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一次乘坐公交 第2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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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要说巧，那上天可能只给过那一次机会让钟烨炀遇见林树。之后的几天里，钟烨炀在7路公交车上都没遇见过林树，不管是去上班还是下班后坐的末班车。

钟烨炀每次上公交刷卡时都会下意识的看一眼公交车司机，可每一次都不是林树。

他那天想要去做些什么的心又渐渐沉寂下去。他已经是成年人了，除了这些情情爱爱，还得生活，还得工作。连每天都有很多机会的学生时代他都没能去表白，更何况现在各自工作了，除了钟烨炀与生俱来的孤僻给了他不畏世俗的勇气，他还需要一些契机，只不过现在没有，所以只能蛰伏着，而一旦被他获得这份契机，钟烨炀只会穷追猛打，不退让分毫。

这天是周五，所里刚好结束一个大案子，所有人在等着下班，然后美美享受加班加点后的双休。钟烨炀也不例外，他在想今天不是末班车的话，会不会遇见林树？

当然也有可能林树开的那趟是末班车，因为自己没加班所以又错过了。钟烨炀这么想着，跟随着同事下班的脚步走出办公楼，走到熟悉的公交站台。

没一会儿，一辆7路的公交车就来了。因为是下班高峰期，所以赶这趟公交车的人也格外多，钟烨炀没来得及看从车窗玻璃看司机是谁，就被挤着进到队伍里，又被挤着刷卡。

“滴，人才卡。”公交车的语言播报出来。

“原来那个人才是你。”林树的声音从嘈杂的环境中传来，很轻但却还是被钟烨炀听见了，他只来得及看到林树朝他笑了笑，就被人流推着往里走，钟烨炀第一次觉得要是这是自己的车就好了，想看林树多久就多久。

而这边的林树收了收笑容，关上车门，认真开车。

一路上，乘客上上下下，车里的人变得越来越少，钟烨炀从站着变成坐着，他坐在最后面的位置上，透过最前面的后视镜，看一个不算特别清楚的林树。而林树则是出于职业需要，每次停车或者是途中要通过后视镜观察乘客情况，他最远也只能看到最后一排有人，大概在做什么动作，但是是看不清人脸的，所以他只是感觉到钟烨炀坐得很端正，但并不知道他在看着自己。

“终点站秀月城到了，感谢您乘坐7路公交车，再见。”机械的电子女声播报完后，公交车上的人基本下了车，林树往后面看了看，就见钟烨炀在后车门帮一位老婆婆把一箱水果搬下车。

车外有老婆婆放好的小推车，钟烨炀在帮老婆婆安置好水果后，还没来得及转身多看车上的林树一眼，就感觉到身后的公交车就开走了。在老婆婆的连声道谢中，他淡声说了句“没事”便准备离开。

“这位乐于助人的炀总，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能邀请你吃一顿来自公交大队的表彰晚餐？”林树清了清嗓子，站在开走公交后的路面上，他说出这段话的时候觉得有些羞耻，但当他看见钟烨炀笑了的时候又觉得挺值的。

林树以前就爱看这个高冷的同桌笑，一方面是因为稀缺，一方面是他觉得这么好看的人就应该多笑一笑的。

“好。”钟烨炀一开始以为林树开着公交走了，现在对方突然冒出来，还邀请自己吃饭，他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能够拒绝呢？

等林树签退完，两人便商量着去哪吃。

“我们去吃椰子鸡怎么样？这边有一家的椰子鸡特别好吃。”林树想了想附近吃过的，选了一个口味适中的。

“可以。”钟烨炀点了点头，又问林树：“你不是刚调到这边吗？怎么对这里这么了解？”

“我姐在这边工作，我下了班有时间就会来这边帮她，晚饭一般也是在这边解决的。”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林树轻笑一声，说：“炀总应该是住这附近吧？不过看样子应该不常出来吃饭。”

“嗯，一般是在家里自己做。”钟烨炀并不喜欢在吵杂的环境里吃饭，但是和林树一起就可以。

“想不到你还会做饭。”林树跟他并肩走着，扭头看着钟烨炀。

“独居总要会这些。”钟烨炀也看着林树，继续说：“有机会可以来我家尝尝。”

林树表情看起来有些呆愣，但很快又变的欣喜，“真的吗？那我就不客气了。”

“好。”钟烨炀没想到林树这么好约，一时之间喜形于色，跟平常有些淡漠的脸比起来，多了几分人气。

“你之前在公交上说的‘人才’是什么意思？”钟烨炀又想到他上公交时林树说的话。

“你听见了？”林树想起这件事笑了笑，“我刚来这个公交大队熟悉环境时，就听里面的前辈说现在的年轻人愿意坐公交的很少，但是总是能遇到一个刷人才卡的年轻人。”

