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薛岫白一脚已经踏进线内,强子匆忙对着田大道:“田哥,你不认识了?这我二弟啊,去年卖给城里做杂去了,结果生了病被主子家退了回来等死,没成想竟然活过来了,这不就领他来赚些钱。”
田大上下打量这薛岫白,面前这人肩膀内扣,满身泥土,衣服有些宽大倒是看不出来什么不对。
还想多问两句话,就见手下牵着马赶了过来。
罢了,想来那两个外乡人已经去了土坛城,田大冲强子挥了挥手,翻身上马向远处去了。
强子拽着薛岫白往山路上走,一边还打趣,“你真是幸运,那田大可不是这么容易说话的人,听说找什么外乡人。”
强子说着,上下打量了薛岫白半天,“不会是你和你妹子吧?”
不待薛岫白回应,又自顾自说道:“瞧我说甚笑话,就凭你?”
说罢,又走到前面去了。
这路不窄,瞧着有两辆马车并排那么宽,两侧是山壁,斜着直入天际,人在其间显得渺小极了。越走路越窄,两侧的树木也越来越少,不太像是挖陵墓该选择的场地。
晟朝自古以来都有挖山修墓的习俗,但地势方位都是钦天监那些人算个几年才能得出最准确的位置。况且,区区一个九品芝麻官就已经能在这偏远地方称霸一方。
约莫一个时辰后,这几人终于走到了一处平坦的地方,搭建了许多帐篷,估计有个十来顶,听旁边那位大爷解释,薛岫白才清楚这些帐篷是让他们歇脚用的,一间帐篷能睡十个人,没有固定的帐篷,你若是累了,进去找个空位闷头就睡就好了。
强子一到这里就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薛岫白装作找人的样子,穿梭在这些帐篷中间,暗中打量。
每个帐篷中都有至少一个人,身子旁边放了把大砍刀,无论是坐着休息,还是躺着睡觉,从不离身,想来是负责监督他们的。
再往前走就能看见一座一座的木车,上面堆满了土石,一些壮汉人拉着这些土货往山中更深的地方去了,地面上入目能看见两个深入地下的洞,在旁边就能感受到从洞中传出来的丝丝寒气。
这洞斜着走向每五米就有一石柱承载走廊的两边。
没等薛岫白看得更仔细,强子突然出现在他身后,甩给他一个用红色的油墨写着十七的牌子。
“一会儿给你找个老汉儿,你就跟着学就好了?”
“那工钱如何结算?”
“瞧见没,一桶十文钱,你能挣多少全凭本事了。”强子用脚点了点身旁的木桶,桶中装着满满的黑土。
“这与你说的不一样。”薛岫白装作惊讶的样子。
“你干个五十桶不就能挣五钱银子了?”强子瞧着他嬉笑道:“听哥哥一句劝,多干活少说话,挣大钱。”
说罢,又笑了两声转身走了。
薛岫白在附近转了转又停在了坑洞前,寻到那老汉,老汉面黑干瘦,胳膊腿一手就握的过来,不由让人担心,他能否干得动这些体力活。
他递给薛岫白一顶帽子,帽檐宽大,又不遮挡视线,招呼着薛岫白向坑洞下走。
坑洞上面还算宽阔,越往下越窄,有些地方只能容纳一个人侧着身子通过。薛岫白一口一声的师傅叫着,那渐渐原本不善言辞的老汉,也愿意多与薛岫白说上两句话。
这儿里的工程已经开展了一个多月了,根据薛岫白的观察这里分组明确,挖土的,运输的,记录的,相距每十步就有一人把守。
“师傅,我听说这里是在修墓,一天能给好多银子才来的。”
“胡咧咧,你肯定是被骗咯,一桶黑土才十文钱,睡觉、吃饭都得花钱,你哪能挣上银子。”那老汉说完朝洞口望了一眼,低声道:“以后不敢再提那两个字,被人听见你就走不出这坑洞了。”
哪两个字,修墓?
只是再问也不见老汉回答了。
他年轻力壮,又得了块儿老汉的饼,就主动应承了将土运到地面上的活。那两桶土不好背,用了很久才到了地面上。
坑洞前站着一个人,膘肥体壮,手中拿着一个本子在记录着什么,见薛岫白冒出头,一个鞭子就抽了过去。
薛岫白半个身子还在坑里,只得险险避开,那两桶土被波及撒了一地。
“你个仙人板板,老子打你,你还敢躲。还不快点。”
周围人纷纷看向薛岫白,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
薛岫白默不作声的弯腰将筐子捡起来,多半桶的土全撒在了地上,那壮汉就站在一旁,等着薛岫白将地上的土捡到筐中。
薛岫白沉着气,快速扫了一眼,周围至少五个监工,正虎视眈眈的看着他。
他低下头,顺手抓了一把黑土握在手里。
等等……这感觉有些不对。
入手的黑土细腻潮湿,但有一些杂质掺杂在其中,摸上去硬度极大,用手指捻了一下触感坚硬。再仔细的辨认了一下,阳光打下来黑土中闪射出一些金属光泽。
这不是什么普通的土,这是矿土,这里有一条矿脉!!
