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他的敏锐,他该不会发现这铺子的幕后主家就是她吧,毕竟她先前为了引起他的注意力,顺带讨好他,给他送了不少亲自调的香料。
其中有几味因她从未拿出来赠人过,只改了香方上的部分香料配方,虽闻着并不怎么相同,但细闻还是可见端倪。
她置办这铺子虽有部分目的是用她的手艺赚些黄白之物,但主要是为了打探消息,她决不能像前世那般一无所知,坐以待毙,如一头羔羊般撞入陷阱。
就连沈若真,也仅是知道这铺子是她名下的,并不知晓暗处之事。她告知沈若真保守她是背后主家的秘密时,沈若真也只当是她不想抛头露面,爽快地应下了。
此事……决不能泄露让任何人知道。
她不能叫他发现了。
思虑再三,她决定跟着他进入闻思楼,置办铺子之事最后虽都由她拍板,但一向是通过彭掌柜联络底下众人,因此,除了彭掌柜,便是铺子里的伙计小厮,也是识不得她的。
贺之盈心稍稍安定,带着歉意对沈若真道:“我去看看怎么回事,若我久未出来,你便先行回府,过几日我再想法子给你递帖子。”
沈若真只当她要去找心上人,宽容地道:“哎,真是女大不中留,去吧去吧。只是,你莫忘记了我刚同你说的话。”
“我放在心上呢。”说着便起身,带着霜云快步离开了。
沈若真啜了一口茶,看着楼下行色匆匆的鹅黄身影,好笑地摇了摇头,将注意力移至楼下正说着起劲的说书先生身上,故事引人入胜,她立刻被吸引,听得入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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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厢,贺之盈生怕容惟已经进了雅间,那她要与他一处,就变得麻烦不少。因此步履匆匆,踏进铺子时仍喘着气。
好在容惟还未进入雅间,正由小厮领着上楼。
呼吸稍稍平复下来的女娘朗声喊道:“表兄!真巧。”
正在抬步上楼的如玉郎君背影一顿,瞬息后僵硬地收回脚,身后的脚步声逐渐清晰地传至他的耳中。
容惟听到女娘的那一声清脆的“表兄”,就知道来者何人。
真是个缠人的女娘!
他本想来此看看这铺子有何名堂,与那几个官员有无干系。
他出门时还派人打听了这小女娘的去向,得知她出门见好友去了,便放心地出门了。怎料在此还能碰到她,他与她是不是也太有缘了些!
容惟面上出了一丝裂缝,转身见女娘朝他而来,正拾阶而上。
今日她穿了一身鹅黄,肤色白皙,更显少女明媚活泼,鬓间步摇轻晃,金玉碰撞发出细微响动。之前倒没见过她穿如此明亮的颜色,容惟心中一跳。
少女在他立着的楼阶的下一层站定,仰头看他,如琉璃珠般的眼眸熠熠发光。
她疑惑问到:“表兄怎的在此。”
容惟心下觉得好笑,“此话该由我问你吧,表妹?”
少女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一脸无辜地解释道:“我方才在茶楼上,见到表兄进了这家铺子,担忧表兄久未出门,便匆匆赶来,现下胸口还在狂跳呢。”
说着抚了抚胸口。
容惟目光不自觉随着少女的柔荑向下,看到那鹅黄之下起起伏伏的白雪,脑中轰然,慌忙移开了视线。
“我应付得来,不阻表妹与友品茶。”
少女担忧地皱眉,“这怎么行?我不放心。”说完似乎怕他驳回,立刻同带路的小厮道:“带路吧。”
贺之盈抬步越过他上楼,见他仍待在原地,朗声道:“表兄不走么?”
郎君脸色更加难看。
真是缠人极了!
但他今日来都来了,若是被这女娘一搅就打道回府,岂不是前功尽弃,况且他都在济江待了半月,好不容易有了线索。
郎君冷戾着道:“走。”
他容惟从未放弃过盯上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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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间布置得整洁干净,桌案上早已命人摆好了温热的茶水。
二人由小厮带路,一前一后踏入雅间。
“二位客官先坐会,小人这就去将香料拿来,供客官仔细挑选。”小厮热情道。
少女催促道,“你先下去吧。”
小厮手脚麻利,为二人倒好茶水后就后退离开。
房中顿时安静下来,空气微凝,长风与霜云皆低头望着鞋面。
容惟拿起茶杯送了一口,一面细细打量房中环境。与楼中一样,布置得精致雅静,大气简洁,可见主家是个有品位的。
且楼中陈设看着简约,可实际上这些陈设并不便宜,主家若没有一定的财力,是无法置办下来的。
容惟心里有了一定的数。
身边传来幽幽怨叹,“表兄,我这几日忙着都未有机会见到表兄,瞧着表兄与我生分了不少。”
生分?他们熟过么,容惟心下冷笑。
可嘴上依旧不饶人地戳人痛处,“倒是我误会了。”
少女竖起耳朵。
“我原以为,表妹为了那日的事,要躲着不见我呢。”
少女心思一下被无情戳破,那日的羞赧又化作热风吹回,雪白的小脸上立刻漫起红晕。
但仍执拗地挺着腰背,口中否认道:“怎么会呢?那日若不是表兄,我怕是要摔伤。我又怎么会躲着表兄不见呢?”
