驵侩脸上笑意一僵,随即又笑呵呵的看向沈幼宜:“我看郎君是真心疼爱你这个妹妹,女郎实在喜欢,就不要拒绝兄长的好意了。我这马的确是好马,所以才卖的贵了些,还忘女郎体谅。”
沈幼宜撇嘴,只拽着崔络的胳膊背了过去,低声道:“他一看就是在宰我们,兄长不会看不出来吧?”
继妹气鼓鼓的,生动可爱。崔络面色沉静:“不想跟他掰扯,我付的起。”
言外之意就是嫌驵侩啰嗦,也是,继兄向来不喜往闹哄哄的地方凑,今日为了陪她,已经在马市待很久了。
沈幼宜有些愧疚,既让他破费,又让他一直忍耐。崔络垂眸,瞥见继妹的神情,正色道:“我是不耐,但与你无关。”
“兄长再等我一会儿,我跟他快点商量,很快就好。”沈幼宜说完就转过身去。
继妹一心要为他省银子,崔络失笑,只好随她去。
沈幼宜看着驵侩那副奸商样儿,心里哼了两句:“五十两,你若不卖,我们再去别处看。”
事实上五十两一匹好马也不算便宜,只这是波斯马,价钱贵些也能理解,但绝对不值一百两。继兄肯定不差这点银子,她只是不想让他破费太多。
驵侩咬牙,嘴角一抽:“女郎你这直接对半砍,也太狠了吧。生意要这么做,我这迟早干不下去。”
他见沈幼宜的表情没一点缓和,痛心道:“八十两,不能再少了。”
沈幼宜冷哼道:“看来我和这马还是没缘分,只好再去看看别的。”
见她去拉那位郎君的衣袖,竟真要走,驵侩捂着胸口,豁了出去:“最低七十两,女郎若还不应,咱的生意是真成不了了。”
他话音刚落,沈幼宜立马笑盈盈的转头:“好啊,就七十两。”
继妹变脸太快,崔络怔了一瞬。这样的继妹,他好像从未见过,印象里的她在幼时总是胆小爱哭。
他定了定神,看向驵侩:“回头你把马送到镇国公府上,会有人给你结清银子。”
镇国公府?
驵侩吞了吞口水,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顿时悔的肠子都青了。
出了马市,沈幼宜挠头,不好意思的看向崔络:“兄长又送了我贵重的礼,我却不知道能为你做点什么?”
崔络:“你也说了我是你兄长,我送你东西,你安心收下便是,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
沈幼宜嗯了一声,泪眼汪汪的看向他,心中感动更甚。
继兄果真面冷心善,待她这个继妹也是极好的。
坐着马车回程的路上,外头街道两旁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叫卖声,沈幼宜忍不住掀开帘子朝外看去。
“卖糖葫芦喽,新鲜的糖葫芦,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一名十分有精气神的老汉,在推着辆小车沿街叫卖。
“想吃?”崔络见继妹一直盯着看,偏头问道。
这些零嘴,的确讨女郎和小孩的喜欢。
沈幼宜反问:“兄长要吃吗?”
崔络先叫高竹停车,随后摇头,淡淡道:“我叫高竹去给你买。”
“不用,我自己去,我要挑几串大的。”沈幼宜眨眨眼,一溜烟儿就下了马车。
高竹摇摇头,心道五娘子好似在世子爷面前越来越活泼了。
老汉还未走远,沈幼宜精心挑选了十串糖葫芦,惹得老汉眉开眼笑,仔细拿牛皮纸给她包了起来。
回来后她没上车,先取出一串递给高竹:“给,今日出来辛苦了。”
高竹傻了似的接过,他也有?
五娘子性子太好,怨不得那般清冷的世子爷也愿意纵着她。他要有个这样的妹妹,定也会忍不住疼她。
崔络瞧着沈幼宜放在桌案上的糖葫芦,再算上方才给高竹的,一共有十串,他忍不住好奇:“给家里头带的?”
