫她回避了。
阿能噘着嘴掩上了房门。
“太后娘娘,贱妾唐突了……”妙清又行了一次礼。
颜蕴也未置可否,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罢了,坐吧。”
两人相对坐着,妙清也不知从何说起,只沉默着。
“你一定很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呢?”颜蕴先开了口。
妙清本想装作镇静,可闪烁的眼神还是暴露了自己的内心。
“你还是老样子,哀家却再不是以前的样子了。”
妙清没说话,她在等着颜蕴继续。
“现今,我是太后了,这你是知道的,和当年一样,我也垂帘听政了,可又与当年不一样,咱们现在的这位皇帝,可真是个小孩儿啊!”
妙清不知颜蕴的话有什么深意,依旧是不敢贸然开口。
“先帝薨逝的这段日子以来,我一直在想,在回忆,这一辈子,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我和先帝,又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太后娘娘,此话何意?”妙清警觉起来。
“你还不知道先帝是怎么过世的吧,哈哈哈哈哈哈,先帝是叫自家兄弟害死的!”
“什么?子成大哥?他不是被幽禁了吗?怎么可能?”
“这如何知晓,那一夜,便是那一夜,这位兄长糊弄了牢中狱卒,趁狱卒大睡之际,杀了狱卒,跑了出来,也是巧了,那时候先帝身边竟没有一人,这先帝哪,就这么……一命呜呼了!”
妙清听到这番带着戏谑的话语,一股愤怒喷涌到头顶,也顾不得礼数,她对着颜蕴,怒目圆瞪,大声道:“这怎么可能!不可能有这么巧的事!子成大哥有什么能糊弄住狱卒的?又能用什么打开牢门,还能杀了狱卒,那大牢门口还有重重把守,怎么可能?光能从牢中出来,就不是子成大哥一人能做到的,更别说他一人,形迹可疑,在这宫中穿梭,竟能准确找到子昼之所在,还又那么巧,子昼身边什么人都没有,子成大哥还能有办法杀了子昼,子昼的身体,我和承简都很清楚,并不可能任由一个在牢中呆了那么久,身体那么虚弱的人去伤害!”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好聪明!我知道,这瞒不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