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白间挂了电话等红灯,偏头对关听雨说:“我……”
却看见方才还和他说笑的关听雨脸色煞白,嘴唇不住地颤抖着,双手握拳,好像在极力控制内心的恐惧。
“你怎么……”
他刚开口,就看见关听雨转过脸,眼眶里盈满泪水,欲滴不滴。
她握住沈白间的手腕,有些语无伦次:“刚才电话里说的那个人,阿田也是,左手臂手肘关节内侧有烫伤,三天了,已经三天了……”
沈白间感受到她手心一片冰凉:“什么三天?阿田怎么了?”
沈白间记得阿田,是当铺里那个爱笑的小姑娘。
关听雨抽泣:“我给阿田放假,让她好好出去玩,可是最近三天都联系不上,电话打不通,微信也不回,我,我……”
关听雨喘得厉害,手抖得不像话,沈白间反握住她,强迫她镇定,他又捧着她的脸与他对视。
“关听雨,冷静,现在没有证据表明死者是阿田,你这是在自己吓自己,来,再给她拨个电话试试。”
这时,红灯转绿灯,后面传来按催促的喇叭声。
沈白间回头看了一眼,只得松开关听雨,把车停到路边。
关听雨的手依旧抖个不停,她抓不稳,手机几次差点掉地上。
沈白间抽出她的手机,调出阿田的号码,拨了过去。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依旧是机械的女声。
关听雨几乎哭出声来。
沈白间心一横:“我带你一起去现场。”
关听雨泪眼婆娑地点点头。
饶是关听雨再没心没肺,又在客人的记忆片段里见过类似剖腹的影像,看到死者时依旧吐了个昏天黑地。
死者躺地下室的中央,法医刚到不久,正在现场勘验。
看见沈白间过来打了个招呼,沈白间点点头回应,转身把关听雨拉到身后挡住她的视线。
他百般嘱咐看一眼就行,只看脸,目光不要飘到别处,关听雨还是不小心看到了让她无法承受的画面。
她胃里汹涌翻腾,捂着嘴,拼命跑出警戒线,好在她这两天吃的少,否则能把前天吃的都吐出来。
沈白间递了一瓶水给她:“没事吧?”
关听雨虚弱地摆摆手,依旧撑着墙抬不起头。
沈白间替她拧开瓶盖,轻拍她的背:“用水漱漱。”
关听雨漱了口,半晌,总算活了过来。
沈白间盯着她:“不是阿田吧?”
死者看上去上了年纪,不是十几二十岁的小姑娘。
关听雨喉咙发涩,被吐出的酸水刺激得一阵阵刺痛,她虚弱地咳了几声,哑了声:“不是阿田。”
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沈白间依旧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要不你上车休息一会,我看完现场送你回去——你一个人行不行?”
关听雨点点头,难得顺从,伸手接了车钥匙,一言不发地上了车。
案发地是一个拆迁安置小区里一栋楼的地下室,地下室里被隔成了若干小间,每户一间,放东西,停自行车都可以,可不知为什么这栋楼的地下室潮湿不堪,没有一户人家使用。
一圈走访后刑警们确定死者是这栋楼六楼的住户。
法医勘察完现场率先带死者回了市局。
等痕检提取完物证,沈白间又命人去死者家里,将屋子里里外外搜了一遍。
一通忙活,结束的时候已经深夜。
沈白间想起关听雨还在车上等他,暗想“糟了”。
没走几步,江宇跟着喊:“头儿,回局里吗?”
沈白间点点手表:“现在都回去休息,明天早上7点准时上班,不许迟到。”
……
关听雨回到车上,充分发挥自己的本领,在脑海里把最近所有高兴的,好笑的事情过了一遍,将刚看见的场景压进了记忆深处,逐渐恢复平静。
她又给阿田打了个电话,还是无法接通,心里骂着小妮子真是玩疯了,盘算着以后一定要禁止她一个人出门旅游。
她透过车窗玻璃往楼上看,只有案发的那户人家灯还亮着,窗口时不时有人影晃动。
关听雨看的出神,猜测一闪而过的身影中哪个是沈白间的。
沈白间带着一身疲惫回到车上,发现关听雨靠着车窗睡着了。
他好笑的发现这丫头居然安全意识很高,在车里开空调睡觉还知道要给窗户留一条缝。
关门声惊动了关听雨,她哼哼着转了个身,靠向沈白间。
沈白间借着夜色的微光,打量着眼前的睡美人,想起方才关听雨以为死者是阿田时伤心隐忍的模样,心中微动。
忽然,关停雨眼珠子转了转,不等沈白间反应过来,带着睡意的声音戏谑地响起:“沈警官看好了吗?”