沈幼宜点头,二姐姐四姐姐以及祖母母亲和弟弟各一串,至于崔雪妍,她敢保证自己给了,她转头就会扔掉,所以没她的份。
至于剩下的,她挑了一串果子又大又红的,一脸期待的递到了继兄面前。崔络神色微动,接着无动于衷的开口:“你自己吃吧,我不爱这个。”
“是不爱吃还是没吃过?”沈幼宜呼了口气,鼓起勇气问。
反正她在继父口中听到的,继兄从小便严于律己,除了看书练武,没有旁的爱好。就连吃食上,也从不挑剔,不过是按部就班地厨房做什么他便吃什么。
所以她猜测糖葫芦这类的零嘴,继兄定也从未尝试过。沈幼宜突然就觉得,年幼失母的继兄有点可怜。
崔络久久不语,沈幼宜又开始心里发虚了,举着的胳膊也有些泛酸,她眼巴巴瞅着他:“兄长刚送了我马,我也没什么好回报的。你就尝一个吧,若是不喜,剩下的放着不吃便是。”
继妹又提起马的事,说明心中还惦记着。她一双灵动的双眸可怜兮兮的,崔络狠不下心,接过咬了一颗。跟他想的一般,酸甜口味,不难吃但也谈不上喜欢。
沈幼宜见崔络吃了一颗便没了后续,心里记下,继兄不爱吃糖葫芦。
他们回府没多久,方才买下的白马也送了过来,沈幼宜叫她蓝雾。她正稀罕着蓝雾,接下来几日都是骑着她练习马术。
继兄教了她有半个月,沈幼宜便出师了,天天缠着四姐姐崔雪珠跟她一起去跑马。转眼间,崔雪妍的及笄礼要到了。
用过晚膳,洗漱过后,崔雪妍靠在窗边,由着婢女给她绞头发。
婢女道:“后日就是女郎的及笄礼了,三娘子最近可要好好休息,省得那天精神不济。”
崔雪妍兴致不大,奄奄儿的:“随便吧,反正她为了自己的名声,也不会太过糊弄我。”
这个她,说的自然是沈幼宜的母亲陈清芷。
婢女见崔雪妍神思恍惚,想到收下的那一枝金簪子,咬了咬唇,试着问:“女郎是不是想起姨娘了?”
崔雪妍一咯噔,随即低声呵斥:“父亲不许府里提姨娘,往后也不要说这样的话了。”
她想又如何,姨娘犯了错,父亲不会让她回来的。
“屋里就我们两个,女郎不用这么小心。奴婢就是替您委屈,及笄礼这么重要的日子,亲生的母女却不能相见。待到后头您出嫁,怕是也孤零零一个。”
婢女说着便低声啜泣起来,继续道:“姨娘便是犯了错,也罪不至此,这么多年便是赎罪也赎完了。女郎何不趁着这次机会去国公爷面前提一嘴,说不准就把姨娘接回来了?”
崔雪妍因着这番话心跳渐渐加快,当年她还不到十岁,只知道姨娘犯了错,却不知具体是什么错,父亲就把她送到了庄子上思过,不仅不许自己前去探望,还把她身边伺候的仆妇婢女全换了一遭。
这么多年,崔雪妍心里一直都倾向于姨娘冲撞了嫡母,才惹得父亲不快,所以她讨厌沈幼宜。若不是她们母女俩的出现,她跟姨娘不会分开,她仍然会是父亲唯一疼爱的女儿。
一个寡妇带着个孤女,凭什么一来就抢走了父亲,抢走了她们母女的好日子?
婢女见崔雪妍神色动摇,继续添火:“夫人到底不是您的亲生母亲,您瞧她给您挑的夫婿,都比不上二房的四娘子呢。就那个刑部郎中,不说寒门出身,还有个老母和一双弟妹靠他接济,奴婢怕您到时嫁过去,还得拿自己的嫁妆贴补他。”
崔雪妍咬唇:“到底是个五品官,还在大哥手底下做事,况且这也是父亲看好的人选。”
旁的她要么嫁给高门大户里的庶子,要么嫁到没甚实权的伯候府,到底是庶女的身份,叫她吃了亏。不然她未必不如二堂姐,就是王爷的正妃也做的。
只不过崔雪妍嘴上如此,心里头还是有些不甘,渐渐的被婢女的话动摇了。不管怎样,姨娘能回来,就多个人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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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沈幼宜给继父和母亲请过安,就见旁边坐着的崔雪妍沉默的不对劲儿,一脸的欲言又止。
过了会儿她忽地朝继父开口:“父亲,女儿想求您件事。”
崔临诧异:“何事?你先说来听听。”
崔雪妍见沈幼宜是不打算走了,闭眼豁了出去,低声道:“女儿的及笄礼,我想叫姨娘回来参加。后头跟陆将军相看,也想叫姨娘见见。”
她话一出,崔临的脸色就沉了下来,问道:“你姨娘给你递了信,是她叫你这么说的?还是身边有人教了你?”
早不提晚不提,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提了起来,崔临很难不怀疑有人挑唆了她。
王氏是发妻去世后老太君做主纳进来的,崔临不待见她,对这个唯一的女儿却是疼爱的。后来王氏犯错,他也没有迁怒这个女儿,夫人这个嫡母更是从未亏待过她。
但王氏心术不正,以免把女儿教坏,他才不许她们母女见面。
崔临看了陈清芷一眼,他当年答应过,会给她个交代,如今便不会轻易的再叫王氏回来。
父亲不说话,只黑着张脸,崔雪妍顿时心死了。既恨父亲的无情,又恨沈幼宜的母亲把父亲迷的团团转,一点不顾念跟姨娘的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