林树看了看听得颇为认真的钟烨炀，而钟烨炀听见林树的声音停了下来，又抬眼看他。

“我吗？”钟烨炀反应过来。

“对啊，除了你我也没听过谁还刷过人才卡。”林树继续说：“我们区里领人才卡的条件很难，前辈还说人家领了人才补贴的哪里还会来做公交，当时我就有些好奇，结果第一天我上岗的时候就听到你这张人才卡了。”

钟烨炀作为优秀人才回到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补贴肯定是有的，而且力度还不小，但是因为上下班乘车的缘故，他看公交卡也有补贴就顺带领了。

“炀总你在上的哪个大学啊？”林树绕过一个路桩，随口问道，刚遇到的那一晚他们没聊到这个话题。

“首都大学。”听到林树这么问，钟烨炀心中有些奇怪，他虽然不是什么大张旗鼓的性格，但是就他是市里的高考状元这一点而言，同一地区的高考生或许会略有耳闻，更何况还是同校同班的。

“我去，不愧是我的学霸同桌。”林树眼里的震惊不似做假，“我们学校应该没几个考上首大的吧？”

“那年学校押题押的方向很准，别的班也有几个去首大的，你不知道吗？”钟烨炀看着林树，而林树则表现得好像从不知道这些事情得发生。

“是吗？可能太久了记不清了。”林树不好意思地笑笑，眼里闪过些不自然。

吃饭的地方到了，二人入座点菜，上菜的速度不算慢。

服务员一一将菜品摆上桌面，最中间的是那道弥漫着椰子鲜甜香味的椰子鸡，里面还放了好些银耳木瓜。桌子上还摆着其他菜品，都是等椰子鸡的汤底沸腾之后再下的，总的来说，这道菜很适合刚入秋。

林树又问起钟烨炀的一些大学生活，其实钟烨炀的大学生活挺单调的，因为性格孤僻，没加社团，没谈恋爱，每天泡图书馆死磕那些法律文案，后来专业课上的成绩优异突出，回答问题时的观点清奇，被教授看中，就带去组队参加国内外各类知名的法学类大赛。

只是钟烨炀没跟他说，在决定留在首都还是去其他地方工作时，自己脑子里鬼使神差地闪过林树的脸。

二人吃饭的速度都比较快，林树说了他请钟烨炀，钟烨炀也没推脱，毕竟下次可以轮到他来请。

出来饭店，晚间的风伴着些秋意刮过，带走了在室内的热意。

“这家店怎么样？”林树兴致勃勃地问。

“还不错，下次可以再来。”钟烨炀点点头，暗暗地表示他们还有“下次”。

“是吧，我就觉得你也会喜欢。”林树对钟烨炀扬起嘴角，露出得意的神情。

“你往哪边走？”钟烨炀看着林树这副表情，心里有些痒痒的。

“我走这边，去服装城帮我姐下下货。”林树指了指跟他们来时完全相反的方向。

钟烨炀的家在秀月城，按理来说应该原路返回的，只是他并不想放过这个能和林树相处的机会。

“我去那边买点东西，和你一起走过去。”钟烨炀面不改色地撒了个谎。

去服装城的路线会跟一条公园的游园路线重合，一路上有附近居民饭后出来散步，不安静也不算吵闹。

“林树，你高中毕业后在哪里上学？”钟烨炀起了个话题，觉得既然对方已经问了自己的大学生活，那就已经准备好被别人询问这些。

“我么，我没有上大学。”林树讪讪地笑了笑，笑容里有很多钟烨炀不懂的东西。

“发生了什么？”钟烨炀下意识地想一般人只要没发生什么大事，读了高中，参加了高考，大学不管考得怎样的都会选择去上。而林树说他没去读大学，那就说明他发生了一些难以预料的事情。

想到这里，钟烨炀的心莫名揪了起来。

“家里…有一些事，就没上了。”其实说到这里，林树可以跟他对任何人的做法一样，点到为止，闭口不谈。

只是，或许因为对方是钟烨炀，林树吐出一口气，脚步稍快了一些，与钟烨炀错开了些，也错过了钟烨炀心疼的目光。

“那年高考的第一天，我爸妈在工地上出了意外，两个人都成了高位截瘫，我姐本来没想告诉我的，但是她来给我送饭的时候没忍住。”林树叹了一口气，像是想把这些苦闷全都呼出来。

钟烨炀听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后悔了，他想让林树不用说了，只是林树没接收到他的信号，还是自顾自地说着。

“我家里没什么亲戚，我姐她一个人照顾不来，然后我就跟我姐说我还可以复读，今年不考明年也还可以考。我姐她拗不过我，只能答应了。”