沈白间一滞,尴尬地挪开目光,掩饰地咳了一声:“我这边完事了,送你回去。”
关听雨倾身靠近了些,带着一丝可怜劲:“能让我靠一会吗?”
不给沈白间拒绝的机会,她已经靠在他的肩头。
沈白间偏头看她,又长又翘的睫毛在眼底透射出一片阴影,看不清她的神情。
他的鼻尖传来淡淡的香气,关听雨爱打扮,但是并不爱擦香水,凑近了才能闻到一点点她身上的香味,那是她独有的体香。
她缓缓开口:“我是老爷子领养的,老爷子去世那年我十四岁,我害怕被人送回孤儿院,没有告诉任何人,独自给老爷子办了后事,就这么孤零零的活着。直到十八岁的时候捡到了阿田,阿田看着又瘦又小,**岁的样子,带回家她才告诉我她已经十二了。”
她顿了片刻:“有了阿田,我才总算不再是一个人了,如果阿田,阿田出事……”
一直没有掉落的眼泪此刻终于滑落。
“关……听雨……”沈白间有些心疼,他能体会作为孤儿的辛酸,抬手轻轻揽住了关听雨。
他安慰道:“阿田不会有事,你回去看看,说不准她已经回家了。”
沈白间一语成谶。
两人到家门口时,透过门缝看见了堂屋里的灯光。
关听雨迫不及待地推开门,隔着小院见到堂屋的地上铺满了各种特产,而阿田,正蹲在特产中间。
“你回来啦。”阿田看见关听雨兴奋不已,“看我带了多少好东西……”
阿田的话被关听雨的拥抱打断,阿田越过关听雨的肩头冲门外的沈白间招招手,咧着牙笑。
然而老话说的好,温馨的时刻都是短暂的。
关听雨放开阿田,卯足了劲往她屁股上抽了一巴,狠道:“死丫头,为什么电话打不通?为什么信息不回?和哪个野男人私奔去了?你是不是想急死我?”
她问一句抽一巴,完全不给阿田回嘴的机会。
阿田被她打得嗷嗷叫,一边叫一边跳:“姐,姐,咱有话好好说,别打,哎哎,你看这么晚了,隔壁邻居都睡了,别给人吵醒了,姐,姐……不是,沈警官,救救我……”
沈白间淡淡地说:“该打。”
阿田懵了,大叫:“你不是警察吗?这算不算家暴?你们警察管不管?”
沈白间转过身:“我什么都没看见。”
关听雨打累了,看了看通红的手心,吹了吹,叉着腰凶巴巴地问:“你说,为什么?”
阿田从兜里拿出手机:“我手机掉水里,坏了,本来想着回来再买的。”
关听雨还在大喘气:“你就不能找个电话告诉我一声?存心急我?”
阿田有点委屈:“以前出门也不是天天联系的,我想着没几天就回来了,不是故意的……”
沈白间:“今晚发生一桩命案,死者有和你一样的特征,听雨急坏了。”
阿田愣了愣,目光窃窃地转向关听雨:“姐……”
关听雨不太受得了这种感人泪下的场面,她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抬手指着一地的狼藉:“太晚了,明天再收拾吧,现在进去睡觉。”
打发了阿田,关听雨把沈白间送出门,斜靠在门框上看沈白间发动车子。
沈白间刚按下车窗准备和她打招呼,关听雨却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似的已经靠了过去。
她眼角还有些泛红,双臂搭在车窗上,身体向车里倾斜,靠近沈白间的耳边低语:“今晚的恩不是一顿饭就能报答的吧?我欠沈警官的越来越多了怎么办?”
关听雨踮起脚又往里探深了些,沈白间鼻尖刚飘来若有似无的香气,就感觉左侧脸颊一个温润柔软的触感。
关听雨亲完,迅速往后退了一步:“先把利息付清。”
沈白间:“……”
深更半夜,一身疲惫,孤男寡女,猝不及防的亲吻,沈白间觉得关听雨此举犹如久旱遇甘霖,啊,不,是火上浇油,惨绝人寰。
他心累地看着笑意满面的关听雨,无力地摆摆手:“赶紧进去。”
阿田趴在窗台上目睹了全过程,等关听雨回到堂屋,带着一脸的不怀好意:“我才不在家几天?进展神速呀。”
关听雨白了她一眼:“你懂什么,这叫先给他点甜头,再晾他两天,让他慢慢回味。”
阿田啧啧咂嘴:“可有沈警官受的了,我刚才可听他叫你听雨,几天前还关小姐关小姐的叫的生分,你给他下了什么迷药。”
关听雨顿了顿,方才她心里想的都是阿田,倒真忽略了。
她忽地一笑:“拜你所赐,大概被我真情流露所打动了吧。”
阿田不解:“真情流露?你不会向他表白了吧?”
关听雨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秘密,无可奉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