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青岩台僻静幽深,后方连着一大片草木森林,高大的灌木遮天蔽日,终年阴森潮湿,却是盛产珍贵药材的风水宝地,但同时,它也是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杀人的绝佳之地。
辰时,这些高大的树木因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下间隐约可见几道全黑的影子。
这些人一身黑衣,把自己遮挡得严严实实的,乍一看是买凶杀人的亡命徒,但仔细一看,却发现这些人手上都拿着一个小本本和一支毛笔,旁边还有专门研墨的砚台。
他们就站在粗大的树枝上,聚精会神地盯着青岩台里头的一举一动。
待看到从房间里走出的白衣青年,手上的笔便唰唰唰地在纸上落下几痕墨水。
墨水连串,草草地写下几个大字:
辰时,太子起床,伸了个懒腰。
讲究细节的暗卫便写:太子起床后往院子中心的桌台走去,看了一会儿书,直到小厮端来馒头和菜,才开始用餐。
从古至今,暗卫都是主人手里最好用的一把刀,其职责莫过于替主人办些杀人截货、放火毁尸、搜集情报等等凶险之事,向来是令人闻风丧胆、谈虎色变的存在。
从出生起就把效忠二字刻进骨子里的暗卫,每每都在尽职尽责地执行主人派给自己的所有任务,他们没有家人,只有同伴和主人,自然不畏惧生死。
所以平常执行些危险的事对他们来说就是家常便饭的事。
只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杀敌于千里之外,可耳听八方眼观六路的才能,居然用于观察“温太子一举一动”此等微不足道的小事上!
余晖时分,一道修长的黑色身影从自己所在之树轻盈地跃到另一棵树的枝头上,他带着笑,凑近另一个人。
“无殇,你把手挪开点,我看看你是怎么写的。”
无殇冷冷地瞥了一眼不务正业的同伴,又重新将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宅院里,看着白衣男子背对着他们的背影。
男子瞧着他龙飞凤舞的一手好字啧啧称奇。
“巳时,太子睡觉,午时,还在睡觉,未时,太子方才醒来….”男子忍不住笑出声,“你这简直了,这么概括就不怕苏大人怪罪下来?虽然的确没什么好说的,但你好歹再写几个字吧,别这么惜字如金,你瞧瞧我——”
他说着,就把自己写的墨纸抖上一抖,摊开在无殇眼前。
无殇瞄了眼他的狗爬字,迅速移开,似乎是不忍直视。
“看完了就回到你的位置上”,他声音淡淡,却透着不容置喙的威力。
男子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好了好了,你这么正经做甚?他现在不是在看书嘛,有什么好记的….”
他顿了一下,也没在意人不搭理自己,自顾自吐槽道:“何况,我们都观察他半个多月了,他这一天天下来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看书写字,根本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嘛,也不知道主人怎么会给我们安排这个任务,我现在真的、无比、非常羡慕阿隐他们,我也好想去边疆执行任务啊….”
他垂着头,深深地叹了口气,如果现在有个耳朵在他头上,怕是也跟着耸拉了下来。
“杀人是多么一件愉快的事啊……我也想杀人,不想在这看劳什子的太子了。”
说着说着,男子突然握紧拳头,嚷嚷道:“我不干了!我要罢工!”
这话一出,顿时引起其他几个树上藏匿的暗卫不约而同的偷笑声。
“秦风,每次就你巴拉巴拉的最能说,有种你就真罢试试,别每次雷声大雨点小,最后还哭着抱着主人的大腿说呜呜下次我再也不敢了”,说话的是名女子,即使罩面的黑衣将她大半张脸遮住,那露出来的眉眼也依稀能看出来是个风华绝代的美女。
此刻她毫不留情地嘲笑秦风、揭对方的短。
“紫菱你!”秦风瞬间炸毛:“你怎么也这样对我!”
说完,一张娃娃脸的他将眉头皱到一块,显得委屈极了。
紫菱笑了笑,本来想多逗人几句的,但一想到现在在执行任务,就歇了心思。
哪怕这件事对于他们来说很小且容易,但也是主人派的任务,不管怎么样都要做到最好。
于是她顺毛道:“好了好了,你再坚持几天,苏大人说了,之后主人会派别人来的,到时你想去边疆还是去南苑都没人拦你。”
秦风一想,觉着也是,便没再闹了,运用轻功跃回自己的树上后,盘着腿,把笔叼在上嘴唇与鼻子之间,百无聊赖地看着他的任务对象——
温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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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茶馆内。
“十六州是以邱岭为界向北到漠河一带的地区,原由前朝各封地的诸王代管,后来爆发农民起义,朝廷为了镇压起义耗费不少,内未平外患又起,彼时,统领幽州的南阳王拥兵自重,远不满足于此,里应外合,举兵攻陷其他州,导致十六州战火不断、分裂割据…”
茶馆内,说书的先生站在台上口若悬河,将这一段早已说烂的历史翻来覆去、变着花样滔滔不绝。
“内忧外患下,前朝也分崩离析,统治了不到五十年的国土再次离心,八大国便由此而生,这争霸的战争持续了一百多年,也让百姓流离失所、草木皆兵多年,麻木惯了,心底最大的愿望便是安定下来…这不,遇上了咱们当今圣上,圣上雄才大略、卓而不凡,其笼络势力、招贤纳士,为收复十六州而努力,不过十年,十六州尽归国有,其余六大国也归顺我朝。”
说书先生大夸特夸了一番嘉庆帝的丰功伟绩后,继续道:“自圣上登基后,天下从合久必分、八国争霸的局势渐渐走向了统一,如今南苑国投降,主动向我国称臣纳贡,还将他们太子送来我国做质子,此举更是彻底奠定了我国第一强国的地位!”
