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定讨厌公主的身份吧!”莱因鲁斯低头看向兰德尔,嘲弄地哼了一声,“更别提你那可笑的婚约了,总有把剑悬在自己头顶的感觉不好受吧?”
兰德尔眉毛一竖就想开口回怼,莱因鲁斯没给他机会,继续道,“但我也是一样”
“不是说了教皇对你的预言有两个么?一说塞西莉亚此次诞下的男婴,与生俱来有着无与伦比的、能庇护整个国家甚至改变世界的力量,二说,这孩子将来会杀光自己所有的兄弟姐妹。”
兰德尔彻底愣住了。
谁!?我杀了莱因鲁斯?不是他杀我!?
莱因鲁斯看着兰德尔,无数次在心底感叹这孩子长得真像母后,“你知道么?我的名字的寓意是‘至高无上的绝对统治者’,对母亲来说,我,比起是她的孩子,更是她稳坐王位的必需品。但你的名字,直接解读的话意为‘暴乱’...听上去像是母亲对你从一出生就给她找麻烦的抱怨...但在罗萨克语里...”
反应过来的兰德尔像被照着心窝踹了一脚,让他身形一晃。
“‘兰德尔’意为‘自由的狼’,母后想你活的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希望你做自己。‘希望孩子做自己’,这是为人父母最伟大无私的期望了吧!兰德尔啊,我又何尝不羡慕你?”
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莱因鲁斯甩甩手补充道,“说实话我从来没把你当成妹妹看,不论是夸你可爱,还是给你送宝石绸缎,还有所有你觉得厌烦的亲昵,实际上都不过是我的一点玩笑、恶作剧,一些小小的欺负人的手段。”莱因鲁斯恶劣地笑,“世界上哪儿有哥哥不欺负弟弟呢?而且,谁能想到你还真能不知道自己是男是女呢?”
兰德尔一下子整个人都炸毛了,大叫起来,“那你为什么不让我骑马!?”
“这不是怕你从马上摔下来!?”莱因鲁斯用指头直戳兰德尔额头,“女性只能侧边骑马,用那种反人类的危险姿势,你又不安分,绝对会摔下来!算数、政治和历史都有让你学啊,是你自己不喜欢,只一心对文学感兴趣!”
“那、那为什么不让我出门!?”
“还不是怕你被教皇的人掳走?再说了,你的真身暴露的话麻烦可就大了!”
啊,完了...
兰德尔趔趄半步向后,感觉自己头顶忽地蹦出一个小人,在一下下砰砰锤着自己脑壳:“吾兄完全没有值得被怨恨的地方!吾兄是个好人!”
这事又从另一边又蹦出个小人,本以为他会帮自己说话,不成想他一张口也是:“就是就是!你真该死啊!”
莱因鲁斯笑着揉揉他的头,不复以往对他的发型吹毛求疵的模样,“我为了不辱使命,一直扮演着完美的王位继承人。只有对你的爱,才是我身上非‘法洛恩’,只属于‘莱因鲁斯’的部分。”
——“我当真很感兴趣,早就听闻您格外溺爱他,这到底是因为你们之间的血缘纽带...还是因为那孩子的所谓的力量?”
真是愚问。
当时,自己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他的性格、灵魂,他自己本身...他身上流的血,还有他那隐藏的力量,都是他重要的一部分。我又何必自寻烦恼,考虑它们四分五裂的情况?”凌厉的视线越过餐桌,投向对面那位惹人厌的异邦人,“伊恩大人,世间一切,自有其理。忠告您,还是勿要强求不属于自己的,不然只会反噬自身。”
这话也该说给我自己。
我的Dame(皇后棋子)终会反噬我。
我也终有一天,被你引向毁灭。
莱因鲁斯十分满意弟弟这次没挥开自己的手,不由得勾起笑来。但兰德尔的眼神却严峻起来,追问的声音都沉了下来,“既然有那样的预言,你为何还有留我,你不怕死么?”
莱因鲁斯一脸“就知道你会问”的无奈表情,“那又如何?无休止的野心,没终点的**...海上的狂风暴雨,逐渐老去的器官...多少东西,都随时有可能杀死我啊!”
