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死者郑美华和刘志坚只见唯一的联系竟然是陈麦鸥。
回程的路上沈白间一支接一支地抽烟,末了对江宇说:“明天找陈麦鸥回来问话。”
他看了看时间:“不早了,把我放在前面地铁站,你把车开走。”
晚高峰,开车的速度比不上准时准点的地铁,沈白间约了季青让,地铁刚好直达明升医院。
地铁上人与人之间几乎密不透风,为了能早点赶回家,一个个快被贴成了肉饼。
沈白间勉强找到一个落脚点,在车厢与车厢的交接处,连接板随着地铁的转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他身高臂长,没有可以扶手的地方,干脆抬起手臂用手掌定着车厢顶维持平衡。
地铁停站,他的视线越过一众乘客看见后面车厢的车门处赵建文推了一把前面的什么人,嘴里不知道在说着什么,跟着下了车。
沈白间动了动,想跟下车,可是不等他艰难地移到车门处,车门顶灯响了三声,缓缓关上。
他够长了脖子想看,地铁开动,看不见后面的人是谁。
算了,沈白间想,案发时赵建文不在本地,他没有嫌疑。
又过了几站,车厢里开始松动,沈白间挪到车门口,扶着扶手给季青让打电话。
电话响了一声便被接通:“喂,白间,你到了?等我一下,我很快好。”
“还没到,还有一站路,不着急,我在医院门口等你。”
沈白间不急不慢地踱到医院门口,还没站定,看见一辆救护车呼啸而来,“吱嘎”一声停在医院外。
沈白间退开几步,看见后车厢被从内推开,医护人员自车上跳下,拉出担架,一身是血的伤者躺在担架上,奄奄一息,看上去像是车祸。
类似的场景沈白间已经快看麻木了,他不由地问自己,见惯了生离死别的人,是否会变得内心冷漠。
“白间。”季青让在医院门口喊他。
沈白间回神,冲季青让挥了挥手。
“早上你问我刘志坚,是出什么事了?”
沈白间:“边走边说。”
两人都不在意吃什么,随便在路边找了家大排档。
季青让得知刘志坚的情况大吃一惊,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和刘志坚不算熟,不过刘志坚和医院来往密切,他们吃过几次饭,算是点头之交。
沈白间:“我在查他的社会关系,他和你们医院有不少业务往来,不过正式对接相关人员前,我想和你私下打听一番。”
季青让点点头:“嗯,我和他接触不多,你问吧,我知道多少都告诉你。”
沈白间开门见山:“你们医院采购刘志坚公司的器材,相关人员少不了好处费吧?”
医药代表、医用器械和医院之间的来往,吃回/扣,基本是心照不宣,默认的行规。
季青让并不打算回避,轻笑一声:“如果我说没有,谁能信,很正常,每家医院都一样,他也给过我,不过我没收,因为我这边和他没有业务往来,不想惹麻烦。”
沈白间:“他们之间有没有可能产生不可调和的矛盾?”
季青让:“你的意思是……”
沈白间“嗯”了一声:“我的意思是,比如,医院对接了别的供应商,并且有意购买别人的器械,刘志坚不肯退让,拿出贿赂的证据威胁某个相关人员。”
季青让皱着眉想了想:“可能性不大,第一,最近我没听说有人接触新的供应商,第二……”
沈白间看向他:“什么?”
季青让舒缓了眉头:“第二,刘志坚这个人为人圆滑,说话做事滴水不漏,连我这个和他没有直接业务的人他都能照顾的面面俱到,何况是直接金主。以我对他的看法,就算有一两单生意没和他做,他也绝对不会和领导们把关系闹僵。”
沈白间:“男女关系呢?和你们医院的女医生?”
季青让一愣,这个他倒没想到:“人倒是很风流,每回吃完饭他都喜欢去夜总会,KTV之类的地方,找姑娘陪着,至于私情,谁也不会放在台面上,只要不闹出事,医院也没人会管。”
沈白间嗤笑一声:“想不到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白衣天使,玩得还挺花。”
季青让在菜单上勾了几个菜:“这话别带上我,我不玩,喝酒吗?”
沈白间:“算了,工作日不能喝。”
季青让还埋头在菜单里:“哎,那天从派出所出来送关小姐回去,没什么事吧?”
沈白间正在准备拿烟,轻咳了一声:“没事,直接送她回去了,好好的问她干什么?”