此话一出,底下叫好声不断。
听到兴头儿上时,有人发出疑问:“先生,你说这南苑国都立了太子,咱陛下为啥迟迟不立个储君?据我了解,当今圣上的八个儿子,已有四个行了冠礼。”
坐在他邻桌的书生微微皱眉,举起书本就喊:“这位兄台,慎言!我们虽远离京都,但也在天子管辖的范围内,切莫妄言政治!”
那人听到这话,刚想反驳一二,但想到民察司后,撇撇嘴只好作罢。
民察司是专门负责管控民间不良风气和言论的机构,隶属于正六品,权力只比御史低两级,每天巡逻督察的官兵只多不少,指不定茶馆现在就有几名官员在这喝茶。
“这位小生,此言差矣”,这说书先生显然不太在意民察司,或许是讲了十几年的书练就的经验,让他有几分底气在,“当今圣上仁慈爱民,包容开放,何况刚刚那位兄台所说之事并非宫中秘闻,而是大家心照不宣的常事罢了。”
有人这时疑惑:“常事?先生不妨为我们解释一二。”
说书人见人感兴趣,兴致又高涨起来,便将这段野史娓娓道来:“你可知当今大殿下的母妃是何许人也?”
那人老实地摇摇头:“不知。”
说书人点头:“不知就对了,咱这大殿下是圣上遗留在外多年的孩子,三年前才被领回来昭告天下,赐了封号和宅邸…..”
“据说,此子乃圣上为世子时与北蛮二公主相爱所生,但由于时政影响,两人被迫分开,哪怕公主死去多年,圣上如今的心里还一直记挂着公主,更是对两人曾经诞下的孩子遗落在外多年而心怀愧疚,因此,圣上哪怕顶着莫大的压力,也要把在位皇子的封号往后顺位,目的就为了把大皇子的位置留给此子!”
众人哗然:“此举当真闻所未闻,乃世间绝无仅有啊!”
说书人摸了摸胡须,嘴角扬着笑,似是为底下观众震惊的反应感到些许满意。
“诸如此类的事情数不胜数,我就说一件大家都熟知的吧,渡江战役大家知道吧?以少胜多的传奇战役,背后就是大皇子的手笔,而这还要从大皇子回国后开始说起……”
说书人停顿了一下,瞬间将所有人的好奇心拉到了最高。
见他一直不说,底下人便吆喝“别卖关子了快说快说!”
说书人将众人的兴致成功调起来后,便端起一杯茶喝下,待嗓子润湿,才清了清喉咙继续说:“别急别急,容我娓娓道来……当时大皇子身上有伤,还未满十八岁,却请陛下下旨,派他去前线带兵打仗,驻兵两年。”
“当时陛下才刚领皇子回来,天伦之乐还没享够,怎可能愿意大皇子去干档子危险的事?可大皇子固执己见,不惜触怒圣上,甚至还在未央宫前不吃不喝跪了三天三夜,最终,陛下拿他无法,只好安排了三百精兵给他,”
“谁都没想到,其子仅带着这三百精兵就一举攻破了连、锦、渊三大洲的城门,更是在渡江边上以少胜多,扭转乾坤,狠狠地挫了一顿烈焰国的士气!连当今的陛下也没想到,他无奈妥协下赐予的三百精兵,竟被此子运用到了极致,创造了三百敌十万雄兵的辉煌战绩!”
除了自小在京都长大的百姓,其他未曾接触过这段历史的人纷纷瞠目结舌,感到不可思议,更有甚者听得与有荣焉、热血澎湃,直接拍桌而起,喊道“其子真乃我大国之荣耀!”
这话瞬间得到一阵的附和声。
“啧啧..大皇子真乃天人下凡,如此用兵如神,前途无量啊。”
“那是,我在城门有幸见过大皇子,天姿与他的才能简直完美契合,丰神俊朗,让人眼前一亮!”
……
坐在角落听到这些话的一群人,仿佛夸的人事自己一般,笑得合不拢嘴。
其中一人压低声音道:“殿下,您这事迹真是传的大江南北人尽皆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