兰德尔握紧拳头,并不满意这个答案。
“你现在年少轻狂,才说得出这样的话!等你年纪渐长,就会疯一般追杀我了!”
莱因鲁斯瞟开视线,嘟囔了一句兰德尔听不懂的外文。
“听好,兰,世界在一点点滑入终焉,你的力量能成为风雨飘摇中尼格森的定锚,为了我尼格森的世代繁荣,我不做这王又怎样?被你亲手杀死又怎样?”
莱因鲁斯动动手腕,换了种方式攥弟弟的手,“兰,我的弟弟,你是祝福,也是诅咒,是整个国家的祝福,却是我一个人的诅咒。”莱因鲁斯握着比自己小一圈的手,将其贴上自己胸口,“也许一天,你会刺穿这里,从我头上摘下沉甸甸的皇冠,又或者,你选择做‘自由的狼’,去周游世界,多年后才回来阻止成为暴君的我,将我从高位上推下。这王位,你不想坐,我就替你占着。你什么时候想要了,来取就是了。但无论如何,你是我的,不是教皇的、更不是沙特鲁的!”
“真不把我卖给沙特鲁?”
“只要尼格森还在,就绝不会出现这种局面!”
兰德尔内心一阵恶寒,嘴角抽搐。这家伙想过了啊,不行就鱼死网破和沙特鲁打一仗...绝对想过了!
那段居无定所的幼年时光彻底改变了这位从小娇生惯养的皇太子,他不再奢求许多,荣宠、地位、权力,土地,在他眼中都失去了原本镀金的模样,他在乎的,只剩家人。
“我守护这个国家,就是守护你的容身之处。”
兰德尔不可置信地回视着哥哥,他的理性告诉自己这么美好的事不可能是真的,但他太了解莱因鲁斯了,以至于深知此刻的他绝没有说谎。
兰德尔嘴唇颤抖,半天才挤出话来,“你真的、真的不怕我?”
这怎么可能?位于权力顶端的人怎会容许那根挂在自己头顶的剑?
莱因鲁斯笑得坦然,“能躲开的,就不叫命运了。别小看我,你哥是贪生怕死的人么?”
“可是!你为什么还...对我那么好?”
兰德尔罕见的说出了会让自己后悔的话,可没办法,它就那么脱口而出了。
“真是愚问。”莱因鲁斯无奈般摇摇头,像是在说,这还用问?
“因为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弟弟啊。”
墙壁上的火光一晃,一瞬间让兰德尔误以为是阳光闯了进来。
“放心,那乡巴佬会放弃的。”莱因鲁斯安抚地拍拍兰德尔肩膀,“作为补偿,陪他去一趟吧。”
兰德尔接下莱因鲁斯递给自己的文书。
“矿洞...?”
“没错,带着我的批准证明,陪他走一趟。再有一个小时就该出发了。”
那是罗萨克语写就的正式文书,可上面只允许了“进入”,且为一次性的,而不是“转让”或者“允许开采”。
看了眼莱因鲁斯不憋好屁的表情,兰德尔立马悟了。
伊恩那个臭屁鬼,招惹谁不好招惹莱因鲁斯...
“去吧,然后,一定要回来!你记住,只要哥哥还活着一天,你就有回来的地方,哥哥会一直等着你。”
“嗯...!”
兰德尔还是太年轻,感动一上来,就丝毫没考虑为什么必须自己亲自带伊恩去。无论是莱因鲁斯还是他们母后,都无疑是对家人饱含爱意的,但他俩同时有着一样的缺点,爱得过于高高在上,只要自己认定是对家人好的道路,就不商量、不告知,直接给安排了。
说起来,未来的兰德尔对叶影也是这样,虽没有一刻停止对他的付出,却不知邀功,这也许是法洛恩家通病。
此刻的兰德尔还不知道,他这一去,尼格森公主的生命就正式走向了倒计时。
送走心情大好的兰德尔,莱因鲁斯又独自折返回他们刚才所在的地点。
他一言不发地盯着眼前的壁画,然后抽出一旁墙上的火把,毅然用滚滚浓烟抹去了弟弟身份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