“后来我爸妈要转到省里的医院，那段时间里我们一家都只靠着赔偿金过，但是赔的钱赶不上花的速度，我们跟银行贷了款，但是需要我姐有稳定工作，所以她除了平时上班，下班后还得四处打工。”林树走着走着停了下来，他看着被路边灯光照亮的湖面。

“我怕她累垮，就跟她换着去打工，复读的事情也就落下了。”这些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林树不知道高考毕业后的事情，他根本没有心思去关心除父母外的任何事。

“那你父母现在……”钟烨炀想，如果林树现在还需要帮助，那他会第一个伸出援手，也并不想管现在他们还只是许久未见的高中同学关系。

“他们受的伤很重，一年后…就去世了。”林树说到这里的时候其实更多的是释然，因为已经过了很多年，他和姐姐也早就走出来了。

“没事的，都……”林树意识到说出这样的事对旁人而言，会是一件很难做出应对的事，想赶紧让钟烨炀不用担心自己，话还没说完，却被搂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带有一点椰子的清甜，也轻轻的，轻到林树随时都可以挣开。

钟烨炀把所有的心疼和言语都融入到这个怀抱里，但是又不能越界，所以他没用力。

“对不起，提到你伤心地事情了。”钟烨炀地声音有些低沉，落在林树耳边，就像是一阵轻柔的风。

他想，林树父母出事的时候，他自己在干什么？

在房间睡觉，每天无所事事着。

钟烨炀多想抱抱那个时候的林树，但是……

“都过去了，不用安慰我了。”林树觉得钟烨炀这样抱着自己有些好笑，轻轻地离开了对方的怀抱。

“之后我姐说如果我不想上学了，就让我去开公交，她听人家说公交车司机岗位多，福利好，也不需要高学历，工作也很稳定，还可以用来还款。”林树又继续往前走，钟烨炀跟上，两人都默契地没提刚刚的那个拥抱。

“我的学习比不了班上大部分人，又断了快一年，也就没有那个意志力再捡起来，索性去参加A1驾驶证的培训，做公交车司机去了。”林树自嘲地笑了笑。

“我的故事比较悲伤，但炀总你可不要太可怜我。”林树突然转过身来，倒着往后走在钟烨炀前面，钟烨炀也与他对视着。

明明已经快三十岁的年纪了，但林树做这个动作只让钟烨炀想到高中时期的他，在放学时也是这么走在自己前面，朝他抱怨试卷多难做，班上谁谁今天又干了什么，还说求他不要在明天领导视察的课上睡觉，他的耳朵都快被班主任说到起茧了。

当时的钟烨炀没什么反应，也不回嘴，只是眼睛里藏着难以察觉的笑意。

“我没有。”钟烨炀听到这件事后是觉得痛心，但他也知道林树既然能把它说出来，自然也已经将伤疤愈合的差不多了。

两人之间沉默了一会儿，钟烨炀生硬地移开话题：“你的班次是怎么排的？”

“我的话是周一周二休息，周三周五周日早班，周四周六中班。早班的话是……”林树也默契的假装不知道他转移了话题，说着把手机拿了出来，点开相册给钟烨炀看具体的时刻表。

钟烨炀看见上面写的着是：

早班：5：30-9：30、13：30-17：30

中班：9：30-13：30、17：30-21：30

上面还有晚1班：21：30-1：30，晚2班：1：30-5：30，不过钟烨炀自己都坐过很多次7路，所以知道它没有夜间班车。

出于好奇，钟烨炀问了问：“晚1、晚2班你们要怎么上？”

“有夜间班车的路线一般比较累，有早班的上晚1，有中班的上晚2，但工资比没有夜间班车的多一倍。”林树想了想回答。

“我记得你之前说过的21路是有夜间班车的。”钟烨炀想起了林树说过的魔鬼班车，那条线因为经过CBD区，很多公司职员都是在晚上十点之后下班，因此夜间班车是必要的。

“对，之前想着快点把银行贷款还完我就选了那路工资最高的，不过现在好了，还完之后我就马上跟魔鬼班车说‘拜拜’喽。”林树笑得很开心，又把身体转向前面走着。

钟烨炀听着林树上扬的语调，心中的那些情感“哐”地溢满整个胸膛，很想对林树说一句“这些年辛苦了”，但最终还是压下了。

自己没见到林树的这些年里，钟烨炀把那份无从说起的暗恋深埋心底，直至再次遇见，那份感情又随着一点点的相处涌现出来。

现在知道了对方曾经的一段痛苦往事后，钟烨炀在想：

能不能从现在开始，对林树更好一点？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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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