说谎。
都躲了他几日了。
容惟垂首饮茶,遮住眼中的不明情绪。
贺之盈未发觉,仍自顾自地掰着手指继续说:“算起来,表兄一而再,再而三地出手助我,而表妹我却帮不到表兄分毫,只能送些不值钱的小玩意供表兄聊以慰藉,当真是惭愧。”
惭愧?是又找着借口要给他塞东西了吧。
她还真是会见缝插针,顺杆上爬。
但少女幽幽叹口气道:“但是表兄似乎并不喜欢我送的玩意儿,表兄若不喜欢,我便不再送了。”
嗯?
容惟将目光从浅黄的茶汤上挪开,抬眸攫住少女的鲜妍脸庞,如桃花般粉嫩的小脸上布满幽怨。
这是转性子了?从前想方设法地讨好他,现在发现他铁石心肠,根本不吃她这套,打算放弃了?
啧,果然心志不坚,心中只想着嫁高门,他这处行不通,就打算放弃,转移目标了。
容惟鬼使神差地道:“何出此言?”
贺之盈就等他这个反应,立马控诉道:“若非如此,表兄为何来这香料铺里?我前前后后派人赠予表兄那么多香料,就连——连我那所剩无几的雨添花都忍痛割爱了,但表兄嫌其粗鄙,宁愿出来在外头的铺子买香料,都不愿再继续用了。”
说着杏眼微湿,瞧上去倒像是她上赶着热脸贴他的冷屁股,而他却还嫌弃她粗鄙,辜负她的一片赤诚,好不委屈。
但高贵的郎君先前心里轻微的不快却一扫而空。
真是个小气的女娘,他不过来香料铺子逛逛,就这么大的气性。
他出来自然不是为了买香料,他根本看不上街头铺子售的香料。从小到大,他用的香料要么就是宫里精心制出的,要么就是西域进贡的,此回他下江南,肯用她赠的香料已是破例。
不过嘛,她确实有几分功力,马马虎虎过得去吧。
但他不会将这番话告诉她。
女娘眼睫微湿,见他毫无反应,又咬着红唇狠狠瞪了他一眼。
明明是她塞给他的东西,现在又怨他。
“不过是闲来无事逛逛罢了。”
一旁的长风闻言微怔,这……太子殿下这是在和贺娘子解释吗?怕她心生怨气?殿下果然变了,他自小便跟着殿下,何时见过殿下对哪个女娘如此。况且殿下做事,从不和任何人解释,更不会顾及他人想法。
容惟似有所感,转过来瞪了他一眼,眼中充满警告。
长风连忙正色。
对面的女娘未注意到这一串的小动作,只将注意力放在他刚刚说的话上。
她刚装着委屈不满,对着男人控诉,终于引出了男人的话来。
闲来无事……他只是在府中闷坏了想出来转转,凑巧她的香料铺新开张,门前还立了告示牌,牌匾上的红绸还没摘,这才引起了他的注意力。
不过是巧合罢了,想来他也发现不了这家铺子是她的,更发现不了背后密辛,更何况等他身子好全了,就要离开济江了。
贺之盈头一回因为容惟要离开济江而欣喜。
见女娘面上乌云散去,又在光下变得明媚灿烂,容惟不知为何感到全身微松,一面又纳闷。
她便如此爱慕他么,他只不过是出来看了看别家的香料,都要吃味儿,若真用上了,岂不是更要哭闹。
啧,占有欲真强。
容惟又送了一口茶水,忽然扫到门口经过几个贵妇人,其中一个身材微丰,但面相狠厉,看上去就是个不好惹的。
贺之盈也看到了,连忙低首遮住面容。
那妇人不是徐夫人是谁?看来她昨日来铺子里,对她的几方香料很是满意,不仅今日又来,还带了交好的夫人来。
那些夫人她只打过几次交道,不甚熟稔,都是济江当地职位较高的官员的夫人。
那被簇拥在中心,连徐夫人都带着讨好笑容面对的贵妇,便是江南盐运司长官洪旭辉的夫人。
彭掌柜伶俐,她会知道怎么处理的,倒不用她想法子递消息给她。
正想着,旁边的男人站了起来,贺之盈立刻疑惑地望去。
“表兄,你怎的了?”
男人面沉如水,“我去更衣,失陪。”
贺之盈瞄到他手边的茶盏,心下明了,从进来到现在就一直在灌茶水,能不急着如厕么。
女娘体贴地笑道,“表兄快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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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