季青让诧异地从菜单里抬头:“我就随口一问,你紧张什么,刚才说到哪了?对了,刘志坚,我见过医院的女医生上他的车,不过不能说明什么问题。”
沈白间沉默不语。
季青让招收叫服务员来收走了菜单:“案子很棘手?”
侦破中的案情不能透露细节,沈白间只捡已经公布的部分说了一遍。
“活剖?”季青让不可思议,他压低了声音,“离开手术台,外科医生也不一定能下得去手。”
沈白间最开始怀疑的就是医生这个职业,剖腹取脏器,没有专业很难完成,并且二十年前的那起案子,凶手也是医生。
他不明所以地看着季青让,吓唬道:“所以,你也是可能成为嫌疑人。”
季青让没顾上跟他拌嘴,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是沈白间的。
“间哥,重大发现,”电话接通,江宇迫不及待,“根据A科研所知情人士透露,刘志坚追求的果然不是郑美华。”
“是陈麦鸥?”沈白间问。
“没错,其实这件事没人知道,不过有一回刘志坚和陈麦鸥在楼梯间说话,被听见了,那人说楼梯间八百年也没人走一回,那天她闹肚子,她在那那层厕所维修,等不及电梯才走了楼梯,就这么巧。”
“不过,”江宇顿了顿又说,“倒不像又情感纠葛,陈麦鸥当时就拒绝了刘志坚,刘志坚一个情场老手,也不纠缠,两人似乎交谈之中并没有不愉快。”
沈白间:“当时没有不愉快不代表后来没有。”
“嗯,”江宇一点头,“我也这么想,所以又查了两人的通讯和社交软件,差不多那个时间之后,确实没有来往,虽然之前联系的也不多。”
“行,我知道了,你休息吧,明天再说。”
沈白间收回手机放进兜里,菜上齐了。
已经死了三个人,刘志坚、郑美华和王玉兰,如果前两名死者之间勉强算有关联的话,王玉兰可以说和他们风马牛不相及。
一个退休的老太太,每天跳跳广场舞,买菜做饭,退休前也只是一名普通的工厂工人,工作上没有交集,人际来往简单,除了厂里的同事,家里的亲戚就是家门口的邻居,离婚后和前夫基本没有来往,他想不出王玉兰能和刘志坚、郑美华扯上什么关系。
或许,凶手选择被害人是随机的。
沈白间大口吃着菜,以前他经常和季青让来这家排挡,方便,价格不高,最关键的是他一直觉得口味不错。
可这会儿吃着,总有种缺了点什么味道的感觉。
他犹豫了一下,夹了一口红烧鲫鱼放进嘴里,终于发现问题所在,颇不自在地放下筷子。
季青让:“怎么了?被鱼刺卡着了?你平时不是最不耐烦吃这种费工夫的菜,要不要去医院?”
沈白间摇摇头,看见一个穿红色衣服的女孩路过,又抓起筷子吃饭,顺口问:“你知不知道什么是冥婚?”
他本以为不会得到什么答案,没想到季青让很认真地回答:“不仅知道,亲眼见过。”
沈白间听见这一句,诧异地一抬头:“怎么说?”
季青让没顾上琢磨沈白间的不解,喝了一口不知道什么茶叶泡出来的茶水:“虽然你是警察,可是你见过的死人一定没有我多,医院每天都在死人,有的人死了之后不送火葬场火化,家属会直接拉走,一开始我也不理解,后来老医生告诉我,即便在现在,依然有人选择偷偷土葬,而选择土葬的人里就有被拉去配冥婚的。”
季青让转着手里的杯子:“是不是不能想象,在咱们这种大都市里,居然还有人迷信至此?尤其是年轻姑娘,如果不火化,十有**被配冥婚了。”
沈白间嗅到了一丝气味:“医院有专门做这种事的人?”
“你如果指医院的工作人员,当然没有,不过每天都有各色投机的人在医院里转悠,赚的就是病患和死人的钱。”
季青让说的投机的人里就有阴媒,专门在医院寻找合适的死者,通过各种手段把尸体弄到手,转手卖给需要配冥婚的人家,赚的盆满钵满。
他继续说道:“我亲眼见过,姑娘死了,家里为了替姑娘治病欠了一大笔债,人是死了,但是债还得还,老夫妻俩绝望得就差从楼上跳下去了,这是那种人下手最好的机会,给一笔钱,人就归他们了,反正死都死了,能得一笔钱还债,孩子去到地下还能有个家,挺好。”
沈白间没空去唏嘘这些人的遭遇,拿出手机发了个信息给江宇——明天早上到明升医院门口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