私藏矿脉而不上报,是株连九族千刀万剐的大罪,他们怎么敢?
就这么一瞬间,薛岫白的神色有些不对,惹得地上那几名监管其其的看了过来,有人已经将手握在了刀柄之上。
最前面那人更是凶狠,已经将手中的长刀抽了出来,对薛岫白道:“瓜娃子,还不赶紧滚出来。”
五人,三人拿刀,两人持鞭子,将薛岫白能走的退路锁的死死的。
见薛岫白毫无反应,为首那人就要上前,将薛岫白抓住。
突然,强子的身影出现在众人身后,瞧见他在矿洞里,强子指着他崩溃大喊,“是他是他,他就是外乡人,俺受了他的蒙骗,虎哥这可跟俺和俺娘没有一点关系!”
薛岫白一听,心中便道:糟糕。
然后就弯身想往矿洞里面钻,离他最近的一人眼疾手快,一把就拽住了他的衣服领子,薛岫白拾起一把黑土,冲着那人的眼睛一扬,同时打掉了那人的手,往洞中钻去。
只留下外面的叫骂声,“还不赶紧去追?都去,全去!”
前面矿洞还算开阔,薛岫白按着自己的记忆往下面跑,越来越狭窄,有些坑洞旁边就是条裂缝,深不见底,若是塌错一脚就会摔下去,后面那些人追的也紧,可奈何身形庞大,在这种狭小的缝隙里,得收腹才能过去。
薛岫白还需要分出心观察后面的人,突然一只手将他拽进了一条黑暗的狭小矿洞之中。
这个矿洞应该尚未被开采,属于天然形成,墙上没有煤油灯,一片漆黑倒是刚刚好可以隐匿住自己的身形。
薛岫白挣扎,被那人拍了一下,才发现,竟是他唤‘师傅’的那名老汉。
旁边的过道有人通过,速度不快,带着些脏话。
知道许久之后,传不来人声,薛岫白才敢张嘴,“谢谢。”
“你喊我一句,我便救你一命。”
那老汉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薛岫白,缓缓开口,“记住一会传出巨响后,你再跑,往有光的地方跑。出去了之后往山里去,别被他们抓住。”
“那您呢?”
“我自是有自己的归宿,他们全是土匪,你自当小心。”
说罢,不待薛岫白反应,将他推进了矿洞的里面,老汉站在缝隙处往外看了看,然后回头,“对了,记住了,俺叫田大,仙会村村长。”
什么?!
会仙村的村长?田大?
田大难道不是外面追他之人?
田老汉身影矫健的窜了出去,只留下薛岫白一人,他在等,在等田老汉说的‘巨响’。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巨大的声音从远处传了过来,还伴随着山体晃动,中间还夹杂着几声惨叫。
这是怎么了?
薛岫白突然想起来,在收集黑土时,那田老汉说过的一句话‘哈娃子,这里是承重柱哪能随便敲。’
薛岫白只能扶着山壁向外走,脚底下的震感很强,地面像是软的一样,确实如田大所说,有一条路。
薛岫白顺着煤油灯往前,煤油灯挂在墙面上随着山体晃动,一盏一盏的摔在地上,冒出些火星子,然后逐渐熄灭。
薛岫白只好加快脚步,在火星未灭的时候往前走离出口近一些才好。
灰雾弥漫,薛岫白压抑住嗓子间的痒意,用袖子捂住口鼻。
好像能看见外面了。
他一个箭步冲了出去,果然,出现在了山林的另外一边,应该处于山体中央。
此时已经是晚上了,外面的月头正高,洒下来的月光刚刚好照亮薛岫白的路。
这时,他眼前出现了一道不似凡人的身影。
那人白衣宽袖,瞳孔一片清明,端的是一幅清俊模样,与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那人像是知道他会出现在这里一样,与他四目相对。
“小侯爷,在下等你很久了。”
未等薛岫白回答,背后的矿洞里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破声,随之而来的是背后滚烫的巨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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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 37 章